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汛期,能捕到?的鱼虾就?少了,想到?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生产队的人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与其闲着,不如听?姚昌盛的话跑几次运输。
开?完会?以后正式定下了跑运输的决定。
马兰英不解,“这?么冷的天,跑什么运输?”
姚昌盛举例说道:“冬天怎么了?你看李士忠,现在不还在跑吗?”
马兰英不同意,板着脸道:“人家那是有经验,你都没跑过,凑什么热闹。”
“学嘛,我不开?始就?永远都学不会?,再说了跑运输说有什么难的,不都是靠船吗?我又不是没去远海捕过鱼。”
姚昌盛很有自信,“学会?了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跑了,听?说跑运输要?比捕鱼还挣钱,就?当生产队开?展副业了。”
姚海芸微微皱眉,“爸,现在是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雪了,不怎么安全?,你要?是真想跑,等?过几个月再试试。”
“哪有时间,过完年还要?抓小黄鱼呢。”
姚昌盛安慰家人:“放心,我已经问过李士忠了,这?段时间可以跑,而且我们不会?跑太多?趟,顶多?跑一个月就?结束了。”
姚志能也不太放心,又问了一遍:“真要?去啊?"
姚昌盛斩钉截铁道:"那可不,我跟你二叔他?们都商量好了,后天就?出?发,先跟着李士忠跑,让他?们的船带着我们。”
姚昌盛语气坚决完全?不容他?人反对,再听?到?有常年跑运输的李士忠带着,大家勉强信了他?,由着他?去。
过了两天,在岛上?准备完毕的姚昌盛带着生产队的七个人,开?着机帆船走上?了运输的路,前?两趟李士忠一直带着他?们,有了经验后,姚昌盛开?始领着自己人跑运输,跑了三趟都没出?什么意外,一路上?都很安全?,每趟回来还会?给家里人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姚家人渐渐放下了心。
海上?的天气千变万化,捉摸不定。
在海上?的姚昌盛一船人跑完最后一趟准备回南营岛了,想着回去就?能过年了,大家都很高兴,一早吃完饭聚在船舱打牌,姚乐山嘴里嚼着虾米,憋不住尿站了起?来,“我先去撒个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海面上?飘起?了雪花,姚乐山冻得不行,穿上?裤子?赶紧回船舱,跟姚昌盛汇报:“队长,下雪了啊。”
“下雪了?”
姚昌盛不相信,放下牌走出?去看了眼,一看果然是下雪了,他?观察了一会?儿,觉得雪肯定下不大,又回到?了船舱,轻声道:“小雪,都是盐粒子?。”
船舱内非常暖和,大家听?他?这?么说放心了,又继续开?始打牌。
暴风掀起?巨浪,船只颠簸了下,回来坐下的姚昌盛眼皮直跳,彻底坐不住了,又去甲板上?看了一眼,发现雪有下大的趋势,赶紧去问此时负责驾驶的姚昌飞,“还有多?久到?岛上??”
“四五个小时吧。”
姚昌飞有些担心,“哥,雪越下越大了啊。“
这?时候船长要?是慌了,手底下的人就?更慌张了,越是紧张的时刻越要?保持镇定,姚昌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没事,五个小时而已,肯定能回去。”
姚昌盛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冻,又回了驾驶室观察情况。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雪越下越大了,狂风呼啸,掀起?一阵阵巨浪,船只在海面上?颠簸起?伏,在大自然面前?,即使是他?们生产队最好的船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风雪交加的海面上?艰难维持着平衡。
船舱内的人早已没了刚才的欢声笑语,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低温,暴雪。
落下的雪花开?始在船体一层层堆积,逐渐变成了厚厚的冰块,船只越来越重。
姚昌盛知道完蛋了,再这?么继续下去,还没到?南营岛,他?们的船就?要?被冰块压沉了,他?先安抚了一番队员,赶紧找到?姚昌飞,“求救了没?”
姚昌飞急得满头是汗,他?双手发抖,声音颤抖着跟姚昌盛说:“发了,不过我们现在所在的海域太远了,搜救队恐怕收不到?信号。”
难不成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姚昌盛想到?了自己的家,就?在不远处的岛上?,家里有温暖的炕,有他?的老婆和孩子?,他?还当了爷爷。
船上?的每个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还没看到?志华和海芸结婚,也还没等?到?皮蛋和点点结婚。
姚昌盛坚定摇了摇头,他?不想认输,他?们七个人今天绝不能死在这?里。
姚昌盛迅速反应过来,把船里能拿的工具,锤子?,斧子?,甚至是吃饭的盆,全?都一股脑拿了出?来,大声呵道:“都别愣着了,用这?些工具给我砸!能砸多?少砸多?少,把冰块扔下海!我们绝对不能让船被冰块压沉。”
甲板上?众人立即反应过来,拿起?工具对着船上?的冰块狠狠砸了下去,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他?们要?安全?回到?家。
砍碎的冰块在大家的努力下一块块被扔下海,然而雪还在下,新的冰块很快又出?现,他?们奋战了两个多?小时依然收效甚微,无法阻止船沉的步伐。
姚昌盛一锤接一锤锤着,风雪刮在脸上?,刺骨的寒冷侵袭了他?,但他?此时仿佛感觉不到?疼了,也不觉得冷,只后悔没听?家人的话,还连累了一船的人。
精疲力尽时,姚昌盛心想,如果能死在海上?,对于渔民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吧。
忽然,一声急促的鸣笛声划破了雪幕。
姚建刚一跃而起?,激动地大喊:“有船来了,有船来了。”
声号响了两声,一短一长声,代表减速或停靠。
船上?众人齐齐站了起?来看向?驶来的船。
姚昌盛看清了,那是岛上?军队的救援船,他?终于顺畅呼出?了一口气,急忙安排人放下软梯。
救援船缓缓靠近渔船,先放出?了一个小艇,紧接着陆续有军人借着小艇登上?了他?们的船。
此时的渔船已经濒临沉船的边缘,吃水很深,不用姚昌盛细讲,一眼就?能看清发生了什么,简单问过姚昌盛事情发生情况后,立即展开?了营救。
幸好姚昌盛反应及时组织队员除冰,此时船舱并未进?水,整个船体也比较完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救援方案也是先除冰,姚昌盛等?人想帮忙,但人一松懈下来,浑身脱力使不出?劲,站都站不太稳了。
这?次负责救援的领导是孟振生,见状忙安排人先把他?们扶进?去休息。
一个高挑瘦削的年轻军人上?前?扶住了姚昌盛,小心扶着他?往船舱走,姚昌盛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边走边道谢,“太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
男声清冽稳重。
姚昌盛颤巍巍坐下,抬起?头多?看了他?几眼,想把恩人的脸记下来,一闪而过的,是一张精致英俊的脸庞,看似坚毅的眼神下,尤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纨绔劲。
他?晃个神的功夫,人已经走远了。
一个接一个的渔民被送进?船舱跟姚昌盛坐在一起?,大家劫后余生,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赶快回家。
第21章
船体上?结了太多冰, 随时都有沉没的风险,安全起见,孟振生决定先把冰块清除干净,再继续航行。
姚昌盛等人在船舱内休息了半个多小时, 体力恢复了些, 知道不能再继续歇着,都重新拿起工具加入到砍冰块的行列中。
大雪纷纷扬扬, 船上?军民齐心, 合力卸下船上?的冰块,直到天黑了, 雪势慢慢消减, 他们才彻底把船上的冰块卸下船。
算下来,一共花了八个多小时。
大家?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船只终于得以返航。
这?会儿是晚上?八点四十分,南营岛的码头上?却停满了等待的人群,大家?忍受着寒冷站在?码头上?, 家?属的哭声?和围观人群的惋惜的叹气声?不断。
平时这?个时候, 岛民早就上?炕睡觉了, 但自从午后从公社那得知姚昌盛一行人的船在?返航路上?出了意外,大家?都默契聚到了码头等着。
对岛上?的渔民来说?,最害怕的莫过于出海出现意外, 但他们也心知,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马兰英六神无主坐在?板凳上?, 心脏扑通直跳, 始终定不下心来, 她最担心的一件事还是出现了。
姚志能死死咬着牙,不敢想今天父亲如?果回不来会怎么样, 他目光看向黑乎乎的海面,担心到几乎无法呼吸。
徐友月跟丈夫站在?一起,眼神担忧,心里向上?天暗暗祈祷,许愿能让公公和一船的渔民平安回来。
事情发生?以后,马兰英到现在?一直滴水未进,姚海芸实在?担心她的身体状态,倒了杯温热水放到她手里,“妈,喝点水吧。”
马兰英摇摇头,声?音艰涩无力,“我喝不下。”
郑玉花也劝她,“多少喝点,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坚强,军队的救援船已经去了,肯定会没事的,放心。”
马兰英目光无神,颤巍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这?趟船一共去了八个人,不仅是他们家?,其他七户家?庭家?里人也是悲痛欲绝,这?个时候去出海的基本?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男性,不仅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还是孩子的爸爸,妻子的的老公以及母亲的儿子。
郑勤荣是最先崩溃的,她只有姚建刚一个儿子,还没结婚就遭此?厄运,她根本?无法承受任何不幸的结果,气急之下她冲到马兰英面前,对着姚昌盛一家?人,破口大骂:“都怪你们,好好的非说?要去跑运输,今天我儿子要是回不来,我跟你们家?没完!”
要是放在?过去,马兰英早就跟她骂起来了,但现在?她实在?没有这?个心情跟郑勤荣吵架。
姚昌盛是队长,是这?趟运输的领导者,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想着问?责,情绪上?头直接把责任归到了他们家?。
姚海芸知道除了郑勤荣,其他六个家?庭心里恐怕也在?怪他们,这?时候不把事情说?清楚以后他们是掉进泥潭也洗不清了,她站了出来,当?着公社几位领导的面直接大声?回怼了过去:“婶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现在?说?这?话可太不厚道了,第一跑运输这?个主意可不是我爸一个人想出来的,咱们生?产队上?百号人,这?是大家?进行民主投票后得到的结果,我记得当?时是全票通过,文件上?都盖章签过字的,全看自愿,现在?人人平等,不想去完全可以不去,没人逼着姚建刚去跑运输。”
“我爸当?生?产队长这?些年,论工作量和贡献度,他绝对能排在?前三,在?场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可即使是这?样,他从来没拿过队里的模范吧,每年都是让给其他人,他自己?的工分取的是平均数。”
“每个月生?产队都要开几次会,谁都不想在?自家?开,队里的人都往我家?跑,那么多人喝茶用的茶叶,照明用的蜡烛和燃油,记工分用的笔记本?,都是我们家?无偿拿出来的,可没记在?生?产队的账上?。”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怎么不站出来替我爸说?不公平呢?”
姚志能也说?:“前些年招待所没建好的时候,上?面的领导来视察,吃喝都是我们家?负责,这?个钱我们也从来没计较过吧?年底分猪,我们有仗着自己?是队长拿好肉吗?不都是先让你们挑,剩下的我们兜底。”
姚昌盛能当?这?么多年生?产队队长可不仅仅是靠他高?超的捕捞技术,还有他出色的人格魅力。
姚海芸的话一出,队里的人自觉良心不安,也跟着搭腔,“是啊,这?几年不都说?运输要比捕鱼挣钱嘛,早就闹着要去搞运输。”
“哎呀,建刚妈,出了这?事谁也不想的,再等等吧。”
“队长这?些年也不容易,再说?他也在?船上?,又不是故意发生?这?种事。”
郑勤荣可不管那些,“谁让他是队长,他当?领导他应该的!”
姚国新站了出来:“行了!”
他转头看向郑勤荣,面露不悦,呵道:“你闹什么?船还没回来呢,别说?丧气话行不行?”
姚国新是公社的大领导,郑勤荣不敢说?了。
马兰英别过头,看着海面默默流眼泪。
姚海芸气呼呼回来,拍了拍马兰英的肩膀,“妈,别跟她计较,真是又蠢又坏。”
经过这?一番闹剧,众人更沉默了,只有几声?无法自抑的哭声?飘荡在?夜空中。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声?,“有船,有船!快看!“
大家?齐齐站了起来,看到前后缓缓驶过来两?艘船,激动地踮起脚往船上?看去,码头上?只有两?个灯泡还在?亮,在?夜色中看不太清船的情况,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两?团。
马兰英抓着姚志能的手,急忙问?道:“快看看,有没有你爸?”
众人屏息以待,姚志能睁大了眼睛细看,随着船一点点靠近,还未辨清人,甲板上?兴奋的喊叫声?先传了过来,”我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