◎手持长剑的男人◎
四月中,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白昼变长,天黑得比冬季晚了一个时辰。
这次的婚事筹备得很快,仅用了一个月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入夜街上的行人稀少,店铺也纷纷关门。
半夜时分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百姓纷纷开窗看着窗外的队伍经过,激动万分,因为这是江家二小姐出嫁的队伍。
虽说是配阴婚,还是活人嫁给死人,但是大家都不害怕,因为那新郎可是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好男儿,他们的爱情如此凄美,实在太令人感动落泪了。
整个队伍有二十几人,一顶轿子,几担嫁妆,队伍从江家在京城中买的宅子里出发。
走到城门口时,天儿刚亮,待城门大开,送嫁的队伍与侯府迎亲的队伍交接,新娘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三架马车驶出城外,向着云州方向而去。
此次结亲,到底来说,江家还是处于劣势地位,还得侯府说了算。
侯夫人不满江窈,除了不让她进侯府大门,不入族谱外,也不让她多带下人,说她是去云州为亡夫守坟的,一切得轻车从简,她不是去享受的,带几个丫鬟已足够。
江父不操心这些事,出嫁的事是继母陈氏张罗的,她巴不得江窈有去无回才好。
待坐上马车,江窈取下盖头,呼了口气,折腾了一晚上,可算出城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天色已经大亮。
京城到云州走陆路要走一个月,走水路的话只需半个月,但需要换乘,还容易晕船。
走陆路的话容易遇上山匪,走水路的话相对来说安全些,船上都配有打手护卫。
因这次没有嫁妆也没聘礼,所有她只带了自己的行李和几身新做的衣服,江父给了她两千两银子压箱底。
如今她手头上加起来有三千两左右,虽然在京城连个铺子都买不到,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一两银子足够花几个月了。
所以江窈也没觉得少。
侯府和江府如今已是表面光鲜亮丽,随着宣平侯的造反计划推进,江家被迫投进去的钱财越来越多,最后难以抽身,反被宣平侯找理由抄了家,到那时候,她就是想走都走不成了。
“小姐你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紫苏从包袱里拿出用油纸包裹的糕点,香莲则是把水袋取了出来。
江窈叹道:“日后我身边就只有你们两个了,此去云州,我将你们的卖身契从管事儿那儿要来了,若是你们有别的打算,随时可以离开,遇见合适的人想成亲了,我还会给你们备些嫁妆。”
紫苏连忙摇头道:“奴婢从小伺候小姐,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香莲道:“我也是,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小姐!”
江窈笑了笑,“真是两个傻姑娘,把吃的拿来,我们三个分了吃。”
一包糕点三人很快吃完,中午时分在一个镇子里停下,紫苏和香莲把饭菜端上了马车,又买了一些果子和零嘴。
迎亲队伍里都是侯府的人,有一年轻的男子名唤萧诚,趁着大伙儿都去吃饭了,走近马车轻轻敲了敲窗户。
香莲掀开帘子,“你是……有什么事吗?”
萧诚礼貌地笑道:“夫人,小的叫萧诚,是世子派我来保护你的。”
江窈打量着他,道:“萧桓之是和我提起过,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紫苏,给这位小哥拿点吃的。”
“诶好嘞。”紫苏赶紧用油纸把方才买的吃的包了一包递给萧诚。
萧诚受宠若惊,推迟不了才收下,道:“夫人,世子交代过,近日南方民间不太平,多流寇水水匪盗贼,万事需得小心,尤其是出了京城地界,万不可露富,打扮和买东西都要像普通人才好。”
江窈深以为然,道:“放心吧我知道,我们特意带了些下人的衣服,等会就换上。”
萧诚笑道:“那夫人好生歇息,小的就不打扰了。”
萧诚退下后,紫苏赶紧把箱子里的下人衣服取出来,催促道:“小姐,下午就要登船了,现在赶紧换吧。”
江窈想了想道:“把银票分成三份,我们三人各揣一份,我听闻船上多偷窃者,不能把银票放一起。”
香莲道:“那我们把衣服内里缝个袋子,把银票用油纸包上封进去,到了云州再拆开,这些衣服不能洗。”
江窈很赞同,三人立马找出针线盒开始缝纫。
待衣服穿上身后,队伍便启程了。
下午迅速赶路,领头的人是宣平侯的手下,他早就计划好了路线,赶在半下午的时候到了临江的镇上。
因这镇子有码头,比起其他镇子繁华很多,一行人下车去买了很多的东西,又把马车寄存在镇上,而后开始登船。
这是一条从北方开往南方的大船,可以承载数百人,人们背着包袱拿着船票排着队。
江窈三人穿着下人的衣服,全身灰扑扑的,头发挽成妇人髻,脸上不施粉黛,还用泥土抹了抹脸,弄得有些脏乱,看着就像一个被生活所累的普通妇人。
萧诚一直站在江窈身边,谨防旁边的人挤到她。
江窈扫视四周,发现人群中鱼龙混杂,有富贵的商人,有平头百姓,还有些人一身戾气,满脸凶狠,看着就吓人。
萧诚小声道:“有些是走南闯北的人,还有些是盗贼流寇,我们别与他们接触。”
江窈三人都紧张地抓着自己的包袱,点点头。
侯府的人一前一后地将她们围在中间,很快陆陆续续地都上船了。
他们买的是中等的客舱,两人一间,江窈和紫苏香莲则三人一间,整个船特别大,足足有半个江面宽,顶层设置了宴会的大厅和最高级的客舱,中层住人,下层则放货物。
富贵的商人领着自己的美人上了顶层,贫苦人家则睡在货仓,江窈几人进了自己的客舱,侯府的人则分布在旁边的房间。
萧诚道:“夫人请好生歇息,尽量少出房门,若是外面有异动,也别轻易开门。”
江窈点点头,神情严肃道:“放心吧,若是有危险,我就马上钻进床底下。”
萧诚:“……”
他笑了笑,“这船很大,船上的吃食也多,还可以点菜,夫人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让人送来。”
江窈谢过他,又让紫苏两人把今天买的大包小包的吃食分出来一大包让萧诚帮忙分给侯府的人。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船上花灯如昼,甲板上到处都是人,江窈打开窗户探出头,微腥的江风吹过,能看见江边的万家灯火。
船开始拔锚出码头,一股一股的浪潮拍打着江岸,甲板上的船客欢呼着,顶层上开始奏起了乐,舞女起舞蹁跹,是富商在设宴。
很快船上的下人就送来了饭菜,多是用鱼做的菜,虽然手艺一般,但胜在新鲜。
吃饱喝足后江窈用热水洗了洗便躺下歇息。
坐了一天的马车,她全身酸痛。
房间里有两张小床,一张塌,够三人睡。
接下来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白天他们就打开窗户看江景,晚上就早点睡觉。
最初几天有些晕船,好在过了几天也适应了。
他们的船大,普通水匪不敢打主意,越往南边走越能感觉更暖和。
中途也会停靠码头,上货下货,船客也可以下船买东西。
这日船又停靠在一个大码头,码头位于府城,很繁华,江窈在房间里闷了几天了,趁此机会也走到甲板上透透气。
有船客拖家带口地下船了,也有人排着队上船,江窈看着看着,突然几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尤其是领头的那个男子,但他们均满脸络腮胡,叫人看不出真面目,身上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江窈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人,赶紧低着头偷偷溜回了船舱。
船停了半天又开始出发了。
江窈照例吃了晚饭早早躺上床,只是睡到半夜,突然楼顶上传来巨响,她一下被惊醒坐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
她迅速下床穿上鞋子套上衣服。
紫苏和香莲也一边点灯一边道:“外面好像有动静。”
这时突然外面响起了打斗声。
女人的尖叫声和小孩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有水匪!水匪来了!”
“救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门外火光摇曳,人影憧憧。
江窈心里咯噔一下,紫苏和香莲一脸慌乱,“小姐,怎么办,我们快去找萧诚他们吧!”
这时,楼顶的木板缝隙里一滴一滴地滴落东西来了,江窈凝神一看,竟然是鲜血。
他们楼上的人被杀了。
“啊!”紫苏连忙捂住嘴,瞪大眼睛。
楼顶上传来剧烈的脚步声,有人大喊,“挨个撞门!把女人和钱财都收出来!”
突然一声巨响,萧诚和侯府的人踹开了门,他们手握长刀,身上已经溅上了鲜血,显然已经和水匪交手过了。
“夫人,快!跟我们走!”
江窈一咬牙,把包袱提着就跑了出去,侯府的人在前面开路,萧诚护着她道:“这些人不光是水匪!是来寻仇的!走!去货仓!”
江窈抬头一看,顶层上面打斗最激烈,甲班上也倒了好多人,有水性好的已经跳江跑了。
货仓里住的都是穷人,寻仇的人和水匪暂时还没把重点放在货仓。
去货仓的必经之路上全是人,人人都往里面跑,水匪手持长刀杀了过来,一时间刀光剑影,惨叫连天。
“夫人,你先进去!”
见前面的贼人实在太多,他们又被堵在走廊里,怕伤到江窈,萧诚随手推开了旁边客舱的门,把江窈推了进去。
江窈踉跄地进了屋,刚想说话,门已经被萧诚紧紧关上了。
江窈惊魂未定,她穿越五年来,哪儿遇见过这种事,腿软地打摆子。
突然她眼前闪过一阵微弱的锋芒,她瞬间全身僵硬,因为她看见黑暗处站着一个持剑的男人。
她瞪大眼,呼吸都要停止了,还未来得及叫出去,男人已经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微躬,小声却冷硬道:“别出声!”
江窈下意识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