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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转头问方渺:“为什么跟着人家?你赶紧交代姓名身份,早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方渺又笑了。
    这次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是真没想到萧玉随这么怕鬼,昨晚吓唬他一遭,如今已经后悔了。今早到正午,她都不怎么敢现身。
    此时,三人围坐于一桌。
    方天应最是自如,方渺和萧玉随都有些尴尬。
    尤其是萧玉随。
    直到饭馆门口传来一阵噪杂的人声,打破了这莫名的气氛。几个男人结伴进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被服务员领着坐到了他们的隔壁桌。
    说话声愈发清晰起来。
    “你们都听说了么?陈绍的父母已经闹翻天了……他娘都疯了,压根不顾陈老板的反对,大张旗鼓地找天师,要招她儿子的魂。”
    “不是已经找过了吗?我听人说的。”
    “嚯,我也知道这事……不过先头那几个都是江湖骗子吧?都是些骗吃骗喝骗财的主儿,都叫陈老爷打出门了。”
    方渺瞥了一眼自家祖辈。
    他很淡定,仿佛那些人不是在说自己。
    那些人点了菜,等待中途,聊得更起兴了。说到诡秘处,还压低了音量,然而两桌只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说话声还是传了过来。
    “哎,我娘跟陈绍他娘交情不错,今早才去探望过……告诉你们个秘密,千万别往外说。”
    众人竖起耳朵:“不说,肯定不说。”
    “其实陈绍他娘闹起来是有原因的。听我娘说,是因为她昨晚梦到陈绍了,梦中看到儿子泡在水里,哭着向她求救,让她救救自己……”
    “真的假的?这么玄乎?”
    “我骗你干嘛?又没有钱拿,作甚么拿死人编瞎话。”
    “陈绍不是在望月酒楼跟人喝酒,喝大了,呛死的吗?”
    “还真不是,这事怪蹊跷的……我哥们儿那天也在酒桌上,他酒量不好,早早就在一旁睡着了。后来他跟我说,半醉半醒的时候,好像看到陈绍的脸埋进了敞口酒碗里,手脚不停挣扎,后来第二天宿醉醒来,他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太瘆人了……陈绍他该不会,是淹死的吧?”
    “难不成,真是闹鬼了?陈绍死得冤枉,所以托梦给他娘?”
    ……
    隔壁桌,三人不说话。
    方天应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看了看方渺,道:“原来是这样,这是两件事啊!陈绍大抵是被拘了魂,我才招不回他……但是,你又是怎么来的呢?”
    方渺知道内中关节,可又说不出口,只好打哈哈道:“巧合,都是巧合。”就是不知道碰了眼前这两位,哪一位的巧。
    这两人都跟她有很深的羁绊。
    方渺直觉,她穿越引魂之门来到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萧玉随听得脸色一变,问方天应:“望月酒楼,真的闹鬼?”今早他兄长才提过,中午要去那儿吃饭谈事。
    方天应虽是个穷天师,但遇到这等邪祟之事从不会躲避,他放下筷子,将布袋挂在身上,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玉随自当一同跟着去。
    方渺飘在两人身后,见他眉头皱着,极为忧虑的模样,静静地看着他,道:“放心啦,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经过方天师的解释,萧玉随知道对方不是他想象中的厉鬼,撞鬼的恐怖惊悚之感退了大半,如今也能坦然地跟方渺目光相接了,以为她只是随口安慰自己,便点了点头,面上还是担忧。
    方渺凑近了些:“真的,早晨你们吃饭的时候,我见过他……你哥印堂饱满,财气兴盛,估计做了不少好事。就算那个地方真闹鬼,你哥也不是第一选择。”
    说着说着,她想到萧家的灭门之祸,忽地沉默下来。
    方天应好奇地瞥向她:“你会看相?懂命理之术?”
    方渺想了一会儿,才半遮半掩地道:“是啊,我祖上出过一位天师,留下来许多玄门旧书,我闲着没事看了看……”
    “你也是天师?”他又问。
    方渺飘得高了些,望着前方的临湖小楼,道:“……勉强,算是吧。”顶多算个半吊子。
    到地方了。
    望月酒楼临湖而建,以湖中水月倒影为名,是凤城县最著名的酒楼饭馆,老板背景很硬,之前陈绍死在这里也没闹出什么水花,现在仍旧客似云来。
    再说了,陈绍自己喝酒呛死的,实在怪不到酒楼头上,还有不少当地人觉得这是遭了无妄之灾。
    一进门,方天应就顺手从布袋里掏出了罗盘。没成想酒楼里的小哥快步上前,朝他甩来两个锐利的眼刀子,并咄咄逼人道:“哎,哎?干什么呢?我们酒楼不兴弄这个啊?不吃饭就出去!”
    转头又笑脸迎向萧玉随,客客气气地问:“您好,需要订桌儿吗?现在还有包间,再晚就没有了……”做他这行的,眼都尖,瞅着萧玉随相貌堂堂,一身衣物华贵,绝对是哪家的富贵少爷。
    方天应抢白道:“来个包间,要能看到湖景的,最好就是先前死过人的那一间。”
    这话一出,小哥脸都黑了。
    方渺抿了抿下唇,忍不住偷笑了一瞬:不愧是她太太太爷爷,简直就是雷区蹦迪之王。
    笑到一半,嘴角的弧度还没收回来,方渺就发现旁边的萧玉随正瞧着自己,可等她将目光投过去……
    少年移开了视线,躲了躲。
    方渺还没来得及失落。
    因为萧玉随又把脸侧了过来,面朝着她,绽开一抹与她别无二致的暗笑,狐狸眼微眯起来,瞳孔如黑曜石般纯粹干净。
    又说了两三句,那位主事的小哥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把这破落天师赶出去了,不料一旁的少爷主动开口道:“我们是一起的,就按照他说的办的。”
    小哥左右看看两人,满脸诧异,语气也很犹豫:“这个……这……”
    萧玉随很淡定,发动了钞能力。
    二楼,最尽头的包厢内。
    方天应推开紧闭的窗,外头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方渺也飘了过去,秀气的鼻子皱了皱,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臭味。只是这味道若隐若现,极其轻微,叫人分辨不清是不是错觉。
    方天应捧着罗盘,掐了个诀,罗盘中央的指针开始转动起来,不一会儿,那指针果真指向了楼外的湖。
    这湖是从凤城县的一条河干分流出来的,湖面碧波荡漾,银光粼粼,周边栽了几棵垂柳,稍长的柳条已经浸入了湖面。
    指针刚刚定下来,又忽然转动起来,偏向了别处。
    两人一魂根据罗盘的指引出了包厢,顺着走廊往另一侧走去,最终在一间包厢门前停下来。
    方天应:“就这,阴气窜过来了。”
    屋子里隐约传出几个人的谈话声。
    这时候,萧玉随捕捉到里头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顿时脸色一变:“我哥在里面。”
    方天应先是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对方渺道:“小姑娘,你是魂体,别人看不到你,为免打草惊蛇,你先进去看一眼成不成?”
    方渺当然应允。
    她穿过门扉,进到包厢里。
    大圆桌上摆满酒菜,香气诱人。四个男人各自坐在一边,谈笑风生,交杯换盏。其他三个年龄较大,已经是中年之列了,身材大多宽胖,面上已经微醺了。
    剩下的那个,就是萧玉堂。
    萧家两兄弟都是高个子,大哥萧玉堂长相偏严肃正气,十分硬朗,又不失商人的圆滑;而弟弟萧玉随则是宛若美玉无瑕,书卷气更重些。
    萧玉堂两指拎着一个小酒杯,好笑地望着左手边的中年男子,“江老板,今天喝这么大啊?口渴了?”
    那中年男人脸上有一粒黑痣,眼袋很重,闻言笑了笑:“这不是高兴么……”他面色泛着虚相,捏着领口扇了扇风,又擦了把额角的汗水,“哎,这天气是一年比一年热了,真遭不住,你们先喝,我去洗把脸。”
    说完,他先是把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了,又将汤碗里的鱼汤吃得干干净净,一滴都没剩下,才站起身来。
    方渺皱了皱眉,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个江老板身上了。
    他很明显不太对劲。
    就冲着口渴的劲儿,就不正常。
    怎么感觉跟感染了铁线虫似的?
    方渺先他一步飘出来,跟门外佯装路过的方天应和萧玉随通了个气。
    江老板说着要去洗脸,微晃着身子出了门,可是当他路过一条露天廊道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两眼呆愣愣地望着湖面,喉舌吞咽个不停,似乎嗓子都要冒烟了。
    方渺不畏高,悬空地飘在他身前,紧盯着他的脸。
    倏然间,她看到男人抬手抓了抓喉咙,泛红的抓痕底下似闪过一丝黑线。
    方渺如遭雷击,心头剧烈一跳。
    是鬼蛊。
    ——是林巽的鬼蛊!
    她连忙冲方天应喊道:“他被鬼蛊附身了!”
    方天应也已经有所察觉,他把布袋往萧玉随怀里一塞,从怀里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纸,撸袖子就冲了上去。
    方渺眼睁睁看着方天应上演了一出强人锁男,从后面锁住了江老板的喉咙,将符纸揉成一团,直接往他的嘴里一塞。
    与此同时,方天应的手掌紧紧捂住江老板的嘴,不让他吐出来,然后大拇指弯折着掐在他的人中处,念起了驱邪咒。
    “唔唔唔——!”
    江老板几乎目眦尽裂,浑浊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不停地挣扎着,可他体虚无力,哪里是方天应的对手,很快就昏了过去,四肢耷拉下来,像是四根软趴趴的面条。
    方天应还堵着他的嘴,只是换了个姿势,将他夹在胳膊底下,对身旁的一人一魂严肃道:“这里太引人注目了,把人带回先前那个包厢!”
    方渺也很严肃,嘴角抿得平直,显得很紧张。闻言,她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
    一旁抱着包袱的萧玉随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还是那张俊秀无双的脸,可眼中却泛着茫然。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高壮且衣衫褴褛的天师挟持着昏迷的富商老板,身旁跟着一个年轻少女,可这少女神情肃穆,许是怕昏迷的人突然醒来一样,那姿态……好似时刻准备着给人再来一击。
    像极了绑架现场。
    他这算是目击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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