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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因为江白砚体内寄生有邪祟,仿佛他当真成了所谓的“容器”——
    被剥夺为人的价值,只是容器而已。
    有用就护着,没用就摔碎扔掉,可他是个真真切切的人,拥有喜怒哀乐。
    明明有祛除邪气的可能性,凭什么要直接将他置于死地。
    “邪祟在他身体里,杀了他,是永绝后患的办法。”
    少年见她冥顽不灵,咬牙好言相劝:“你何苦跟着他?我听说江白砚古怪孤僻、嗜杀成性,被邪气附体后,只怕更加凶狠。这种人,你哪怕对他掏心掏肺,也没法感化吧?”
    施黛神色莫名,回望他一眼:“谁说我要感化他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桂花糕拿走。
    这人背后说江白砚坏话,施黛决定只把干粮留给他。
    “江白砚不需要被感化。”
    她低声道:“他已经足够好了——这才是我跟着他的原因。”
    “感化”这个词和“拯救”一样,对施黛来说,非常遥远。
    她没打算感化谁,也不乐意被别人感化,诸如此类的词语听起来,总有高高在上的意味。
    越怜悯,越同情,越不对等,对方越觉得自己卑贱。
    在施黛看来,她不比江白砚优越,江白砚也没凌驾于她之上,彼此各有长短,之所以亲近,纯粹因为心怀向往。
    施黛没与少年多言,给他最后一个自行保重的眼神,拿着桂花糕出了门。
    江白砚似乎刚从厨房出来,站在暗道尽头,望见她,露出个宁谧温静的笑。
    施黛没提自己克扣桂花糕的事,向他亮了亮手里的点心:“你要吃吗?”
    话音方落,江白砚已走近她身前,俯身吻上。
    亲吻来得突然,施黛毫无准备,掌心一麻,险些丢了桂花糕。
    江白砚的气息骤然倾覆,像她教习过的那样,舌尖探入她口中,细致舔舐每一处。
    被他亲得头晕,施黛略微挣扎一下,被他扣住侧腰,愈发用力地吮吻。
    直到她实在呼吸不过来,捏了捏江白砚肩头,他才迟疑停下,将施黛紧紧搂入怀中,埋首在她颈窝。
    耳边是江白砚急促的喘息,被他有意克制,像滚烫的丝线钻进耳窍深处。
    施黛脸颊发热,小声开口:“你轻点儿,我——”
    她努力深呼吸:“我快喘不过气了。”
    江白砚半阖下眼,松开手臂的力道。
    怀里的少女纤瘦柔软,他用鼻尖蹭过施黛侧颈,像攀缠而上的粘腻藤枝。
    心底充斥奇异的欢愉,让他眼底渐生薄雾,扬起唇边。
    置身暗道中,透过半掩的门缝,江白砚听见施黛与少年的那番对话。
    那人说得不错,他性情乖僻,绝非善类,若不是有施黛在,或许已斩了他们的性命。
    像条未被栓上缰绳的狼,对于善恶生死,江白砚置之度外,很少在意。
    多年来,有人畏惧他,有人同情他,要么对他退避三舍,要么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刻意讨好,妄图把他拽入正道。
    江白砚笑吟吟一剑横去,没谁敢在他跟前继续留驻。
    只有施黛说,他已经很好。
    施黛喜欢他。
    江白砚鼻梁高挺,蹭在脖颈上,带点清透的凉。
    他的呼吸却是热的,熏得施黛耳尖通红,忍不住出声:“好痒。”
    江白砚低低笑了笑。
    他忽而问:“想摸尾巴吗?”
    施黛卡壳一下:“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听江白砚贴着耳廓说:“我想被你摸。”
    施黛:……
    要命。
    一句话五个字,像烙铁一样印上她心腔,从耳朵到胸口,浑身都是烫。
    江白砚身为鲛人,鲛形才是本真的形态。
    许久未被她触碰,到此刻,渴求施黛抚摸亲近的欲念汹涌难休,强烈得前所未有。
    江白砚默念一遍清心咒。
    他的伤大多在上身,摸一摸鲛尾,问题应该不大。
    施黛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好哦。”
    *
    施黛觉得,江白砚很高兴。
    他情绪向来内敛,这会儿一如既往温温柔柔,清姿似月,看上去颇为安静。
    尾巴却是一直在晃。
    和从前一样,江白砚只着上衫坐在床前,身下鲛尾淡蓝,泛出粼粼微光。
    不同的是,今天的尾鳍异常躁动,上下晃个没停,来回摇曳。
    施黛抬眼望去,视线凝在一处,不由皱眉。
    在鲛尾中央,不知怎地横了道刀疤,看位置,赫然是鲛珠所在。
    心口陡然提起,施黛打量那道伤痕:“这是怎么回事?”
    鲛尾的伤痊愈很快,豁口既然在,说明是这几天留下的。
    江白砚不会自虐到,要用刀去剖鲛珠吧?
    窥见她面上的忧色,江白砚轻笑:“无碍,我擦过药。”
    开口时,尾鳍在她小腿轻轻一扫,隔着单薄衣袍,惹来若有若无的痒。
    这个小动作暧昧至极,施黛耳尖不争气地开始生热:“鲛珠是你妖丹,怎么能剜这个地方?”
    她飞快补充,杜绝言语漏洞:“不止鲛珠,其它地方也不可以划。”
    灯烛下,绣有花鸟的帐幔飘摇轻荡,光影交叠又消融,宛如湖中水波。
    江白砚身在其间,微仰起头,被深黑衣袍所衬,面庞是羊脂玉似的白。
    他弯起眼:“不是为了疼。”
    嫣红薄唇轻缓张合,声调像雪水消融的轻响。
    江白砚说:“我往里面,放了东西。”
    施黛:?
    隐约有种古怪的预感,她没多想,直白发问:“什么东西?”
    尾鳍服服帖帖靠在她腿侧,江白砚抬臂,虚虚环住施黛脖颈,令她俯身。
    唇瓣擦过她耳侧,他的声音近似耳语:“生辰时,你赠我的翠玉。”
    施黛:……?
    一刹的错愕犹如惊电,施黛睁圆双眼:“什么?”
    鲛珠蕴藉灵气,关乎性命,无异于鲛人的第二颗心脏。
    江白砚把那块翡翠融进骨血,放在了他的鲛珠旁。
    眼底执念丛生,江白砚含出浅笑:“它配得上在这个地方。”
    春分夜,施黛离开他卧房后,江白砚亲手剖开鲛珠外的鳞片与体肤。
    鲛珠是鲛人体内最珍贵的物事,施黛赠他的第一份生辰礼,同样值得被珍藏。
    把翠玉置入他体内,生生死死,施黛的一部分永远在他身上——
    由她留予的印记,被好好安放在距离命门最近的位置,日复一日与血肉生长相融,一辈子离不开、忘不掉。
    “已经不疼了。”
    仿佛要将自己残损不堪的身体全数交付给她一般,江白砚右手牵起施黛指尖,引她掌心向下,覆上那道伤疤。
    鲛珠敏感,隔了鳞片被她触碰,漫出灼烫热意,令他指尖发颤,耳尖漾开绯红的潮。
    仰面注视施黛的眼,江白砚轻声说:“你摸摸吧。”
    第114章
    这间卧房建在地底, 透不进外界阳光。灯烛成为仅有的光源,勾描出四四方方的隐蔽空间。
    纱帐影影绰绰,一撇光晕扫过, 施黛缓慢眨眼。
    横亘在江白砚鲛尾的刀痕大概一指多长, 愈合大半, 没再渗血。
    她不必多想也能知道, 十天前, 这里是副鲜血淋漓的模样。
    浓烈沉重的情愫压在心尖, 饱胀又酸楚, 泛起铁锈味的隐痛。
    对于“爱”这个字眼, 江白砚没得过太多,因而认知极其有限。
    邪修侵夺他的鲛泪, 恶祟觊觎他的躯壳,在他看来,自己最有价值的,大抵是这副身体。
    在身体里永远留下施黛的印记,是他抒发爱意的方式。
    施黛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仿似涨起一阵汹涌的潮,热腾腾,湿漉漉,滋长细细密密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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