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腾肯定是气他又笨又胆小,刚才在警局做笔录,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他没有那么害怕,又有柏腾在身边,就更不怕了。
可他脑子很乱,嘴也笨。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学的时候,他最怕接力读课文。每次轮到他,他都要被全班同学嘲笑。后来语文课再读课文,老师会让他直接跳过。
李锦程长得瘦小,有口吃,家里穷,又加上他爸爸臭名昭著,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五年级的时候,他被一个男生推进了粪坑,差点没被满鼻腔的牛粪呛死。
后来李楠冲进他们班,一人给了几个耳光,又浇了两桶粪便,此后他们不敢再欺负李锦程。
李锦程两个月没怎么吃饭,得了胃炎和胃溃疡进了卫生院,只得休学一年。
有一天晚上他读《心灵鸡汤》,其中一篇是德摩斯梯尼天生口吃,含着石子不断练习,成为著名政治演说家的故事。
李锦程觉得自己找到了希望,他捡来小石子洗净,每天晚上都含着读课文,坚持了半个月,他又进了卫生院,拔掉了两颗磨损严重的后槽牙。
初中去县上的学校后,李锦程便不再开口主动讲话。能用短句回答的,便回答;回答不了的,就选择沉默。
大家都当他是寡言内向,甚至性格孤僻,只会埋头学习的好学生。久而久之,权当他是怪人,也没什么朋友。
李锦程觉得这样也好,当一个怪人也比当一个口吃的笨蛋好。
这是他的秘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想让柏腾知道。
到了别墅,司机停好后下车开门。柏腾先下了车,李锦程抱着书包也准备下去。
柏腾挡住了车门,他回头看了司机一眼,司机很识趣地走了。
李锦程紧张地看着他,手抠着真皮椅套。
柏腾嘴角冷直,眼睑被眉骨压出一条折痕。视线从他磕破的膝盖,又移回他脸上,薄唇翕动:“为什么不说?”
李锦程被那双眼睛盯得大脑空白,“我......我......”
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倒先出来了。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你很怕我吗?刚才我人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不开口向我求救。”柏腾声色俱厉,似乎又有几分无奈,“还是真像他说的,你为了钱又做这种——”
后面的话,柏腾没再说下去。可即使不说,一个“又”字,李锦程瞬间明白了柏腾的想法。
满腹的委屈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他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放声大哭,书包摔出车外,拉链没拉紧,书本散了一地。
“我......说不出......我没有......要钱......"
柏腾看到地上散乱的书,表情一怔,伸手捡起了那本边缘发黄,纸角平整的书。
封面上的书名刺着他的眼睛,眼神瞬间软下来,满是悔意。
他把书放在一旁,轻轻扯开李锦程的胳膊,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浓长的睫毛湿成簇状。
柏腾轻轻叹了口气,指腹擦拭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是我错了,叔叔错了,叔叔不该不相信你。”
他抱住李锦程,手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李锦程感觉到短硬的胡茬,隔着薄薄的衣料扎着他。痒痒麻麻地,像是扎在他心口上。
“叔叔错了,叔叔也不该凶你......小锦程乖。”
世界只剩柏腾的呼吸声,和他怦怦的心跳声。
指尖如细小电流窜过,李锦程忘记了哭泣,也忘了自己在哪儿。他抬起手,又放下,最终还是轻轻搂住了柏腾宽阔的背。
第十一章 叔叔陪着你睡
王姨备好明天要用的菜后,关了厨房的灯正准备去睡觉。只见柏腾单肩挎着个书包,怀里抱着个人进来。
她急忙过去,“怎么抱着成钰啊,这是出院了吗,身体还不舒服吗?”
等走近了,才看清抱着的人竟然是李锦程。
他脸上潮乎乎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往柏腾怀里缩了缩。
柏腾也没解释,留下句“麻烦您做点吃的给他”便上了楼。
他把李锦程抱回了自己的卧室,轻放在床上,拿来医药箱,给他清理膝盖上的伤口。
镊子夹着消毒棉擦去脏污和血迹,柏腾抬头问他:“疼吗?”
李锦程摇摇头。
“不要习惯点头或者摇头,以后要学会说出来。哪怕再难,也要说,疼还是不疼。”
对上他温柔沉稳的眼睛,李锦程一愣,说:“不疼。”
柏腾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好孩子。”
放在床面上的手微微攥起,李锦程垂眼看着低头给他处理伤口的柏腾,突然很想摸一摸他眉间的那颗痣。
小时候听村里的奶奶讲,眉间靠右生着痣的人,最薄情。
他现在觉得这是迷信,柏腾这样好,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伤口贴上防水无菌贴后,李锦程去浴室洗干净,换上了柏成钰的睡衣。
尺码要比他大,领口露着平直的锁骨,裤脚拖着地。
柏腾还在卧室,见李锦程出来,朝他招了招手,床头柜上放着插好电源的吹风机。
李锦程抿了抿唇,快步走过去乖乖坐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