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彧熟练地拧动螺旋,喀嚓声稳定而有节奏:
“因为敌强我弱,战略上的被动只能用战术上的灵活来弥补——擒贼先擒王啊。”
直呼大公“贼王”似乎有些奇怪,警卫长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啊。”
方彧:“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警卫长一愣:“也擒贼先擒王?”
方彧:“这样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伤——来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群破衣烂衫的人影渐渐逼近,发出沙沙的响动。
警卫长胆战心惊:“要不要动手?”
方彧:“等等。”
“真的还不动手吗?”警卫长焦虑地说,“他们会不会把大公打死……”
方彧沉着道:“不动,等。”
一片死寂。
猛地,一声少年的清脆声线划破寂静:“杀!”
四面八方响起怒吼,这群人持着五花八门机械,有人甚至有只拿着一根铁门槛,从各个地方钻出来,扑向扈从和大公。
扈从军顿时阵脚大乱,“啊”“哇”“妈”之声不绝于耳。
……真是连只袋鼠也打不过。不,还不如一群鹌鹑呢,鹌鹑都没他们叫得嘹亮!
方彧按住一脑门的官司,忙冲着对讲机说:“不要打了,打不过就不要打了,跑!”
扈从们巴不得一声,四散奔逃。
方彧紧紧盯着车厢,手心出汗——
一个看起来顶多十四五岁的少年用胳膊肘砸着车窗,一下,两下,然后猛地抓了进去。
大公肥胖苍白的脸被从车窗里扯出。
少年露出狂热般的欣悦。
清嫩的嗓音从窃听耳麦里传来:“是真的,果然是蠹虫们的诡计——来,叫兄弟们来,咱们一起杀了他。”
这个声音又转向大公,更清亮了些:
“你不是说我们都是渣滓吗?不是捉拿我们、关押我们、折磨我们吗?我们呼吸不都是一个错误吗?好,今天你要知道……”
方彧一怔。
擒贼先擒王,但是……组织者是一个孩子?一个才多大年纪的孩子!?
方彧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但仍立刻喊道:
“车边的那个小孩——锁定,弹射!活捉他!”
刹那间,几道黑影嗖嗖从草丛中掠过。
下一刻,少年被一个人勒住了脖颈,几杆枪团团指着他。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停火,眼巴巴看向少年:“……”
少年的脸上泛起红色,怒道:“杀了他!杀了他们!也杀了我!你们在想什么——”
“呐,诸君呀,多思考是个好习惯。”
一道温和的声线从草堆里响起。
少年猛然回头,像只愤怒的小狮子——
方彧从草丛里爬起来,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忙扶住树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否则,你们的领袖可就要英年夭折喽,连把灵魂送入量子天堂的机会也没有。”
方彧一面摘下头上的茅草,一面温和地说。
“……你就是大公的鹰犬!”少年怒道,“杀了她!不要管我——”
那群人犹犹豫豫间,才刚略有动作。
方彧使个眼色,立刻又有七八杆枪指向少年。
众人吓得不敢动弹。有人怒吼道:“有种就杀了我们,威胁个头!”
方彧沉声说:“缴械投降,谁也不会死,我向你们保证。”
少年冷笑:“哈,哈哈——谁也不会死?哈!我们活着是大公脸上的疮癞,死了却是他英勇战斗的伤疤。他会不要我们死?我们不是连呼吸,都污染了他老人家的空气吗?”
方彧努力把脸一沉,语气肃杀:“您不相信?好,那我换一种说法。缴械,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众人再度望向少年。他不发话,似乎就无人敢动弹。
方彧无可奈何,只得举起右手,向天鸣了一枪——
草丛中登时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数百黑幽幽的枪口,团团将众人包围。
众人大惊:“还、还有!”
“……缴械。”方彧叹息般说。
啪嗒一声,第一杆枪落地。
继而第二杆、第三杆,没过多久,落了一地的枪械、铁棍,乃至菜刀、扫把、晾衣架。
方彧看得反而有些难过,低声说:“押他去前面,让前面也停火投降。”
“那剩下的这些人呢?”
方彧想了想:“不好办,这些人恐怕要交送奥托的。哪里有能容纳几百人的地方,又不易逃脱的地方?”
“属下有个想法,”内中一个人说,“港口恰好来了一批运送物资的星舰,不如征用一艘,把他们关到地下的储物舱旁边。没处可逃,地方又大。”
方彧眨了眨眼:“行,你去联系吧。”
“是,阁下!”
方彧揉了揉后颈,疲惫道:
“不要叫我阁下。待会儿把那个小男孩带过来,我要审问他。对了——”
趁着大公还被“敌军”揍得昏迷不醒……
她眯起眼:“为了搞清楚乱党势力的来源……你们去公共交通管理局,给我要一份最近出入公国境内的详细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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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关,方彧立刻直接瘫倒在椅子里,将腿往桌上一搭:“呼……”
“您辛苦了,阁下。”克里斯托弗温和微笑。
方彧睁开眼,笑了:“我迟早要你卸载掉‘一点也不好笑的幽默感’模组——不过,辛苦还没完呢,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肃然说:“我明白。需要我联系弗里曼少校吗?”
方彧有点惊讶于人工智能的洞若观火,用指尖轻轻按住胸口。
克里斯托弗:“……方彧。”
“啊,”方彧回过神,“还是先看看前面怎么样了,我懒得走过去……视频呼叫陈中尉吧。”
克里斯托弗:“是。”
方彧的视野一黑,继而开阔起来——失焦的视线逐渐汇聚于一点,落在一株摇摆的狗尾巴草上——一片草坪清楚地落入眼眶。
她低下头,自己足下横陈着四五具尸体,都被子弹射穿了眉心,扭着手脚躺在草坪上,鲜血染黑了草丛。
方彧不由慌了一瞬。
怎么至于打成这个样子?!
“方!”陈蕤叉着腰站在草丛上。
方彧忙按下多余的表情:“怎么样了?”
“就这样,”陈蕤懒懒用袖头擦着枪口,没精打采的,“我开枪了。”
方彧不明白陈蕤有什么开枪的必要,但她只问:“死伤呢?”
“我打死了四个,算上之前一直互相开火,两边都死了十几个。”陈蕤说,“哦,呃,谢相易——”
她拖了个长音。
方彧无情地说:“哦,怎么?”
陈蕤用沾血的手套摸了摸下颌:
“是这样的,那群人不是像四舅姥爷家养的狗一样英明地识破了我们嘛?就骂我们是朝廷鹰犬,还像鹅一样嘎嘎叫着冲我俩开枪——”
陈蕤语速如蹦豆,又是狗,又是鹅,画面呼之欲出,就是没有重点。
方彧在一片鹅叫犬吠之中火大起来。
“不是叫你们跑吗?”方彧纠正道,“你跑了吗?”
陈蕤面不改色:“我还手了。”
方彧深吸口气:“……为什么?”
陈蕤:“他们的脑回路对我手部的短屈肌产生了电刺激。”
方彧默然注视着陈蕤:“……”
陈蕤大大方方地改口:“他们太傻,我手痒痒。”
方彧:“行吧……所以呢?”
陈蕤继续比划:“但谢相易并不是biu一声——中枪倒地的,我是说,因为我先听到biu一声,然后他扑通一声倒地了——我一开始也以为他中弹了,但最后发现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陈蕤说:“他没受伤,就是自己晕过去了——我刚刚把他交给医务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