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香玉皮笑肉不笑:“不若你搬到大房那边,也好往来。”
云贞一惊,这才抬起眼睛,轻声说:“夫人莫要笑话我,我一直感念夫人的恩情。”
明面上,她借着云宝珠的东风住进侯府,再搬到,大房本就不合适,再者,大房又怎么会接纳自己一个外来的姑娘,图惹人嫌。
姜香玉见她姑且算识相,又说了两句,就放她走。
云贞手心攥出汗,不着痕迹地长吐一口气。
总归是自己得意忘形,忘了上头,还有个三夫人。
她思绪神游,走到半路,摸了下自己袖子:“手帕好像丢了。”
小翠:“会不会落在兰馨堂。”
云贞刚从那地儿出来,不想再去第二次,她面露为难,小翠说:“我去拿,姑娘在这四处看看,说不定就丢路上。”
云贞应了声好。
她一边走一边瞧,隔一道假山,听到一些声响,她正感到奇怪,刚绕过假山,假山前面几步,就是侯府的宁光湖。
她心道不好,身后却突的被用力一推,“噗通”一声,掉到湖里!
第三十二章
◎伸出指头,轻抚云贞额间。◎
初春的湖水, 冰雪消融后,冷得彻骨, 云贞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
此刻的她, 似与梦中的自己重叠。
可是这回,她不知道是谁推她,因为陆旭、陆莹。姜怀雪,乃至云宝珠, 他们都不在。
她脑海里非常混乱, 转瞬又很清明, 她心底里多了一道冷静的声音, 不要急, 宁光湖的水并不深。
江乐县算半个水乡,她略懂水性。
而且, 她记得二房的六爷,就是几岁时掉到湖里, 救上来后高热惊厥没的, 自那之后, 侯府填了不少池, 仅剩一个宁光湖,为着侯府风水, 没有填掉,倒是填高不少。
夏季时候,还能看到湖底清澈的鹅卵石。
她告诉自己冷静,屏住呼吸,放松身体, 不能乱了步伐, 但不能喊救命。
这是侯府内, 如果真的招来一个小厮跳下来救她,那她迫于清白,只能跟着小厮。
如果不是小厮,是旁的郎君,那更不行。
云贞冷得直颤。
但好在思考令她冷静,也让四肢的逐渐驾驭失重,手摸到堤岸,她找到平衡,身体破开水面,脚踩到地面坚硬的鹅卵石。
果然,宁光湖水只到她腰际。
她衣裳吸了水,自己浑身发沉,抹了把面上的水,直喘息。
双手撑着岸边,云贞下意识想上去,可紧接着,她动作一顿,岸边的假山后的人早就跑了,不知道会不会是陆旭安排的,此时去通风报信?
是了,她最害怕是陆旭。
假如自己以为陆旭出门了,其实,陆旭没出门呢?
她浑身湿哒哒的,若上岸被看到了……她不敢,至少,不敢上这个岸。
几乎是毫不犹豫,云贞转过身,反而往宁光湖中间泅去。
她要到湖对岸,那边靠近乘月阁,陆蔻待嫁,这些节日都是不出门的。
她只能去找蔻姐姐。
幸而今日十五,前头宴宾客,后园这一片,没什么丫鬟小厮来往,她提心吊胆留意四周,甚至都要忘了湖水的冰冷。
直到够到另一边堤岸。
云贞费尽力气爬上去,想拧干自己衣摆,却发觉手指根本用不了力。
她冻僵了,几乎快没知觉。
她试着撑着地面站起来,才走两步,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好疼。
云贞撑着手臂,“嘶”了声。
她手心擦破皮,因为太冷,血珠渗出来后,又团在她手心。
火辣辣的疼,像是点燃所有感触的开端,这一瞬,她感觉自己双腿麻痹,头疼,喉咙疼,心口疼。
到处都疼。
她死死咬着牙,终究坚持不住,轻泣出声。
太冷了,她的眼泪居然是滚烫的。
她不知道自己躲在侯府,怎么还遭此劫,难不成自己本就不该上京,认命地留在江乐县,要么从了云耀宗,要么从了哪个地痞……
不,她不要。
却在这时,她乍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叫:“贞姑娘?”
云贞猛地一愣,她听出这是星天的声音。
怎会如此!
她背对着这个身影,一口气起身,手背抹掉眼泪,只恨自己没多生两条腿,立时跑远了才好。
然而下一刻,一件带着松香与淡淡酒香的披风,蓦地包裹住自己。
它隔绝了外头直钻进她身体的严寒。
云贞喉咙哽咽着,怔怔地抬头。
是陆崇。
陆崇俊眉紧锁。
前头宴客,他临时有事,先要回静远堂,不曾想,走到半路,远远看见云贞浑身湿漉狼狈,坐在地上。
她双眼通红,溢着泪珠,发髻乱了,乌黑的发丝贴在她唇角,她使劲咬着嘴唇,却没察觉,自己也咬了几撮头发。
陆崇眼神一暗,向来清冷的眼中,积聚着怒火:“怎么摔了?”
云贞脑中又疼又沉,见陆崇这模样,以为他是要训斥自己怎么会摔到湖里,不知道规矩么,可她也不想的,她已经够难受了。
为什么不能之后再训她呢。
她真的好疼。
裹着他的披风,云贞头重脚轻,眼神也些微涣散,却还是呢喃:“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坏了规矩……”
陆崇呼吸声一沉。
星天刚刚想脱下自己外衣,给云贞披着,见陆崇已披上他的披风,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道:“七爷,贞姑娘好像糊涂了。”
陆崇问她:“能走路吗?”
云贞朝前走,脚步虚晃,嘴里却只这三个字:“对不住……”
她差点摔倒了。
星天正想搭把手,扶一下云贞,陆崇快了一步。
他长手一抬,环住她的肩,另一只手一搭,一把横抱着他,自己侧首嘱咐星天:“去找府医来乘月阁。”
这里离乘月阁近,回水天阁太远了。
星天微微一愣,才应声是。
他都走出几步了,还是回头看了眼。
少女倚在男子肩膀上,眼眸半垂,男子背影挺直,双手有力,步伐大而快,叫向来平直整齐的衣摆,翻飞飘动。
正如星天沸腾起伏的心。
他从未见七爷这样过,神色虽如常,可是,气息似乎乱了。
...
陆蔻见天色还好,在叠云亭看账本。
乍见陆崇抱着个人进门来,她还以为自己看岔了,直到陆崇走到跟前,她才连忙站起来,提着裙子跑下亭子:“小叔!”
陆崇言简意赅:“云贞落水了。”
陆蔻一看,他怀里用披风包着的人儿,果真是云贞!
往日鲜花一般的姑娘,此时双眼紧闭,黛眉紧皱,她微张着嘴吸气吐气,很是难受。
一旁南枝也猛地捂住嘴巴:“哎呀怎么回事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会落水!”
陆蔻忙说:“快,放我房里,那里烧着炭,南枝,拿我的衣服来,秋果你快去找府医……”
陆崇一边抱着云贞,跨进陆蔻房中,一边道:“不必了,星天已去叫府医。”
陆蔻:“行,南枝快来跟我我给她换身衣裳,湿衣裳不能裹着。”
说着她解开陆崇的披风,动作一顿,她自是认出这是陆崇的披风。
不过也是,云贞此时需要防寒保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
等她二人给云贞换好衣服,云贞浑身发起高热,她眉头紧皱,陷入梦魇,最终呢喃着听不出是什么的词。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府医来看过,说是受惊又受寒,风邪侵体,需得立刻熬药灌下去,先压下惊寒再调理。
秋果去抓药熬药,南枝去备下焐手脚的热水袋。
陆蔻见云贞小脸雪白,她擦擦眼泪,想起陆崇还在外头叠云亭呢,便拿起那件披风,走出正房还给陆崇。
她道:“小叔,贞妹妹在我这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