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倾凝着一股劲没有阂眼,视线虚落在纯白被单的皱褶上,用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同他讲:“你出去,把楚知钰叫进来。”
明明是第一次对着岑远发号施令,但偏偏自如到好像理应如此。
岑远将他的床铺放倒下去,站在原地站了几十秒,程倾才听见他离去渐远的脚步,以及一道关门声响。
门在片刻后被再次推开,或是更该说是冲撞,但楚知钰的脚步却在靠近时愈发变得沉缓发闷。
等楚知钰终于停在他面前,程倾躺倒的角度才足矣看清对方的面庞。他的眼下泛着很明显的乌青,也长出了些细小的胡茬,疲惫、散乱的状态与岑远一样糟糕。
但有些不同,起码岑远换过衣服,不过可能是因为染了血,楚知钰就仍是送他回京时的那一身,被熨烫平直的衬衣已经变得皱褶。
对上他那一双依然颤抖着的眼睛,叫程倾知道,原本打算下给岑远的一剂猛药,就现在看来,楚知钰可能应激得一点也不比岑远少。
从目睹程倾被推进手术室到推出,又到躺在病床上了无声息,再到自己被支走出去,将近整整两天的时间,每一秒的度过都是如此煎熬,楚知钰早就拥有着无数个问题。
一开始他想问:那天他和岑远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要对自己这么做。
听过护士的点拨,他又想问程倾:一直以来是不是有什么无法自理的不开心的事情。是因为岑远长久以来的压迫桎梏,还是其中也有着自己的一份“功劳”。
否则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些问题不断挤压着他的大脑,令其几次三番快要因不堪拥挤而炸掉。
可当看见程倾苍白的脸,楚知钰就一句也问不出来。
就连在这种时候,程倾也是极漂亮的,他的病容有种颓唐的美感,一点也不真实,好像轻轻一触,就要消散。
“坐。”程倾对仍在恍然的他说。
他坐下来,试探着去碰程倾的指尖,相触的瞬间,就垂下脸忍不住地开始哭泣,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好不容易控制住再抬脸,也只是近乎本能地,轻轻问出一句:“疼吗?”
程倾点点头,说:“但现在好很多。”应该是止痛剂在发挥效用。
楚知钰问这个问题,刚刚却始终是一副看上去自己还要更疼的隐忍表情,他的确是觉得好笑。
但那也要有个度量。片刻后,程倾无情地开口问道:“哭够了吗?”
楚知钰恍然地松散些眸色,视野也向四周开了开,应该是注意到了地面的狼藉,表情开始一阵剧烈又难言的变化。
“三个问题。”程倾赶在他开口前说,“我没有力气回复你更多。”
“是因为岑远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你才......的吗?”楚知钰甚至没有底气说出那两个字。
“不是。”程倾直白地答复道,“你以为他想对我用强?我要有这么三贞九烈,你早就能在医院找到我了。”
像是极难接受真相,楚知钰沉了下头又抬起,程倾看到了一颗泪珠落下的轨迹,才听见他异常缓慢地说:“所以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为什么?”
“你又在谋划些什么吗?”
他又很快寻及重点地问。视野中出现的程倾表情太过淡然,让他轻易联想到先前对方冷漠吐露出众多算计的样子。
“嗯。”程倾说,“对。”
程倾病了。
楚知钰怔住,后知后觉地再次想起护士的话,这样一切才解释得通。
程倾就连对自己的生命也是这样无所谓,所以他的无情,对他作出的那些事,都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他可能根本就不明白感情是什么。
他只是病了。
“既然你早就决定要这么做,所以当时你是故意支走我的,对吗?”楚知钰的语调怪异地轻缓,甚至有点包容,叫程倾甚至以为是自己在错听,“程倾,你是不是对我......”
其实程倾知道,楚知钰这一句要问的一定是句蠢话。因为这回楚知钰在问题间隔间停顿的时间有些久,脸上也出现了些让他看不懂的表情。
但他没想过会这么蠢,远比岑远更愚蠢几倍。
神经。程倾懒得再看他,干脆闭上眼:“我以为上一次我已经对你说得足够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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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生活枯燥无味,除了徐夕景偶尔搀他下楼转悠两圈,虽然他也并不需要被搀,他基本就在病房里呆着。
同楚知钰的对话结束睡去后,程倾自再次醒来便只再见过岑远。当时他正躺在窗边的沙发上,两条长腿塞不进去,有点滑稽地散在地上,身前的桌子还摆着电脑。
他睡得很沉,期间医生进来几次,也没有醒过来。
程倾没有打扰他这两天下来过后明显来之不易的一段睡眠,但等他睁眼,便同他讲道:“我也不想看见你,别打扰我养病。”
楚知钰被弄走的确省的他麻烦,但岑远也不该被留下。
徐夕景也是在那之后被他默许而来的。
这些男人好像真的很爱哭,哭得人心烦,徐夕景也是。当时刚一见到他,脸颊就湿得一塌糊涂。过了这么多天直到现在,只要看着他眼眶也会突然变红。
程倾想见徐夕景,无非是为了交流这些天的断联以及未来工作,本来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并且岑远为他安排的护工很多,就连餐食也自有人送,但徐夕景还是每天跑医院跑得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