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妙眼底淡漠:“他们都是一样的,没一个可靠。”
陈挽久违地感受到一点关心,看着她,缓缓摇头,告诉宋清妙:“不,他不一样,而且——”
“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陈挽想了想,又说:“希望你也是。”
宋清妙哼了一声,看起来也没有太听进去的样子。
那次之后,宋清妙出游,陈挽忙工作,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失眠的夜晚,陈挽却反复想起她的脸。
娇嗔的,流泪的,顾盼生辉的,楚楚可怜的,十六年前的,前不久的……
“我还在唐楼没被接回去的时候,有一次被人打得很厉害,生了一场大病,很久没有好起来。”
赵声阁“嗯”了一声,安静地听着。
“她那时候应该是刚进陈宅不久,也没有什么钱,偷了件首饰,当掉,带我去看医生,给我买了一袋糖,我后来才知道,她回去之后也被打了。”
“陈秉信打了一次,管账的大房也打了一次。”
“我知道的那天很伤心很愤怒地哭了,恨自己没有用,但是不敢让她发现。”
“还有一年生日,其实我都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从小就不知道。”
“她突然来看我,那时候她好像已经帮陈秉信做了挺多事的,在陈宅也站住了半个脚跟,给我带了蛋糕,还有一个积木飞机模型,陪我拼了一会儿,摸着我的头说很快就可以带我走了,去住大房子。”
“我没有跟她说,其实我不想住大房子,我只是想跟在她身边。”
“她每次来看我都带着不同的伤,我就想,如果我在就好了,谁也欺负不了她。”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有好几次动了杀陈秉信的念头,这个我连卓智轩也没有说过,”但赵声阁现在是他最信赖的人,可以说,“不过他应该是后知后觉感觉到了,所以后来给我找了monica。”
“还有我申上了你的学校那个暑假,她去赌钱,陈秉信把我们关在地下室,我不知道她去赌钱是不是有想把我送出国的原因,我不敢问,我怕她说有,又怕她说没有。”
“陈家看起来锦衣玉食,但如果没钱,其实日子很难过下去,打点佣人要钱,不能得罪管家,不能得罪厨娘,每房太太都出手大方,你要是不给小费红包,吃的用的穿的就都是坏的。”
“记仇的还会背地里动手脚,几房太太派系明显,下面的人也跟着明争暗斗,其实陈宝盈后面还有个宝字辈的小妹,就是因为发烧了佣人故意拖着不叫医生来看没的。”
陈挽情绪忽然有些激动,赵声阁只是这样抱着他,没有劝也没有哄,把他的手也放在手心里握着,安静听他说话,陈挽就平静下来一些。
“交际也要花钱,平日吃穿用度大房要记账,她把我从小榄山赎回来之后,身上就真的没什么钱了。”
“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在我刚从小榄山出来那一年里,几乎都没什么首饰戴。”
“大概是素怕了,后面她就有了收藏宝石的习惯,可能珠宝首饰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我毕业之后她一直想要我争夺荣信的股权,我也能理解,她所有的股份都用来赎我了,本来就是我欠她的。”
“她也曾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小时候,我真的……很喜欢她,只是——”
现实很残酷,天性中的那一点爱敌不过夫权父纲的压迫和命运弄人,人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不能再要求她去爱别人。
所以即便陈挽被伤过再多次,但想起宋清妙也始终带着不可割舍的柔软。
那是他来到人世间得到第一份温柔。
没有人天生会爱人,如果会,也一定是因为被爱过。
即便不多。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过《奇洛李维斯回信》的另一层寓意是指原本远在天边求而不得的东西,天道酬勤,功不唐捐,最终得到回应。
可以是爱情、亲情、仰慕之情,也可以是学业、事业、理想等终有回音
第71章 声名鹊起
赵声阁听他没什么条理、叨叨絮絮地说着,也不打断,宽大的手在冬夜里提供源源不断的温暖,平静地说:“没关系,我帮你看着她,不会再出事。”
本来赵声阁都不打算再让陈挽多见宋清妙了,但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就也还是说:“等你想见她了,我就带你去。”
赵声阁和陈挽不同,如果是他,就绝不会再在放弃过他的人身上再存放一丝期待。
所以他和父母,和赵茂峥再也没有任何纠葛和羁绊。
但是陈挽本性柔软,值得呵护,不应对他太过残忍。
陈挽转回头看他,黑色的眼睛那么明亮。
远处的建筑和灯光已经添上了新年的红色元素,赵声阁就又说:“你想的话,新年就可以。”
陈挽觉得他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闷声笑开。
“不用,”他说,“这种事,顺其自然,不用强求。”
赵声阁的怀抱和气息都很温暖,他揪住对方的袖子,心里叹了声气,问:“赵声阁,其实你没有不喜欢狗对不对?”
“嗯?”
“我看见了,那天。”
在宋清妙的房间里,透过窗户。
赵声阁靠着劳斯莱斯等他,一只小狗从路边歪歪扭扭走过来,它不算很干净,但赵声阁任由它在脚边打转了很久也没有驱赶,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任何不耐。
和那次他们在维港遇见德牧的时候很不一样。
“嗯,”赵声阁如实说,“不讨厌。”
赵声阁从来没有跟沈宗年或是谭又明他们提过波珠的事,但对陈挽可以说。
“小时候捡到过一只有点像的,不过被人处理了。”
陈挽沉默了一会儿,即便赵声阁这样轻描淡写,他也想得到前因后果,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
陈挽看着他提议:“那我们再养一只怎么样,小一点的,跟那天路边的那只一样,头圆圆的,这种我不怕。”
“有空我们可以带它去维港散步,或者周末去爬太平山,你游泳我就带着它一起看,帮你计时。”
赵声阁看了他一会儿,说:“不用了。”
“我已经有一只了。”
陈挽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点点头:“好的,可以,我愿意。”
轮到赵声阁怔了一下,而后有些没办法地笑了。
十二月正式结束,新的一年,海市老牌权威财经报道新年首刊封面头条金字闪闪——【宝莉湾码头灯火璨似明珠,赵生携密友海外路演招眼红。】
路演首站是在曼城,徐之盈和方谏到机场跟赵声阁陈挽会合,一起乘坐赵声阁的庞巴迪飞越大洋彼岸。
新的一年,方谏还是老样子,沉迷学术不修边幅,陈挽听说赵声阁特意让秘书带他去量身定做了这一整个月路演的行头,方博士无意听到花费零头,痛心疾首,大呼腐败,这些钱若是花在科研上该是何等美事。
徐之盈近来凭借宝莉湾项目风生水起,在家族争权中独占鳌头,将两位兄长赶下堂后,越显意气风发。
大家在贵宾室候机,赵声阁突然偏头低声问陈挽:“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会从b3口出来。”
陈挽一怔,反应过来,无奈笑道:“智轩到底是把我卖得有多彻底?”
赵声阁挑眉:“看来你们牢固的友谊也不过如此。”卓智轩那张嘴,甚至连威逼利诱都不用。
“……”陈挽意会出点别的意味来,心里好笑,索性直接说,“不只这一次,媒体报道你在意国遇袭那一次,我差点就直接飞了。”
赵声阁没有说话,但表情写着“请继续”。
放之前陈挽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什么吓人的痴汉跟踪狂,但是现在,如果赵声阁喜欢听,那他就大大方方告诉他:“你也知道,海媒狗仔有多不靠谱,标题夸张,模糊真相,恶意扭曲,哗众取宠。”
陈挽满脸无奈:“一会儿说你身受重伤需要截肢,一会儿又说你是左胸中弹性命堪忧。”
只是手臂擦伤的赵声阁:“……”
“而且应该是明隆很快就把新闻压下去了,后来这帮狗仔就直接闭嘴了,对此事只字不提,我实在寝食难安,”陈挽想起那时候的煎熬,眉心还是皱了起来,“要不是在我去办签的时候卓智轩说你很安全,我真的要飞过去了。”
赵声阁压下嘴角微不可察的一点弧度,表情淡淡的,说:“这些媒体确实不太靠谱。”
“两位,”坐在对面的徐之盈听不下去,突然提起墨镜,插在发顶,饶有意味地看着赵声阁和陈挽,“海媒别的事报得靠不靠谱不好说,但我看报你们的事还是有几分到位的。”
徐之盈本来跟赵声阁也就是个普通合伙人的关系,赵声阁寡言,他们平时除了公事也不怎么聊天,不过每次有陈挽在的地方,气氛都很好,赵声阁也会变得不那么严肃,她说话就随意多了。
“什么【太子爷情陷浅湾,密会友人三天两夜。】、【赵生太子东做慈善,体谅狗仔赠水数瓶。】。”
“连我妈都问是不是真的,她的麻将搭子知道我们一块做这个宝莉湾,我不做这个人脉都没有太太愿意跟她打牌啦,说她藏私不地道。”
赵声阁和陈挽:“……”
方谏看不惯这几个人关键时刻还在闲聊八卦,就拿着测绘图过来,老师揪学生仔似的说:“哎你们几个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关于污染指标的问题我要再给你们说一下,到时候那些环保卫士肯定抓住这个不放……”
“……”
临近登机,赵声阁告诉陈挽:“毕业那次出去,我是从前面那个登机口出发的。”
三十七号,国际航班登机口
陈挽看着他,头皮有点发麻,喃喃:“知道智轩卖我,但没想到卖得这么干净。”
赵声阁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满意了。
在飞机冲上云霄的空鸣声中,闭着眼养精蓄锐的陈挽听见赵声阁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以后我给你送飞。”
陈挽弯了嘴角,在九万里的高空上,反握住他的手。
赵声阁经历过很多场路演,这是有陈挽的第一场。
他照旧居于幕后,目送陈挽走到聚光灯和镜头前,陈挽一回头,就能看到他沉着的目光。
首场路演说顺利也顺利,说曲折也曲折。
先是商海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徐之盈女士怒怼了一个问她能成为宝莉湾这样巨头项目公关负责人是否因为和赵生关系匪浅的加国记者,又含毫不留情讽刺了一个问她未来婚嫁工作生活如何平衡这类无聊问题的大胡子。
陈挽莞尔,心中为她鼓掌。
然后是方谏为质疑他们科研水准未达到国际标准的美记上了半个小时的洋流学高阶课,从洋流测控技术讲到深海作业自动化……
“……”
不依不饶的记者碰上方谏,就是秀才遇上兵,所有的含沙射影和胡搅蛮缠都被方博士高深艰涩的物理课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