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甘小栗追问,着急想听完这个故事。
肖海干脆摆开一碟花生米,又让饭馆的伙计上了一壶小酒。
后来,后来我们的张教授死活不从,江家那边呢,似乎终于意识到江姵芝的行为有些离谱,开始是规劝她,接着直接把江姵芝打包送回她父母那儿。临别时,江小姐曾赠与信物无数,都被张靖苏无情地丢掉。至此一别之后,江小姐依然不能割舍这段感情,所以单方面又寄来鸿雁若干,而这一头只回信一封,上书“不同意”三个大字。
重重的碰壁之后,据说江姵芝在家中卧床,足足害了一个礼拜相思病,正所谓无情不似多情苦。看女儿被感情折磨,江团长的夫人虽是不敢拿儿女情长之事求助丈夫,为了女儿,还是写信到上海来把张靖苏骂了个狗血喷头。偏偏这一位是堂堂大学教授,除了拒绝求爱之外也确实没做什么其他伤害江小姐的事,江夫人骂完了也就算了。
“等等,你说的江团长,是什么人?”
肖海反问:“民国二十年的福建事变你知道吗?”
“不知道,那时我还小。”
“没关系,知道现在泉州城归他管就成。”
甘小栗点点头,垂下眼睫毛,他的睫毛生得稀稀拉拉却很长,垂在眼睛前像一挂珠帘。正巧这时张靖苏看向了他,注意到这挂“珠帘”,还注意到被江姵芝掌掴过的面颊还带着绯红,又可怜又可爱。张靖苏赶紧移开了视线。
只听甘小栗提出了第三个问题:“那刚刚来的那个、看着很厉害的,江小姐喊他’瑞叔’的又是什么人?”
“这个……”肖海用筷子夹着一颗花生米翻来覆去地看,然后说:“是这样,她家有一个管家……”
张靖苏的嘴里传出一声咳嗽,打断了肖海的讲述,他说到:“吃好了我们一道走吧。”
“去哪儿?”甘小栗连忙问。
“准备点东西,然后去买船票。”
甘小栗眼睛一瞪,刚要说话,张靖苏早已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先解释:“我出钱。”
第11章 兵分两路
他们在泉州一共呆了三天,后来的两天张靖苏和肖海直接把甘小栗留在旅店自个儿外出,甘小栗无从得知他们在忙着什么,从宁波三江头相遇之今,他对他们倒是很是信任。
逗留泉州期间,江姵芝偷偷摸摸来过一次,这一次她只在旅店遇到甘小栗。
“张靖苏人呢?”江姵芝受不了甘小栗身后飘出来的多人间的陈年气味,皱着眉头屏住呼吸。这家旅店还是清朝的老楼,外头还有半拉院墙摇摇欲坠,堂堂泉州江团长的女儿身在此处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甘小栗见她单刀赴会,便把挨过一巴掌的事甩到九霄云外,斜依在门框上,双手抱胸,没好气的说:“不在。”
“带我找他去!”
“我不去。”
江姵芝本就不怎么讲淑女风范,把蛮腰一插,讥讽道:“你倒是忠心护主。”
她个头不及甘小栗眉毛,这天穿着一身缀了蕾丝的西洋连衣裙,圆脸盘子上眼睛圆睁,鼻子上汗珠豆大,带着几分幼稚的可爱。甘小栗这回也换了身衣服,是肖海把自己的旧衣服送了他几件。那衣服穿在甘小栗身上显得空旷肥大,和江姵芝站在一起像是斗嘴的两个小娃娃。
“你管我呢!”甘小栗说。
“你去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
这无聊的废话不知进行了几轮,江姵芝这一次没带跟班,又闯到生活圈之外的陌生场所,失去了掌掴的勇气,但是戏文里高墙从来就关不住思春的杜丽娘,江姵芝一心急,“嗷嗷”地哭了起来。
虽然自己也是个很会哭泣的人,甘小栗还是立刻在少女的眼泪面前败下阵:“哎,你别哭啊——我其实也不知道张老师去了哪里,你有话好说,可别哭啊!”
“嗷嗷嗷——你带我去找张靖苏吧!你带我去吧!这次不见他,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江姵芝双手抓住甘小栗的袖子乱摇一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别——哎哟我的袖子!”甘小栗叫到,不堪其扰,想出一招“缓兵之计”:“江小姐,你看要不这样,等张老师回旅店,我把你来的事告诉他,再带他去找你。”
这招一听就是屁话,但是江姵芝居然天真地相信了,她抽抽搭搭地缓缓压制住哭泣,拿出手帕狠狠擤一把鼻涕,然后说:“我待会儿必须回家,只能这样了,但是你得押一件东西在我手上,不然万一你不带他来怎么办?”
呔,这小丫头……甘小栗心里叫苦,脑筋又转了起来。只见他面露难色地点点头,小心翼翼从身上摸出一个金属牌来,百般不舍擦了又擦,最后双手捧到江姵芝的鼻子底下。“江小姐,这个,这个是家父的遗物。我身上别无其他,把这件东西押给你吧。”
江姵芝接过去看了看,金属牌正面写着“泰隆侨批-泉州”的字样,将信将疑,可她又觉得眼前的少年穿得像个唱大戏的,人不人鬼不鬼没个规矩样子,张靖苏出门办事都懒得带上他,说明的确身份卑微,也拿不出什么贵重之物。这么一想,江姵芝就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