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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时间,一簇簇银光闪烁,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炸响,如雨倾泻,繁星烂漫,层霄无际。俄而,红艳艳的云霞堆涌,争辉吐焰,烟火中幻化出重楼复阁,山川仙佛,奇花瑶草,五色变化,恢奇眩怪至极。
    路人纷纷驻足,仰着头,瞠目结舌,不知这是哪一家的绝活。
    钟晚晴也看呆了,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盲人如何在黑暗中创造出这样的美景。
    温行云吹了声口哨,一只火凤凰喷薄而出,展翅向他们飞来,翎羽灿然。钟晚晴跟着他骑上火凤凰,穿梭在祥云星彩间,十分快活。
    两人皆容貌出色,好似一双神仙眷侣,地上的人竟分不清他们是人是烟火,只顾贪看。
    钟晚晴呀了一声,惋惜道:“这样好看的烟火,应该收他们钱的。”
    温行云笑道:“你现在下去收钱也不迟。”
    此情此景,身在其中,如梦似幻,钟晚晴怎么舍得下去。温行云从袖中抽出一支碧玉笛,婉转吹奏起来。
    听着似曾相识的笛声,钟晚晴方才醒悟,他就是在春晖楼遇见的吹笛人。
    注视着他清俊的侧脸,钟晚晴眸光微动,凑近了,低声道:“温阁主,你身上好香。”
    笛声一滞,温行云白皙的耳根泛起粉色,钟晚晴依偎着他,吃吃笑将起来。
    一曲终了,火凤凰化作星芒撒天,两人翩然落在一座石桥上。溪水倒映着满天霓光,旖旎荡漾。
    钟晚晴道:“烟火之丽,莫过于此。温阁主一片心意,感激不尽。”
    温行云道:“没有姑娘,再美的景致于我而言也毫无意义,该我多谢姑娘。”
    这样的甜言蜜语,他说起来没有一丝油腔滑调,钟晚晴暗自惊叹。
    温行云握住她的手,将碧玉笛放在她手中,道:“此笛名为悲欢笛,笛声能操控人的情绪,是我心爱之物。今赠与姑娘,聊表寸心。夜深了,我该回去了,姑娘多保重。”说罢,化阵风儿走了。
    钟晚晴拿着悲欢笛,独立小桥风满袖。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在桥边玩耍,悲凉的笛声一起,笑声登时变成了哭声。
    钟晚晴却笑了。
    秋水峰上,聂小鸾问桑重:“五师弟,苏岛主的寿宴,你真不去?”
    第五十六章 蓬莱寿宴戏故人
    蓬莱岛主苏荃,在桑重看来是个秉性刚强,处事果断的人,有魄力,有手段,也有点自以为是。原先的印象不好不坏,经过卢长老挟持阿绣抢夺经书一事,便糟透了。
    虽然事情是卢长老做的,但事先一定是得到了苏荃的授意。日前,苏荃派人送了份礼给桑重,桑重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不是他小心眼,而是卢长老的行径太卑鄙,桑重无法原谅。
    因此任聂小鸾再三劝说,他岿然不动,聂小鸾道:“往年都是咱哥俩一道去祝寿,今年你不去,就我去,苏岛主若以为你对他有什么不满,便不好了。”
    桑重眉头一蹙,淡淡道:“随他怎么想,与我何干?”
    聂小鸾奇道:“师弟,你这是怎么了?莫非真对苏岛主有什么不满?”
    “岂敢?”桑重挥手下逐客令,道:“师兄,快走罢!去迟了,苏岛主若以为你对他有什么不满,便不好了。”
    “你!”聂小鸾气结,磨了磨牙,拂袖而去。
    和桑重斗嘴皮子,三百多年来,他就没赢过。
    他走后,桑重从抽屉里拿出阿绣留下的那首诗,又看了一遍,什么悔学嫦娥偷灵药,日夜思君泪纷纷。
    啧,牙酸。
    甘氏姐妹是苗家女,无门无派的散修,不常在江湖上走动,来蓬莱岛祝寿的众多宾客中虽有几个认识她们,也不大了解,假扮起来较为容易。
    阿绣与钟晚晴弃船登岸,日光下满头银饰璀璨,两张娇靥夺目,杨柳腰间的彩带被海风吹得飘摇。
    一名蓬莱弟子领着她们,行过许多崔嵬殿宇,来到渚莲台前。三间金碧辉煌的大殿,耀睛夺目,俨如天宫一般。
    苏荃和夫人邱氏在殿内招待贵客,甘氏姐妹这样的无名散修献上贺礼,只能换取外面的一席之地。
    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阿绣打算再写几首情诗给桑重,于是看着角落里的一盆杜鹃花,酝酿诗意。
    “清都派聂长老到!”
    门人长长的一声唱喏,阿绣精神一振,转头看去,聂小鸾身边并没有她想看见的身影,顿觉失望。
    钟晚晴瞟她一眼,传音入密道:“你的桑长老怎么没有来呢?”
    阿绣叹了口气,道:“也许是猜到我们会来,他就不来了罢。”心里又是一阵感伤,不由红了眼圈,复又看着那盆杜鹃花,哽咽道:“鸳鸯梦里又逢君,梦醒子规犹啼血。你觉得这句诗如何?”
    钟晚晴吸了口凉气,道:“酸!”
    原满川也是一名散修,今日要去蓬莱祝寿,刚出门便觉得后颈一麻,昏迷倒地。桑重将他拖进洞府,说了声对不住,放下一袋灵石作为补偿,变成他的样子去了蓬莱。
    渚莲台人声鼎沸,桑重摇着一把洒金摺扇,翩然走过来,无人在意。
    他喜欢这种不起眼的感觉,看了看殿内正与苏荃等人高谈阔论的聂小鸾,勾起唇角,在外面寻了个空位坐下,打量起周围的人。
    邻桌有两名女子,满头银饰,穿着青布绣花长衫,蜡染百褶裙,姿容艳丽,似是苗家女。一个神情懒洋洋的,还未开宴,便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一个拿着笔,盯着角落里的一盆杜鹃花,脸色幽怨,不知是在写字还是在作画。
    桑重注视着后者,越看越觉得熟悉,心中一动,起身踱步过去。
    阿绣苦思冥想,又得了两句诗,写在纸上,正看着,身后有人道:“想不到苗家姑娘作得如此好诗,佩服,佩服!”
    阿绣转过头,见是个头戴水精冠,身穿锦绣道袍的男子,油头粉面,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手里拿着把洒金扇,一看就是个浪荡子。
    阿绣瞪他一眼,盖住纸上的诗句,道:“公子既是汉人,岂不知非礼勿视?”
    这一瞪的娇俏神韵,酷似阿绣,加上一样的字迹,酸不溜秋的情诗,桑重心中已有八九分肯定。
    虽然恼她,但见她在这样热闹的地方,黯然神伤地写情诗,想必是给自己的,桑重不禁心软,又觉得有趣,便想戏一戏她。
    他神色歉然,作揖道:“是在下一时好奇,冒犯了。在下原满川,敢问两位姑娘高姓大名?”
    阿绣不作声,钟晚晴看着他,笑道:“奴姓甘,甘草的甘,单名一个娥字。这是奴的妹妹,甘眉。”
    桑重说了两声幸会,在阿绣身边坐下了,带着一丝轻浮的笑,问道:“姑娘平日爱读谁的诗?”
    阿绣眼角瞟着他,道:“奴最喜欢和靖先生的诗,洁身自好,清静恬淡,不像有些人狂蜂浪蝶一般,见花就沾。”
    桑重被她骂了,反而笑意更深,腆着脸道:“巧了,我也喜欢和靖先生的诗。自古咏梅的诗里佳句良多,但都超不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乃千古咏梅绝唱!”
    阿绣见他如此厚颜,只是冷笑。
    钟晚晴笑道:“原公子莫听她胡说,她才不喜欢什么梅妻鹤子,她最喜欢的是李义山,什么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才够酸,够伤悲!”
    阿绣伸手在她腰间拧了一把,道:“就你话多!”
    桑重笑道:“李义山的诗,我也喜欢的。”
    阿绣真想替李义山给这个登徒子一拳,看他一眼,沉着脸站起身,走到钟晚晴另一边坐下了。
    桑重顶着别人的身份,脸皮堪比城墙,很有跟过去,继续逗她的冲动,又怕她动起手来,属人耳目,节外生枝,便忍住了。
    钟晚晴往他身边挪了挪,抬手掩唇,低声道:“公子,舍妹前不久被一名负心汉抛弃,故而如此冷淡,你莫往心里去。”
    桑重听她颠倒黑白,心中冷笑,捏着扇柄,面上露出怜惜之色,道:“令妹这样的美人,对方却不知珍惜,真是有眼无珠!”
    钟晚晴道:“可不是么!”
    “青帝城东方城主到!”又一声长长的唱喏,充满敬意。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话头,看向徐徐走来的东方荻。
    青帝居东方,摄青龙,主万物发生。青帝城的东方氏,据说是青帝的后代。东方荻今年已有八百多岁,修为极高,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穿着青织锦云缎长袍,头戴五梁冠,貌若四十许人,目光如电,手里拿着拂尘,身后跟着两名华服美少年,与他眉眼相似,正是东方家的二公子和四公子。
    殿内众人都迎出来,以苏荃为首,笑容满面,彼此见过礼,寒暄一番,进去分宾主坐定,宣布宴席开始。
    侍女端上来一盘清蒸石首鱼,阿绣爱吃鱼肚上最肥的那块肉,伸出箸正要夹,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桑重夹着鱼肚肉,看了看她,笑道:“这块肉最是鲜美,姑娘尝尝罢。”
    阿绣冷冷道:“奴不要,你自己吃罢。”
    桑重真个自己吃了,见她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十分解气。
    阿绣半点都未看出这个轻浮无耻,惹人生厌的原满川便是桑重,钟晚晴自然更想不到。
    苏荃的寿宴持续三日,席散后,不想走的宾客尽可留下,蓬莱有的是客房。阿绣和钟晚晴等着夜里动手偷经书,便留下了。
    桑重也没有走,暗中使了点手段,和她们分在了一个院子里。
    第五十七章 满天剑影如花雨
    苏荃将经书藏在夫人邱氏房中的床头暗格里,这是苏烟鸣透露给霍砂的消息。
    桑重也知道,因为他早就在经书上画了符咒,一种除了他和已经飞升的柳玄范,谁也看不出来的符咒。
    漏下三鼓,邱夫人回到房中,正准备宽衣就寝,苏荃走了进来。
    老夫老妻,已有多年不曾同床共枕。
    邱夫人有些意外,急忙合拢衣衫,笑道:“夫君不是在陪东方城主闲谈么?怎么过来了?”
    苏荃道:“东方荻提醒我,这几日恐怕有人混进来,打经书的主意。我想了想,还是换个地方收着更为稳妥。”说着走到床头,打开暗格,取了经书放入袖中,道:“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罢。”便出去了。
    邱夫人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没入夜色,叹了口气。
    阿绣与钟晚晴换了夜行衣,蒙住脸,潜入邱夫人住的院子,屋里并未点灯,想必已经睡下了。为防万一,钟晚晴拿出一根三四寸长,小指粗细的竹管,戳破窗纱,往屋里吹迷香。
    这迷香是《隐芝大洞经》里的方子,修为再高,也难抵挡。她拿好几个高手试过了,很是靠谱。
    阿绣站在一旁,忽见滴水檐上飘下来一张纸条儿,不偏不倚落在脚边,上面有字。
    捡起来看,一行字迹潦草,写的是:经书在通波阁东墙角花盆下的暗格里。
    阿绣吃惊地瞪大眼,翻身跃上滴水檐,举目四望,哪有人影。
    钟晚晴也跃上滴水檐,阿绣将纸条儿递给她,一看之下,她眼神惊变,传音入密道:“这会是谁写的?”
    阿绣笑了,面巾上的一双眼中露出异样的光彩,腻声道:“除了桑郎,还能是谁?”
    钟晚晴道:“也许是别人知道我们在找经书,也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冒充他引诱我们入陷阱。”
    阿绣道:“哪有这样的人,你太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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