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神奇的场面在苍礼看来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从云雾间穿梭而过,别云间不同于一般的流岛,没有山川河流,没有树林湖泊,有的就是这一层比一层浓郁的雾气,只要穿过不同的雾团就能去到不同的地方,很快他就来到一处白色的楼阁前,悬浮在云间的建筑宛如天宫般神秘,但它里面住着的白璃玖公主此刻却被吓得疯疯癫癫,一听到脚步声立马抱着盲女紧张的冷汗直流。
苍礼还是恭敬的对她行礼,盲女轻轻拍着主人的肩膀,虽是闭着眼睛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她默默回忆起螺洲湾发生的一切,已然感觉到面前这个彬彬有礼的人充满了危险,不由将公主护在身后,谨慎的质问:“苍礼?别云间到底搞什么鬼?龙傅之死和你脱不了干系,别以为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重岚身上。”
苍礼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大步上前靠近两人,就在盲女忍不住要出手击退他的一刹那,苍礼轻轻将白玦令塞入了她的手心,面不改色的笑道:“虽然都唤你为‘盲女’,但修罗场培养出来的杀手应该眼盲心不盲吧?”
盲女的脸色骤变,咬牙追问:“修罗场的屠魔令……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原来你们喊它屠魔令?呵呵,其实它还有另一个名字,是别云间白琥部的白玦令。”苍礼继续不动声色的将白玦令收回,淡淡开口,“螺洲湾事变没多久,六欲顶也遭人肃清,眼下山海集重创,魔教被灭,公主殿下还是尽快返回太曦列岛比较好,但我手上这朵金莲只能用最后一次,我会打开那条通往太曦列岛的通道,等公主平安返回,还希望你帮着别云间美言几句,毕竟公主的命是我们的人救的,你也是我们的人一手栽培,修罗场嘛,有些东西应该很早以前就教过你们吧?”
盲女下意识的抱紧还在不停颤抖的主人,心跳情不自禁的加速,作为自幼就在修罗场长大,经过无数轮考核厮杀才活下来的佼佼者,苍礼口中某些隐晦的提示她自然一听就懂,苍礼温柔的摸了摸白璃玖的头发,受惊的公主又是一声尖叫往盲女身后夺去,苍礼摆摆手,加重力道拍在了她的肩头,意味深长的提醒:“大宗主命令我亲自护送公主殿下回去,你先好好照顾公主,我要去云梦泽挑选几只妖兽同行,毕竟太曦列岛距离遥远,她的巨鳌又不见踪影,总要给公主找个舒服的坐骑平平安安的回去。”
盲女深吸一口气,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却也在这一刻保持谦逊的低下了头:“是。”
昭明岛的海滩上,云潇托腮坐在石头上看着前方,点苍穹之术的精灵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传回喃语,那些漂亮的风灵、水灵在法阵中间跳跃,看起来极为神秘。
萧千夜和凤九卿则是一人一边共同维持着法术的稳定,虽然两人都会这种法术,但两人又都是半吊子的水平,一连好几天才终于清晰的感知到云雾中显现出建筑轮廓,凤九卿又疑惑又震惊,不由说道:“既然能被法术捕捉到踪迹,说明上天界曾经到过哪里,云间云间,当真是名不虚传,建在云间。”
萧千夜的目光比他更为凝重,一只手紧握着碎片,另一只手放在点苍穹之术的中心,担忧的道:“虽然看不太清楚内部到底什么情况,至少别云间的位置已经清楚了,但是金莲好像在移动。”
“移动?”凤九卿略一思忖,“难道是发现我们在找他,所以利用空间通道移动吗?”
“不是。”萧千夜摇摇头,“如果发现我能通过金莲找到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摧毁了,他好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知道终点在哪吗?”凤九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萧千夜一时也猜不到对方在搞什么鬼,“只知道在移动,但不知道他要去那里。”
“那怎么办?”凤九卿愁眉苦脸的抱怨了一句,“流岛这么多,真要跑了就不好找了。”
萧千夜冷静的想了想,收起碎片:“苍礼只是一个苍天部的统领,这种时候离开一定是接到了新的任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已经确定了别云间的位置,不如直接去人家老巢转转,金莲若是停下来我会有感觉。”
凤九卿无可奈何的坐在沙滩上,他原本只是拉着女儿出来找寻妻子的遗物,为了表示感谢才主动带着两人一起去了六欲顶剿灭魔教,万万没想到这些事情一环扣一环,只要解开了其中一个锁扣就会有更多的麻烦席卷而来,让他心烦意乱用力揉了揉脸颊,自言自语的嘀咕:“只能如此了,不过我看别云间距离昭明岛很远很远,你要怎么过去?我们到底没有上天界那种来去自如的能力,这么折腾下去,岂不是让人家万事俱备等着你自投罗网?”
提到这个让人头疼的话题,萧千夜也是叹了口气,凤九卿嫌弃的骂道:“惹这么多麻烦,平时也不知道好好学习下法术,要不你还是找上天界帮个忙,让人家送你过去……”
“才不要去求他们!”话音未落他就被云潇打断,“我们也不是机器人,虽然路上会耽误一点时间,但也可以借此空隙稍作休息,要不然你一身疲惫的跑到别人家门口去,还不是一样自投罗网?”
凤九卿知道女儿一贯是护着他,索性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就在三人还在昭明岛商量之时,此时的无言谷内,风冥在湖上同时铺设了三个点苍穹之术,也在密切关注着几方势力的动向,指着幻象里的场面严肃的说道:“这是婆门岛,摩罗寺被摧毁之后,住在东西两院的太上皇和护国公也先后去世,沈眠岁和他的巨鳌一起死在那条大河里,现在上面一团糟,人心惶惶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好在他临走之前将魔教的余党被清扫了干净,眼下乱归乱,应该不会再闹出什么大 麻烦了。”
帝仲坐在湖边一言不发的听着,身体恢复之后面容更显冷峻,风冥顿了顿,手指点了点旁边的法术继续说道:“这里是昭明岛,前几年因为蛟龙族搅起的战乱灭了国,算是个资源充沛又安全和睦的好地方,他们把从巨鳌上解救下来的人、连同在六欲顶找到的孩子们一起暂时送到了那里,且不说以后会如何,在眼下这种错综复杂的局势下,明哲保身暂避风头也是不错的选择。”
“多管闲事。”帝仲终于淡淡的开口,却是冷漠的宛如一尊雕塑,风冥抿抿嘴,指向最后一处湖面的呈象,“这就是别云间吧,很奇怪啊,既然留着点苍穹之术,说明我们人曾经去过那里,不过看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呢,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不仅仅是被非常强大的法术阻碍了精灵的视野,周围还有和我们如出一辙的神力庇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大宗主和天工坊的灵器司也是认识的,应该是摆放了什么我们留下的东西,这才遮掩住了点苍穹之术。”
帝仲微微一顿:“文舜死后赤璋为求自保已经供出了灵器司的位置,只不过萧千夜一直被其他的琐事耽搁,这才让天工坊逍遥至今。”
“啧。”风冥嫌弃的咧咧嘴,没好气的道,“要求不要那么高,他那种身体,还有日益下滑的状态能撑着精神重创山海集、剿灭六欲顶已经很不错了,你不帮忙就算了,少说两句风凉话。”
帝仲低垂着眼眸,看不来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在彻底和萧千夜分离之后,他的内心竟然有种奇怪的空虚,只能保持着脸上的冰冷死板的回道:“那也是他自找的,我提醒过他很多次,他自己不听,怨不了别人。”
“行了行了,别口是心非。”风冥懒得和他争辩,手指继续搅动着湖水,问道,“他们似乎是打算直接去别云间,可是那地方距离昭明岛非常远啊,你不帮忙?”
“帮忙?”帝仲转过来重复着这两个字,冷哼一声,“那也得人家愿意领情才行,螺洲湾那么危险,他宁可和重岚合作也不开口找我,既然这么有能耐,那就自己解决去。”
“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风冥终于没忍住骂了一句,手指也越来越快的撩拨着水流,仿佛撩拨的是对方的心弦,语重心长的叹气,“金莲在移动,又有一处空间通道打开了,目前我也感觉不到终点会通往何处,这种时候还敢冒头露面,别云间一定是有相当的筹码才会如此张狂。”
帝仲的目光锋利如芒,低道:“大宗主在哪?”
“不知道。”风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刚才就告诉你看不清楚。”
帝仲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一个问题:“和苍礼一起逃走的解朝秀去了哪里?”
“不知道。”风冥还是机械的回答,转过来看着眉头紧蹙的人,笑了笑,“怎么,你好像还是对那位秀爷更感兴趣?”
“他盯上了云潇。”帝仲淡淡接话,语气波澜不惊,风冥“哦”了一声,追问,“你担心她啊?”
“不是。”帝仲一口否认,语气更低了几分,“我只是不能让她落入别人之手,她必须……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风冥挑挑眉:“我倒是一直有留意解朝秀的动向,可惜那个人有几副面孔,似乎还是个身负异能的特殊种族,我们的法术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他。”
帝仲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的古尘,终于还是提刀而起:“确实不能让他们这么浪费时间了,解朝秀你继续盯着,我去去就回。”
风冥满不在意的拉着椅子躺了下去,冲他挥挥手,拖长语调悠悠提醒:“你要是真动手,稍微注意点分寸,别搞得和煌焰血洗六欲顶一样,又惹出一堆麻烦。”
话音未落帝仲已经消失在视野里,风冥长叹一口气,莫名有些心烦意乱,踢了块石子打碎了湖面上的幻象,头疼的揉着额心闭目小憩。
第1177章:私心
昭明岛迎着清晨的阳光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百废俱兴的城市和苦尽甘来的人群一起沐浴在朝霞下,辛十娘乐呵呵的招呼着大家将废墟清理干净,眼睛如初生的孩童清澈见底,也不由在心中在幻想着——从富裕的贵族小姐出身,到被负心汉欺骗卖入黑市,再到偶遇解朝秀,一次诡异的试药给了她饱受非议的三十个孩子,一连串的变故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她从未设想过自己还能有安身立命的机会,可以规划全新的未来。
为了照顾从六欲顶解救下来的孩子们,她找了一块空地临时搭建了帐篷,这个在黑市摸爬滚打多年,又当爹又当娘的女人有着常人没有的坚韧,很快就将一切安排的仅仅有条,就在她长舒一口气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一扭头一个意外的身影悄然坠落,帝仲不请自来的走入了孩子们的帐篷,随手拉住一个摸了摸额头,然后回头冲她微微一笑:“不是很严重的病,麻烦你照顾他们一个月,应该就能自行恢复了。”
辛十娘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即使对方保持着温和的态度,却让她有种无法描述的紧张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帝仲的目光复杂的扫了一圈,叹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鲁莽,这么多生病的孩子直接扔给你,也亏得你还愿意帮她。”
辛十娘深吸一口气,笑道:“我本来也喜欢孩子,最见不得那些畜生一样的父母抛弃亲生骨肉了,况且我能从螺洲湾平安脱身,还能暂时拥有鬼市的巨鳌,也得谢谢他们呢。”
“呵呵,你那三十个孩子,可能比这两万个幼儿还要难办吧?”帝仲直言不讳的挑起辛十娘最隐晦的担忧,果然瞥见对方神色剧烈的一颤,宛如惊弓之鸟瞬间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帝仲默默叹息,“过快的成长之后就是同样过快的衰老,如果放任不管,最多十年你的孩子们就会先你一步死去,不过你放心,你的事我已经和紫苏说过了,她的病册里曾经有过极为相似的情况,眼下也让花灵去翻找过去的记录,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和你的孩子们、还有这些愿意追随你的普通人,都会好好的。”
辛十娘受宠若惊,因为过于激动而一时哑言,帝仲摸着幼儿的脑袋,眼里也有难懂的光泽在闪烁:“她以前也很喜欢孩子,现在已经没有再听她提过了,应该是终于想通……放弃了吧。”
这种隐晦的话题,辛十娘自然知道不能细问,只是鞠躬示谢,帝仲摸着幼儿的额头,不知是被什么样的回忆刺痛了心肺,很久才回过神来,似乎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言论略显失态,不动神色的笑了笑,辛十娘连忙解围:“您是要找云姑娘吧,她在另一边帮忙清理废墟呢,我带您过去……”
“我不找她。”帝仲很自然的否认,目光已经从辛十娘的肩膀穿过落在她身后大步走来的人身上,瞬间就有火药味扑面而来,辛十娘尴尬的咽了口沫,没话找话的道,“公子来了,这几天也辛苦你们帮忙了。”
“十娘,你先回去吧,我有事找他。”萧千夜开门见山的将她支走,帝仲也放开了幼儿走到无人的地方坐下,慢条斯理的埋怨起来,“说了让你好好呆在昆仑山休息一个月,结果还是我行我素不听劝,亏得是有凤九卿帮了你一把,要不然单是去往六欲顶的路程就够你折腾,现在前脚才解决魔教,后脚又要对付别云间,你果然是个劳碌命,一天都闲不下来。”
“你不是大老远过来数落我的吧?”萧千夜倒是颇为淡然的接话,竟然和他并肩而坐,宛如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帝仲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耳畔传来了极轻的叹息,“我想和你谈谈。”
“哦?”帝仲微微一笑,“真是难得,从我苏醒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一直很回避我的存在,后来我想从你身边夺走她,你更是半个字也不愿意再和我说,怎么事到如今,反而想要和我谈谈了。”
“我只是要确认一件事,你必须亲口告诉我。”萧千夜侧头看着他,满眼的警觉里带着一抹哀伤,“你三番四次故意支开我独自调查火种,是不是打算在清除那滴魔龙之血后……把她送到煌焰身边去?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彻底消灭死灰复燃力量的人,而你要杀破军,就必须保证煌焰自身不会被反噬之力影响,否则一个入魔的冥王、加上一个神界的逃犯破军,你根本没有胜算。”
帝仲的眼眸就是在一瞬间冰冷如霜,习惯性的转动古尘的刀柄没有回话,萧千夜一眨不眨注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继续一字一顿说出自己的猜错:“你曾经说想尝试利用阿潇身上的火焰消除死灰复燃的反噬之力,你说不确定一定有用,但有尝试的价值,因为不去尝试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你确实没说谎,你只是没把话说全——单纯的火焰并没有用,有用的是如同赤麟剑那样,沾染着火种力量的凤骨。”
帝仲的手其实已经搭在了古尘的刀柄上,语气还是淡然的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萧千夜的手同样轻搭在骨剑上,目光森然的凝视前方某个虚无的点,呢喃自语:“察觉?呵呵,你太高看我了,我这么提防着你,但一秒也没设想过会是这种可能,直到那天我们在六欲顶意外谈起煌焰的能力,阿潇按住自己的锁骨忽然说骨头掰一根给他能不能有用,直到那一瞬间我才反应过来你的目的,可笑吗?是她提醒了我。”
帝仲闭上眼睛,无言以对。
萧千夜咬了咬嘴唇,感觉自己的视线突兀的有些模糊,继续说道:“我承认一直很介意你们的关系,因为我知道她对你是不一样的,我不像你们上天界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不在乎,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只想把她绑在身边永远不撒手,可当年的飞垣面临的敌人是夜王,碎裂之灾危及全境存亡,在那种情况下,我真的又很需要你的帮助,我确实也利用了你对她的感情,只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祖国。”
“呵……第一次听你主动承认这些事呢。”帝仲感慨着,仿佛也被拉回了那段并肩而战的艰难岁月里,长长叹气,“倒也谈不上利用,只能算彼此彼此吧,毕竟那时候你死了我不能独活,救你就等于救自己,至于她……你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机会,无非是因为只要我还在乎她,上天界其他人就不会对她出手,虽然手段有点卑鄙,但这确实是保护她最好的方法,如你所愿,煌焰因为我,始终没对她下狠手。”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萧千夜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在站起来的一瞬间紧握住骨剑,“现在杀了我你也不会涣散消失了,后顾之忧已经没有了,不是吗?”
“杀你对我没好处。”帝仲心有疑惑,更多的却是微微的不悦,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不悦,厉声呵斥,“我要的是你帮忙一起杀破军,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你尽快解决那些一波又一波的麻烦,然后——和我一起杀破军。”
“你要用这种手段杀破军,那你不如先杀了我。”萧千夜的目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持,骨剑毫不犹豫的架在对方的喉间,锋芒的剑气却被帝仲的护身神力直接搅碎,仿佛被他彻底的激怒,古尘以前所未有的力道直接逼退萧千夜,一个交手的刹那间,刀锋反过来抵在了他的心口,帝仲咬牙提醒,“破军在神界被捕之后,连天帝都无法直接杀了他!现在他逃入人界实力大减,一方面失去修罗鬼神支持,一方面无法快速吞噬煌焰,现在就是杀他唯一的机会!”
“你疯了!”无视了胸前黑金色光芒暴涨的古尘,萧千夜近乎失态的质问,“这么多年没见上天界关心过天下苍生,山海集泛滥几百年了,魔教的爪牙也蔓延到了世界各地,就连别云间、天工坊都在各自打着如意算盘图谋不轨,只有你们、只有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神祇冷眼旁观,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才想起来要杀破军?你真的没有一点私心?真的不是因为我夺走了她,所以你……”
“闭嘴!”话音未落他就被帝仲暴怒的打断,古尘的刀气割裂了胸膛的皮肤,特殊的疼痛让萧千夜踉跄的往后大退一步,又固执的以骨剑稳住平衡,咽回那口汹涌而出的血沫,“告诉我、亲口告诉我……你没有一点私心!”
帝仲的呼吸骤然急促,陡然间有些做梦般的恍惚,这是他从没想过的问题,又或者是他从来不敢去细想的问题——那是求而不得之后,跗骨之蛆一样的酥痒,恨不得将关于她的一切全部毁去!
“呵,你不敢说,大家都是男人,我也曾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萧千夜笑了,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其实是深深了解帝仲的,“抹去记忆很简单,动动手指废不了你一分钟,你不愿意,因为爱她,所以不想忘了她。”
古尘一点点刺入了身体,只要再下一分力,他就能杀了眼前这个夺走他一切的男人,但僵持之后,帝仲却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骤然松手,按着额头痛苦的后退:“是的,我有私心,我爱她,也恨她,我想把她据为己有,也想把她彻底摧毁,我甚至曾为了她放弃全部的尊严,宁可夺下你的身体和意识也想拥有她,可她依然拒绝我,当那柄火焰之剑刺向我的同时,我很不得杀了她!我从来没有这么矛盾过,矛盾到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否则……我下不了手。”
僵持之际,云潇和凤九卿的声音远远传来,帝仲的眼眸一刹那恢复雪亮,按住萧千夜的肩膀直接掠入高空,不知所踪。
第1178章:恩断义绝
再次落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被帝仲带去了哪里,胸口的阵痛让理智无比清醒,身体却仿佛断线的木偶散架的瘫软在地,萧千夜直勾勾躺着,远方的白云悠悠的飘过,他眼珠一斜就看到帝仲贴着他坐了下来,冷道:“这是哪?”
“不知道。”帝仲随口回答,神态里写满了未知的疲惫,“随便找了个地方,先帮你疗伤止血。”
“哼。”萧千夜不屑一顾的冷哼,就在他想要坐起来的一刹那,古尘的刀锋贴着脸颊用力扎入土地,帝仲也是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警告,“别乱动,你该清楚被古尘所伤会是什么后果,我们从葬龙渊带出来的龙鳞不多,别扯着伤口,恶化就麻烦了。”
“你自己拿刀砍我,还怕伤口恶化?”萧千夜虽然没有再动,语气俨然是不满的,帝仲只是微微一笑,将龙鳞碾成粉末撒在伤口上,“是你先动的手,何况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说了要你帮忙一起杀破军。”
“不可能。”萧千夜甩开他的手,不耐烦的拒绝,“除非你换个方法,否则不可能。”
“不可能。”帝仲也是很干脆的回答,不由分说的继续涂抹龙鳞的粉末,低道,“我比你早一步见到天帝,他其实什么都清楚却没有阻止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默许了这种做法。”
他下意识的想坐起来又被毫不客气的按了回去,帝仲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继续说道:“千夜,破军是天帝放天火离开神界的时候意外跟着一起逃走的,这件事只有天帝一人知晓。”
“哦?”萧千夜挑了挑眉,立刻就明白了帝仲的潜台词,“所以他不愿意亲自动手处理破军之灾,因为他不想神界知道他曾经动了私心放走天火是吧?”
帝仲眸光一暗,唇边却还是笑意盈盈,从他怀中取出那块来自魔界的金镜碎片,回了一句:“他不动手,就只有我们自己解决此事,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有私心,如果她没有拒绝我,或许我根本连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冒出,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我认真思考了很久,也设想过很多不同的结局,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我的胜算都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很低很低,你看这块碎片,它只有指甲大小,却能把整个人界搅得天翻地覆!破军是什么?是神界天狱最危险的逃犯之一,他比一万面金镜加起来还要可怕,这就是天帝一定要彻底掐断六届通道的原因,天道有序,你的一粒尘埃,或许会在别处掀起腥风血雨。”
帝仲顿了顿,似是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都说人定胜天,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个人的意志力是很渺小的存在,没有那么多奇迹会不偏不倚的落在你的头上,就如同你当年面对奚辉,你知道就算全飞垣齐心合力也不可能赢得了他,所以不得不忍辱负重,一路背负骂名直到绝地反击,现在面对破军,你也必须要有这样的觉悟才行。”
“如果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呢?”萧千夜安静的听着,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反问,“帝仲,我已经影响不了你的生死了,换别人帮你吧,上天界随便来一个我也不是对手,何必挑个最差劲的人做你的帮手呢?”
“不必这么看轻自己。”帝仲淡漠的纠正他的话,“虽为同修,但紫苏和潋滟都差点死在煌焰的手下,我的力量足以和他抗衡,而你,是我的一部分。”
“我不想成为你的一部分。”萧千夜哑然失笑,“自从你苏醒之后,我就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下,我不是你养的那只穷奇,现在你自由了,还我自由吧。”
帝仲沉默着,心里微微一悸,在将最后一点龙鳞的粉末撒入他的伤口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人各有志,既然你执意不肯帮我,我再怎么逼你也是强扭的瓜不甜,但是不帮忙可以,你不能阻碍我。”
萧千夜按着伤口坐起来,调整着气息淡淡回道:“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人,如果你觉得我碍事,下次动刀就别手下留情了。”
帝仲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自己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悦之色,却又低低笑了起来:“我不用杀你也能让你插不了手,无论是去上天界,还是快速抵达其他流岛,光化之术都是必备的核心术法。”
话音未落,萧千夜的心“咯噔”一下终于感觉到身体出现的微妙变化,被古尘的刺伤的胸口虽然止住了血,但在龙鳞的粉末之中隐隐有金色的神力在窜动,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刚才镇定自若的谈话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不动声色的在暗中动手脚,帝仲的眼角边缓缓蔓延开一抹森寒刺骨的光,朝着他的方向上前了一步:“我封住了你两处穴脉,这会让你无法自由运转属于我的上天界神力,也就不能再使用以光化之术。”
“你……”萧千夜提剑退了一步,暗暗捏合着五指感知着身体各处的反应,帝仲只是巍峨如山的站着,一字一顿继续说道,“放心,不会影响你的剑术,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同意我的计划,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告诉你真相,但我也没有不自量力到觉得能一直瞒着不被你察觉,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在做两手准备,千夜,如果你带着云潇回浮世屿,她就会彻底消失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我说过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们可以一辈子留在浮世屿,但是你的亲人、朋友、师门怎么办?你从来不是只考虑自己的人,否则飞垣早就完蛋了。”
他一边说话,余光已经瞥见对方手里的骨剑凶狠的朝自己砍来,但是这种因为极端的愤怒而大失水准的剑路毫无威胁,只要轻轻侧身就能躲避,他能感觉得到对方此刻内心的焦灼,但依然用最平淡的口气继续说道:“还记得东济岛吗?你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了破军,军督大帅藏锋很看重你,我把你扔到那里去,他应该不会亏待你。”
萧千夜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只有阴寒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的涌出,让他步步紧逼的剑屡次偏离方向,帝仲低着头,薄薄的唇勾起了一抹奇妙的笑,遮掩住了他此时的情绪,镇定自若的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善:“知道为什么要选在东济岛吗?因为飞垣目前正在建造的那架机械凰鸟大概还需要半年才能完工,飞垣各地重建所需的精钢柱原料就在已经被东济吞并的西岐,镜阁一定会千里迢迢过去采购原料,但是即使他们将你大哥手上的风神安装放入中枢里,从飞垣启程到达东济岛也仍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那么加起来就差不多是一年的时间……一年,足够我杀了破军,一年之后,他们会遇见你,你也可以回家了。”
“一年……”终于听清楚了这两个字,萧千夜全身发抖,“她呢……你到底要干什么!”
帝仲继续游刃有余的躲避着错乱的剑锋,显然这些事情也早就在计划之中:“辛十娘那三十个孩子的情况我都知道,紫苏那里有医治他们的方法,云潇带着六欲顶两万个幼儿托付给辛十娘,那她帮忙去紫苏那里取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她一直回避我,这是为数不多能让她放下戒备和我独处的机会,到了那个时候,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她都必须从浮世屿取回火种,为我所用。”
话音未落,帝仲忽然感觉到颈上一片微凉,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上湿润的鲜血,那样凌乱无章的剑锋竟然真的割破了他的皮肤!
下一秒帝仲淡漠的抬手按住伤口,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古尘终于挥动反击,刀光剑影之间过去所有的情义都彻底湮灭:“千夜,这是我能做的最大退步了,可以让你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息一年,你有一年的时间调整日益下滑的身体状态,藏锋是个精湛的大夫,他能帮你!煌焰不是奚辉,但凡你有一点破绽他就能杀了你!如果你还任意妄为,那还不如让我现在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萧千夜布满血丝的眼里充溢着杀气,那个刹间,空气中仿佛结起了无可逃避的网,两人手下的动作如出一辙,快得不可思议地穿梭在锋芒中,虽然看出来他放手一搏的意图,帝仲却是暗暗用神力封住了古尘的刀锋,双方同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崩裂,骨剑从剑柄开始赫然出现一条深深的裂缝,而萧千夜也在这一瞬间失去平衡,微微往左侧倾斜了一下,皮肤被无形的力量割破,血汹涌而出。
帝仲的神色冷漠的如同暗夜里的死神,不知道为何觉得心里一空,鬼使神差的上前搀扶了一把,喃喃自语:“最后问你一遍,答应、还是拒绝?”
答案是不容置疑的,萧千夜甩开那只搀扶着自己的手,即使身体被震得好似散架,还是拼劲最后的力气毫不犹豫的继续朝他提剑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