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谢婉宁去办公室前给我发了消息要去找老师说清楚,我看她话里话外都没提到你,大概猜到了是她一个人过去。”冉冉把两人聊天界面翻出来递给南佳,“你看看。”
聊天记录内容并无什么不妥,谢婉宁的确如她离开前所说不会提她一个字,她是奔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去找老师,试图在她面前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
南佳把手机还给她,巷子路人影微动,脚步声愈来愈近,老板口中进去的一批人,为首的身穿警服,跟在后面的则穿着便服。他们刚出来,守在警戒线外的媒体工作者们蜂拥而至,等了许久,眼瞧着人出来了问题接踵而来。
南佳她们往前走近点,能听到警方给予的部分回答。死者为一中女生,身份信息已确定,联系上了女生家人和校方负责人,死因为高空坠落而死。媒体想追问再详细点的内容,警方以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不便透露过多为由拒绝回答接下来的问题。
警示灯依旧闪烁,随着领导上车后,警笛响彻巷子路附近,围观群众知道了大概,散了不少人,至于媒体工作者们依旧坚守在原地,站在警戒线外,手持话筒对准摄像机清晰吐露所见所闻,离得近的居民没逃过记者询问,一些重复过的问题再次被提起,冷饭反复炒。
随着人群散去,南佳她们穿着一中校服,在这个敏感时期无疑是显眼的存在。她抬眸不期然撞上女记者投来的目光,当机立断,拉着冉冉往另一处跑,身后传来女记者催促身边人快点追上的话。
傍晚的风该是温热的,但此刻南佳却觉得凉意嗖嗖,打量周围越来越陌生的环境,她缓缓停下,回头瞧一眼,那些人似乎甩开了。
冉冉靠在满是涂鸦的墙上大口喘气:“我不行了……你在看什么?”
“前面是我和谢婉宁去过的地方。”南佳站在原地,周身的温度似乎随着她话音落下冷了几分,手臂汗毛不经意竖起。
冉冉喘息声儿渐小,稳住心神,顺着南佳紧盯的方向一同望去。警戒线在这条路的尽头,视线错觉,那条细长的警戒线明明没有拦住通往前方的去路,却莫名让人肃然。
手机震动的频率越来越明显,她们站在原地望着远方无人说话。
“接吧。”南佳淡淡提醒,“兴许是谢婉宁。”
冉冉微微翻转手机,来电显示不是谢婉宁,她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
南佳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但从冉冉回应的话中大概猜到了,这个时间点还没回到家,恰逢一中附近发生命案,作为家长打电话来询问实属正常。
“南佳,我爸开车到附近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让我爸送你。”
“谢谢,我家离这儿不远,你早点回去吧,别让你家人担心。”
冉冉轻嗯一声,把手机放回书包,沉默片刻后:“你是不是想去前面看看?我觉得还是不要了,警方没通报,情况不明。”
“我知道。”南佳再次看向前方,“你先回去吧,别让你爸爸等着了。”
冉冉张唇还想再说两句,盯着南佳疏离的侧脸,到底没忍住,拉开书包链找到纸笔写下一串号码,利落撕下半张纸递过去:“这是我手机号,有什么情况你可以打给我,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互换。”
那张纸撕得歪七扭八,甚至最后的数字“8”被撕掉了些许。南佳默默注视这张纸,张唇:“我没有手机。”
递纸条的手微微垂下,冉冉神色不自然扯了下嘴角,大抵是觉得伤人自尊了,试图缓解目前略显尴尬的氛围,重新把纸张递过去,展露笑颜:“没事,回头用你家人手机打给我或是发短信都行。”
她没给南佳拒绝的机会,话音刚落,一股脑将手里的纸条塞进南佳书包边侧装杯子的网缝里:“我先回去啦!”
南佳目送她远去的背影,指腹轻轻碰了下窝在网缝里的纸条,脑海中掠过谢婉宁挽着她,冲她微笑的脸,画面定格,谢婉宁弯起的唇角骤然消散,质问怀疑的话一字一句打在她身上,像极了这个纸条,平铺时没有丝毫危险性,将它窝成团后,稍稍用力按压,凸起的尖端戳得指尖很疼。
友谊是奇怪的,当你尝试打开心扉决定接受对方,突如其来的事情会将你所有的期许打破,措手不及,毫无防备之力。
南佳垂手不再去碰网缝里的纸团,转了身径直走向这条路的尽头,直觉告诉她,坠楼的女生她认识,因为心慌已说明一切,它是最直白的提醒。
“不许去!”
南佳没注意身边有人过来,手臂生生挨了一棍,疼得头皮冒冷汗,捂着被打的地方转身寻找动手的人。
老人家咧开嘴笑,手里的拐杖杵在地上:“不许去!打你!”
南佳眯了眯眼,眼前出现的脸很快和记忆中的人脸重合,是她和谢婉宁在巷子路遇见的老人家,似乎精神方面有问题。
她无意和身体有疾病的老人家坐下来讲理,自认倒霉,揉了揉火辣辣的手臂,没去搭理。
“打你!”老人家举起手中拐杖。
这一次南佳留了心眼,余光瞥见不对劲儿立刻躲开,拐杖在半空中挥出一条弧线,强劲的风吹起额前的碎发,她不由庆幸自己及时躲避,否则这棍下来绝对要比刚才受伤更为严重。很难想象,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力气如此大。
现如今社会多的是碰瓷事件,花样百出,让人防不胜防。南佳不清楚眼前再三找她麻烦的老人家会不会有目的性,往后退几步拉开两人距离,皱眉提醒:“奶奶,我不是你家人,如果你是找不到家了,我可以找外面做生意的老板带你回去,他们住在附近,估计是认识你的。”
“家……”老人家突然不笑了,“他们打她!”
南佳不明所以,拢起的眉紧紧揪着不曾舒展,面前的老人每说一句都让听者无奈,没头没尾的话题,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
“男孩子打。”老人家蓦地松开拐杖,用手捶自己胸口,“推,推她。”
南佳看她神色不对劲,在保证自己安全前提下,向她走两步,轻声询问:“奶奶,你……没事吧?”
老人家倏尔又笑了,双手在身上不停摸索,“东西……”
南佳听懂了,她在找东西,可到底在找什么无从知晓,本能看向扔在地上的拐杖,走过去捡起来,慢慢递过去:“您是在找拐杖吗?”
老人家盯着面前拐杖,看了又看就是不肯接,摸索的手仍旧未停,嘴里不停念叨同一句话:“东西……”
南佳没有走,默默拿好拐杖等面前老人家找到所谓的“东西”,或许是真的有,或许是病症发作,理性和同情心告诉她,此刻离开未免太过不负责。
站在原地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不停找寻衣服里的东西,究竟站了多久南佳不太能记得了,小腿传来麻意,她决定结束这场无论怎么看都透着无聊色彩的闹剧,将手里的拐杖塞到老人家手里,细心叮嘱:“奶奶,如果你记得自己家在哪儿,我现在送你回去。”
“回家……”老人家不再记得刚提过的东西,嘴里念叨的词又换成了回家。
南佳搀扶着她手臂,虽是长袖但衣服不厚,掌心传来的异物感促使她停下了脚步,指腹对准异物的地方反复摩挲,出于好奇,她顺手将老人家手臂侧了侧:“您是在找这个吗?”
“东西……东西。”老人家声音微颤有点激动。
南佳温柔抚摸她的背以示安抚:“您别急,我帮您拿出来。”
这一次,老人家像是听懂了,乖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南佳挽起她衣袖掏出一条项链,造型很特别,是一块菱形铭牌项链,正面刻了一串英文:my secret is your name.
南佳盯着这段英文不太理解要表达的含义,顺手转看另一面,雕刻着一个人名字,而这个名字她听过,甚至认识这个人——姜祁闻。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因为这次工作原因目前在韩国,初到这边工作方面的事有点多,有时候会停更一天希望大家可以理解一下,也谢谢大家支持和留评~
第26章 扑朔迷离
她问话时声音已不自觉放低, 打量面前微笑的老人家,将手里的金属铭牌项链拎在半空中晃动:“奶奶,这个项链您还记得在哪儿拿的吗?”
老人家似乎听懂了:“推……她……”
南佳蓦地背脊发凉, 几乎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张唇却许久无声,她清楚即使问出口, 依面前老人家身体情况也无法给予一份答案,连基础语言表达能力都无法做到,问了也是白问。
“奶奶, 我先送您回去吧。”南佳把项链顺势放进衣兜, 作势要搭把手搀扶。
“掉。”老人家不肯走,伸手在衣袖处拽了又拽,“在。”
南佳实在不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若是能说一句整话, 或许还能猜上一二, 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想要弄明白难度太大。
“我先送您回去。”南佳扶住她手臂, “走吧。”
老人家丢掉拐杖, 撒气似地伸手捶打南佳,嘴里继续念叨:“推,推。”
落在身上的巴掌似带着强劲的风,吹起散落的碎发,南佳不能还手,被迫抬起手臂保护自己免受二次伤害:“奶奶……”
“住手”二字还未喊出来, 一股迎面而来的大力直勾勾对准南佳阻挡的手臂, 她没料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竟还有这般大力气, 毫无防备撞在了印有花色的玻璃门上, 一阵剧烈的响声传遍巷子路。
南佳忍着疼尝试起来,耳边依旧是老人家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推”,她拍掉掌心灰渍,准备起身的瞬间,紧拧的眉蓦地舒展,抬头不可置信盯着面前自言自语的老人:“你是想告诉我,有人推了那个女生?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
老人家愣愣盯着南佳,神经叨叨咧嘴笑,继续重复着刚才摸衣袖的动作:“摸,摸。”
“哎哟你跑哪儿去了!”身穿棕色短袖的女人从巷子尽头走来,脸上急色明显,走近后仔细打量老人是否受伤,确定无事后,数落的话跟着溢出,“你就不能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省省心吗?下班回来还要做饭洗衣服,一天工作忙都忙死了,你老实在家待着不好吗?”
老人家像受了极大委屈,瘪嘴大哭。
女人司空见惯,从裤兜里掏出纸巾替老人家擦拭:“说你两句还不高兴,知不知道这儿死人了,现在正乱着,今天你在门前是没瞧见警车来来回回出入咱们巷子口?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家待着别乱跑就是不听话!”
女人擦干净老人家脸,这才注意到此处还有第三人,盯几秒后反应过来:“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南佳轻点头:“之前经过这儿。”
“我说怎么透着熟悉呢!”女人调整好老人手里的拐杖,抬手指了下脑袋,“不好意思,我妈她这方面不太好。”
南佳原不想提被老人打了好几下的事,忽而记起有些事需要验证,主动问询:“阿姨,她平时吃药吗?”
“吃的。”女人瞧了眼身旁乖乖站着的老人,“要是不吃只怕都不认识我们了,现在起码还知道家在这儿附近,虽说总跑出去,但去的地儿都不远,我们出来就能找到。”
女人说话时视线落在南佳手臂上:“这该不会是……”
南佳垂眸注意手臂肌肤还未消下去的红痕,用外套遮住女人打量的目光,不想让老人家挨训,扯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我过来的时候只顾着避让警戒线,没留意拐角的招牌撞了上去。”
女人深信不疑,提及警戒线,难免多了几分怨言:“原本我们这儿住户搬的搬,房子空的空,正儿八经住在这儿的人没几家,出了这事生活方面处处受影响,我刚出门还被记者拦下,非要我接受几句采访,就盼着警方赶紧破案,咱们这儿的生活也能回归平静。”
出了这事,放在任何住户区都不会是喜闻乐见的事,就像女人所言生活受到了影响,但配合警方工作亦是每位公民应尽的义务。
“那您知道是谁发现的吗?”
“咱们这儿收回收物品的老头,他经常来这儿回收废旧物品,每隔三天来一次,老住户都知道,所以有时候谁家里有不要的废旧物品都放在门前,他瞧见了就会敲响门,再出来谈价钱。”
南佳没再继续深问,面前女人投来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敏感时期,每一位靠近这里的人都有可能与坠楼女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她被当成了前来打听事情进展如何的“凶手”了。
“阿姨,既然您找到人了我就先回去了。”南佳临走前瞧了眼老人家,视线相对的瞬间,不知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她竟觉得老人家眼神清明,看不出一丝精神方面有问题的样子。
她往前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唠叨的女声,不外乎一遍又一遍叮嘱老人家别再乱跑,让他们做子女的省省心。
巷子路比起南佳住的老街区,更为错综复杂,刚才只顾着拉冉冉跑,甩掉身后穷追不舍的记者们,这会儿仅剩她一人,走在幽暗空旷,十步未有人气的坑坑洼洼石子路,时不时碰上相同路况的单人巷,穿插在主路里,添了几分混淆视野的尴尬情况。
南佳站在路中央,东南西北各有巷子路,一时无法确定和冉冉走的到底是哪条。她没有手机,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凭着些许记忆选了一条自觉有点熟悉的路往里走。
鳞次栉比的老房子挨得近,导致巷子路常年无阳光照射,墙角下小青苔肆意生长,或许是这儿唯一看起来稍显生命气息的活物。
“闻哥,现在这里都快成禁区了,警察在这儿警戒线都拉了,你非得这时候来做什么?”
“是啊,哥几个儿来这儿回头别被抓走了。”
“我说闻哥,你倒是说句话,非得叫咱们来这儿鬼气森森的地方做什么?”
姜祁闻蓦地转身盯着他们默默不语。
另外两人原本还想再说几句,眼瞧着姜祁闻一脸不耐烦,吃人的眼神,自觉噤了声。
“不语”恐吓效果达到,姜祁闻插在裤兜的手不留情面给了身旁两人一人一下,巴掌落在背上发出沉闷响声:“你俩平日里叫得跟个猴似的,胆子没芝麻大是吧?不是你们俩说晚上上网吧,现在抓未成年上网这么严,你以为外面那些网吧还能进?”
两人回过神来,各自揉了揉拍疼的地方。校服松松垮垮系在腰上的寸头男生一如既往先拍马屁:“还是闻哥想得周到。”
姜祁闻觑他一眼,作势要踢人:“还不快点走。”
寸头男生学着古代帝王身边侍臣略低头,右手假意撑在地上,粗着嗓子应下:“小的这就领路。”
“你知道在哪儿吗?”姜祁闻轻踢他一脚,“走那边巷子,穿过去右边上二楼就是。”
寸头男生听得一愣一愣,回头眨了几下眼呆呆望着姜祁闻,接触到对方快要喷火的眼眸,不懂装懂往前一指:“啊!这边,我想起来了!”
南佳能清楚听到他们对话,甚至三人脚步声也能听见,而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发现一个要命的事实——他们三人要找的网吧,似乎必经路程是她目前所在的巷子。
紧握兜里铭牌项链的手硌得生疼,体育课上两人闹过不愉快,北野为她出头针对他,以上种种,皆不是可以私底下单独碰面的人。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唯有自己,无胜算能够从他们手里毫发无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