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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青棠浑不在意:“倒也不算什么难为,冯爷能摒弃世俗眼光,不觉得女儿当家有违伦常,对我来说,已是一种安慰。”
    倒不是说冯统领能摒弃世俗眼光,而是以他的眼界和见识,见过太多足够优秀不亚于男儿的女子。
    君不见,历朝历代的皇宫里,有多少‘弱女子’能左右朝廷大事,乃至一个王朝。
    他的经历和眼界,铸就他不会随意轻视一个人。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过颜青棠爽快不扭捏的行事作风,也得到了他的一些欣赏。
    因此之后临走前,他犹豫再三,还是特意多说了一句,让颜青棠留意得罪了什么官。
    殊不知他的反应都在颜青棠的预料当中,言而总之这一场名为感谢,实则各有所图的见面很完美。
    关键是彼此都明白对方是聪明人,彼此也都不在意对方的‘小聪明’。
    “你是说她明白你的用意,所以故意透露了许多消息给你?”
    冯统领点点头,有些感叹:“此女非常聪明。”
    这其中一些端倪,还是他回来路上才想明白的。
    关键是他并不反感对方这种行径,反而十分欣赏。不得不说,此女能当得上一家之少东家,也配得上被人如此针对袭杀。
    “此女倒是个非常人,临危之际下手果断,又能通过些许信息洞悉你的用意,借刀杀人。”
    “盛泽颜氏?是颜给事中那个颜氏?”
    “倒没想到素来克己复礼、君子慎独的颜给事中,竟还能有这等故事?他的座师是周阁老吧?”
    “若我没记错——周阁老和魏阁老是政敌?”
    冯统领一脸懵。
    他一个武将,哪里知道那群文官的事?
    “颜瀚海,颜氏一族,颜氏商行,做丝绸生意……”
    窗外,阳光正好。
    一青衫男子手持书卷,临窗而立。
    只能看见其侧脸——
    只见他长眉入鬓,眉骨清隽,当是丰神俊朗,不似凡人。就是衣衫略显朴素了些,与这船舱看起来不符。
    冯统领听见这些喃喃自语,听不懂也听不明白,只是静静垂首站着。
    “将那画像临摹一份,给这位少东家送去,她即是个聪明人,当明白你的意思。你再带人拿着画像私下打听,此人出自何处,切记不可走漏行迹,必要时可以借用下这位颜氏商行的少东家。”
    冯统领忙应是,应完反应过来:“属下若去办差,那公子您?”
    “之前在浙江,因你太引人瞩目,我们多次走漏行迹,以至于多生许多事端。此番来苏州,本就是微服私巡,我带同喜去苏州,你自便。”
    他引人瞩目?他怎么就长得引人瞩目了?
    还有自便?
    “那公子安危?”
    无人理他。
    这时冯统领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公子哪里需要他的保护。
    第10章
    ◎引蛇出洞◎
    待冯统领下去后,同喜贼头贼脑地冒了出来。
    “公子,这次真就小的和您两人去苏州?”
    他显得很雀跃,“没有冯统领这个傻大个儿跟着,我们这次肯定不会走漏行迹。”
    纪景行睨了他一眼。
    冯统领知道你私下说他是傻大个儿?也不知是谁总是大晚上跑去找人蹭烤鸡吃,鸡都白给你吃了。
    “上次若不是你大手大脚,惹人怀疑,宁波那群人也不会发现我的踪迹。”他也不用困守宁波多日,整日里被那些官请安问好,什么事都做不了。
    “可小的不也是为了公子,那客栈那么破,吃食又那么差,若是公子因此吃坏肚子……”
    “之前吃牢饭时,也没见你怕我吃坏肚子!”
    同喜很委屈:“那次也不怨小的,还不是那伙儿人贪赃枉法心虚……”
    确实不怨同喜,主要是都没有微服私巡的经验,既想多管闲事,又要隐藏身份,搁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招摇撞骗,最后被人关进大牢。
    虽后来随着身份暴露,事情完美解决,但由于暴露了行迹,不免被人关注,以至于接下来的路程无端生了很多事。
    及至之前在宁波,确实和同喜有关,但若细究其实与他也没多大关系。而是各地官员都有了防备,他们启程时便被人盯上了,走那条路会到哪儿,沿途会经过什么地方,各地官员心中都有数,于是便被人堵住了。
    所以这趟来苏州,纪景行格外注意隐藏踪迹,不光留了一队人马在后面慢慢走掩人耳目,自己带人提前先行,还打算私下潜入苏州。
    “包袱都收拾好了?”
    同喜忙去抱了个两个包袱来。
    很大的两个包袱,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纪景行蹙眉,打开包袱,翻了翻。
    “哪个穷书生穿这种袍子?”
    “这种质地的内衫,穷书生也是穿不起的。”
    最后经过他的删减,两个包袱变成了一个包袱,包袱还由大变小,变得瘪瘪的,看起来又寒碜又可怜。
    里面就放了两身衣裳,他的一身,同喜的一身,仅供换洗。一件旧旧的披风,两双布鞋,及一个可以背的书箱。
    “这衣裳这么旧,公子怎么穿啊?”
    “这点银子,会不会带太少了?据说苏州的物价很贵。”
    “公子我们怎么去苏州城?”
    这次纪景行答他了,“运河附近有许多船渡码头,我们坐普通客船便可去苏州。”
    江南水乡的清晨,总是与雾和水色有关。
    一大早,薄雾还没散去,平望镇的四个水门已然打开。随着水门开启,小镇也仿佛醒过来了,来往的行船、渔船、商船络绎不绝,镇民们也纷纷都起来了,孩童声、说话声、叫卖声,逐渐喧嚣。
    平望巡检司,水兵吴大勇脚下不停地走进巡检司。
    “吕头儿,侯三几个已经连着两天没来了,要不还是去他们家里看看?”
    吕胜四十上下,身高六尺,体格偏瘦,穿一身青色巡检差服。他脸色焦黄,似乎昨晚没睡好,双目布满血丝。
    听见吴大勇的话,他面颊不自觉抽动几下,强忍着脾气道:“此事你不用多管,他们出公差去了,很可能最近会调去别的巡检司。”
    “调去别的巡检司?”吴大勇挠了挠脑袋,不解道,“可他们的家都在平望……”
    剩下的话没说完,就被吕胜身边的小吏给推出去了。
    “去去去,干你的差去,哪来的这么多事,没见着我跟大人正谈事?!”
    待吴大勇走后,小吏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转头回来。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侯三几人都有家眷,若长时间不见人,恐怕是瞒不住。”
    人没了,怎么没的,为什么没的,总要有个说法。
    若只一人还好,偏偏这次死的伤的人太多,总之事情挺麻烦。
    吕胜面色阴沉。
    半晌后道:“这事你去办,拿银子堵住家眷的嘴,对他们就说因公伤亡,其他人也都给我闭紧嘴。”
    小吏点头应是,又道:“事后其他人的尸首都找到了,唯独侯三的尸首……”
    “让人暗中留意着,要是实在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真要是哪天事发了,反正老子是听命行事,该去找谁找谁去。”
    显然这两天吕胜已被折磨得焦头烂额,有些口不择言了。
    小吏吓得也不敢再多问,只能连连称是。
    “姑娘,这是那位冯爷命人送来的。”
    看到画像,颜青棠先是一愣,很快明悟。
    之前她问过宋叔,那些贼子他们倒也打死打伤了几个,但那群人逃走时把受伤的人和尸体都带走了。
    有几人落了水,生死不知,由于当时形势危急,他们也没顾上去打捞,等事后再去,已是杳然无踪。
    仅留下了一具尸首,就是她杀死的那个人,被遗留在了冯爷他们的船上。
    当时事杂人乱,就把这事给遗漏了,等冯爷走后,宋叔来找她说起此事,心中很是不安,觉得人家救了他们,临到头还要帮着处理尸体。
    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有了动作,且看这行举,显然明白她之前的暗示。
    颜青棠让人找来张管事,将画像给了他。
    “你让人拿着画像暗中打听其身份,着重在平望、震泽两地。另外,把上次备给冯爷却没带走的礼交给来人,让他带回去,最好能打听到冯爷他们的下榻之处。”
    “姑娘是怀疑贼子是这两地巡检司的人?”待张管事走后,素云好奇问道,“怪不得姑娘不回盛泽。”
    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位于芦墟镇外颜家的一座桑园,桑园的庄头长工都是自己人,安全上没有担忧。
    那日颜青棠送走冯爷后,并没有歇着,而是手书一封,让人悄悄回了盛泽。
    一来是调人,如今她身边的人大多都有伤,颜家养着那么多家丁护院,先调人来充作人手。
    二来也是和陈伯通气,让他在家里主持大局,顺便配合她。
    素云就是那时来的。她来后,银屏总算愿意去休养几天,不再强行要跟在颜青棠身边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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