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可怎么办。”
忧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胜玉立刻站了起来,朝后院走。
“何夫人,怎么了?”
她下意识地扫视院中的情形,就怕是哪里出了什么意外使人受伤。
“没事没事。”何夫人看见她就露了一个笑,但是又笑得有点尴尬,“小玉,就是那个荷叶包鸡,今天可能吃不上了。”
胜玉眨眨眼:“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时何老板从外面走进来。
“哎,官府召我过去,在那边用饭。”
何老板是本地最大的印版商,做官府的生意多,跟官府也多有往来。
不过官府架子大,不似平常顾客,若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内容,旁人是上门来拜托嘱咐,官府却是直接将何老板召去,在那边改好了再回来印,印完之后还常常要何老板送过去,何夫人也得去给他搭把手。
好在官府待遇不错,去了便管饭,这个是不用担心的,给的报酬也高。
何老板习惯了,倒也不是抱怨这个,只是官府的命令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也不会提前打声招呼,害得他家里的客人也没法儿招待。
刚刚来的召令,现在就得立刻出门。
胜玉明白了,便起身告辞。
“这样,那就不叨扰了,下次再来请教何夫人的厨艺。”
说完朝何夫人笑笑。
何夫人是踏实做生意的热心肠,绝对没有让客人白等了那么久又走的道理。
她立刻抓住胜玉的手腕,不让她就走。
“官府的食肆也不错的,妹子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过了晌顺便去附近逛逛,我还得请你帮我挑支簪子呢。”
这也是上回说好的,胜玉说有空就请何夫人一同去逛集市。
荷叶包鸡虽然是吃不成了,但何夫人态度坚决,绝不肯让胜玉饿着肚子回去。
那实在是他们待客太无礼。
胜玉明白,推脱了两句,见何夫人越皱越紧的眉心,终究没有再强硬。
答应了下来。
何夫人这才松一口气,笑了。
何家的生意是何老板主导,何夫人只在旁协助。
虽然不懂丈夫为何不能答应胜玉姑娘,但是何夫人觉得胜玉是个善人,又见她这么执着,便更多添了一分怜惜。
他们只是小门小户,这么一个美得像仙子似的姑娘常常主动来接近,对他们敬礼有加,谁都会忍不住心软,来来往往之间,有时真恨不得把人当做自己亲妹子看。
跟着何老板去的多了,何夫人对官府也是熟门熟路,毫无生涩之态。
进了大门之后,何夫人便领着胜玉从人群背后穿过去,缀到一条队伍的尽头。
何老板束手弓腰在前面候着。
何夫人对此情形很熟稔,转头跟胜玉小声解释。
“先看看官老爷有什么事情要安排,过会儿就能去食肆吃午饭了。”
胜玉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有些好笑。
何夫人大概怕她饿着,时时刻刻惦记着她吃饭的事,还安慰她。
她真的没饿成那样。
一个官吏走过来跟何老板交代事情,何老板不住点头。
胜玉听了一耳朵。
原来是要修改法条。
开朝以来新设了许多法令,有的已经废止,就要颁布相应的新法。
这确实是大事,难怪召得那么急。
改动的内容不多,但是全部都要重新印,先说了个大概数量,最终的内容还要等人来拍板。
像某种仪式,必须要有分量的人来见证了才行。
胜玉也不着急,站在队伍里静静地等着。
直到看见屏风后一行人簇拥着一人走出来。
胜玉怔了怔。
她看着那道锋锐如剑刃的身影,喉咙像被堵住了,出不了声。
没想到她还会这样碰到李樯。
隔了多久了。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季节都完全变了。
金吾郡此时大概都已经在下雪了吧。
李樯已经在台上坐着,旁边的人殷勤地举起卷轴给他过目。
他垂着眸扫过那些字句,速度快,眸光却很锐利。
刀刻一般的侧颜紧绷着,下颌分明。
他好像瘦了不少。
似乎是隐约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李樯蹙了蹙眉,微微抬头。
胜玉在他有动作之前就收回了目光,往何夫人身后躲了躲。
她心知这是一场偶遇。
李樯再怎么算计,也不可能算到她会被何夫人带来官府蹭饭。
更何况,自从她收到那张写着所有人住址的字条开始,她就已经知道,那是李樯彻底放手的意思。
既是偶遇,就也不必相遇。
李樯没必要知道她在这里。
李樯扫了一眼底下的人群,官员乌泱泱的,紧张注视着他的人不少。
没察觉什么异常,李樯又收回目光继续看手上的卷轴。
审阅无误的就放到一旁,还需要修改的便召人过来嘱咐。
正低头说着话,李樯的耳尖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忽而扬起脖颈,定定地看向某处。
嘈杂的人群中,他似乎辨认出了某个脚步声。
目光定定地落着,看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背对着他的白裙女子。
李樯喉头滚动,神色如一张弓弦紧紧绷住。
胜玉给人让了一下路,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朝台上瞥了一眼,忽然心口被狠狠攥住。
李樯正盯着她。
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那道视线太炙热专注,只怕旁人会察觉异样。
她飞快地低下头,假装无事地往人群深处移了移。
李樯眼睫颤了颤,收回目光。
定定地看着某处空隙,像是僵住了,整个人发着呆。
一旁的官员以为他在深思,也不敢催促。
朝人群中招手,喊来何老板,叫他到大人面前仔细记录要修改之处。
何夫人也不由得有些紧张,拉着胜玉的手,问她上面是什么情况。
胜玉定了定神,也不好回避,假作平静地看了一眼。
只看一眼,就收回来,对何夫人冷静地说:“没什么,还在商量。”
何夫人忧虑地点点头。
李樯终于动了。
他垂着眸,不知为何,似乎身上的某种神光黯淡了些,好似魂魄有一半被牵引着离开了身躯。
但他没说什么,一一将错误之处指出,语速比方才要迟缓些。
何老板边听边记录。
交谈之中,李樯有时似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又若有似无地落过来,黑眸很深,又有些懵懂,轻轻地落在胜玉肩上。
当他警醒时,这道目光会收回去。但是过不多久,又飘飘荡荡地转来,里面全是无言的失落和压抑的想念。
“……”
胜玉掐紧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