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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母是汉人?,因而会说汉话,且喜欢着汉人?的衣物、学习汉人?的文化。
    他身量六尺, 体格健硕,孔武有力。古铜色的皮肤上用?颜料刺有特殊的图腾与纹路。
    他的头发不羁地披散在脑后, 胡须上挂满了绿松石做的装饰。
    乌布今年已经三十岁了,鹰眸锐利, 像极了草原上奔跑的猎豹。
    那一日,温昭明作为大梁公主一同赴宴。
    酒过三巡,乌布举杯对温兖道:“昔年我?父王还在世的时候, 曾面见?过大梁的先皇。彼时先皇有心将宜阳公主赐婚于我?。今日千载难逢,长公主殿下天姿国色, 小王亦有求娶之心, 不知陛下可否割爱?”
    彼时温昭明正端着酒杯和宋也川眉来眼去, 听闻此言险些呛了一口酒。
    她目光幽幽向?宋也川飘去, 果不其然见?宋也川眉心蹙起。
    一时间心情大好。
    温兖道:“你有所不知, 朕这个皇妹不是娇养的女儿家,她的婚事我?父皇也苦恼了良久,到如今朕也不想强迫她。她今日正在席间,你倒不如问问她的意思?。”
    乌布听闻言缓缓转身, 向?温昭明看去。
    美人?单手?托腮, 眉若远山,眸光流转, 不同于戎狄女子的开朗,更添了几分柔情与妩媚。她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岁,身量初展,静似淡墨山水,动如海棠春绽。
    众人?的目光落在温昭明身上,她笑盈盈地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戎狄王青年俊杰,我?敬您。”
    宋也川的脸一瞬间黑了个彻底。
    乌布的目光落在温昭明的脸上,除了惊艳外却看不出心动。
    温昭明不动声色地饮尽杯中酒:“至于和亲之事,我?已心有所属,不愿嫁人?,还请乌布大王不要?强人?所难。”
    席间有窃窃私语声响起,许多人?的目光飘向?宋也川。他面上一烫,不动声色地将杯中的茶水喝完。这还是赴宴时温昭明刻意叮嘱的,把他的酒杯撤掉,换成了茶盏。
    温昭明拒绝得干脆利落,就连温兖也觉察出几分惊讶,他淡然说:“大梁开国至今,还从未有过和亲。宜阳蒙我?父皇宠爱多年,性?子刚烈,也确实不宜远去戎狄。若戎狄王喜欢我?们南边的女子,朕倒是可以从宗亲中选一位才?貌双全者赐婚于你。”
    乌布身边有一人?道:“只有最好的女子才?可以配得上我?们大王!”
    温兖脸上的笑意淡了。
    坐在温兖身边的江尘述笑着说:“其实就算将长公主赐婚给戎狄王也没?什?么不可的。戎狄王年轻有为,可堪公主良配。”
    他的目光缓缓向?宋也川飘去:“公主虽说心有所属,但卑贱之人?,是配不上千尊万贵的公主殿下的。”
    他声音虽不高,坐在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楚,宋也川眸光似水平淡的看去,并没?有说话。
    温兖笑了笑:“罢了,这事从长计议吧。”
    说罢挥了挥手?,教坊司立刻安排了歌舞上前。
    那日宴会之后,乌布带着手?下人?欲往馆驿处休憩,见?一绯衣青年正立在思?源门口。
    他头戴梁冠,身着官服。面冠如玉,宛若谢家庭树。
    宋也川对着他平静长揖:“乌布殿下。”
    乌布的目光落在他额上的黥痕上,淡淡道:“据本王所知,在你们大梁,脸上刺字的人?,都?是罪臣。而你却身穿官服。”
    “我?是罪臣,也是大梁的官吏。”宋也川神情泰然,并没?有半分不虞。
    “在下是希望大王不要?以为,迎娶了公主殿下,就能获得大梁的支持。”
    乌布轻蔑一笑:“我?已登位,为何还需要?大梁的支持?”
    “戎狄共有九部,如今有六部已被大王收入囊中,余下三部攀附于西北的合池,大王有心将余下三部一起收复,又恐大梁自南方侵入,以至腹背受敌。所以想以和亲之法?,暂缓压力。”
    乌布脸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个女子的远嫁,并不能改变任何事。若有能南下侵吞大梁城池之日,戎狄王绝不会心慈手?软,大梁亦是如此。”宋也川眸光澹泊,“所以,不要?让女子再为政治而牺牲了。”
    乌布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今日宴上,宜阳公主所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宋也川眼眸清润,徐徐反问:“乌布殿下以为呢?”
    乌布淡淡说:“宜阳公主是本王见?过最美的女人?,最美的人?当配世间最英武的男儿,你们南人?都?是软弱的绵羊,征服不了九天的凤凰。”
    “大王,女人?并不一定全要?靠征服。”宋也川平静道,“还要?靠尊重和爱。”
    乌布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你如此文弱,可能拉得开大弓,降得住烈马?”
    宋也川并不生?气:“大梁有固若金汤的城池,有尚且安稳的时局。大梁的女人?不用?颠沛流离,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供她锦衣玉食。也川不才?,的确没?有大王的雷霆之力,但我?也可以保护她,我?可以给她最后一口水,最后一口食物,若有人?要?杀她,必得踏过我?的尸首,若我?们一定会死,我?愿意死在她之前。大王,你做得到吗?”
    乌布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宋也川的脸上,片刻之后,他倏尔一笑:“你是我?此行见?过的最有趣的南人?,你叫什?么名字。”
    “宋也川。”宋也川如是道。
    “我?记住你了。”他长叹一声,“有空来丹城,我?将视你为上宾。”
    “承蒙厚爱。”宋也川对着他徐徐拱手?。
    乌布带着手?下人?走远了,夏风熏然,牵动起浅浅的花香,以及空气中一缕稀薄的紫述香。
    “你还要?偷听到什?么时候。”宋也川轻声道。
    温昭明从乌桕树后绕出,眼眸潋滟:“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宋也川转过身看她:“就刚才?。你身上的味道,很香。”
    识别一个人?,或许不需要?目光,只需要?她身上那一丝熟悉的气味。
    宋也川没?有饮酒,倒是温昭明略饮了几杯,四下无人?,她抬手?隔着绯色的官服拥住他:“今日才?知道,郎君说话这般动听。不知郎君的唇是用?什?么做的,让我?尝尝是不是抹了蜜糖。”
    宋也川咳一声:“还是在宫里,你要?不要?收敛一点?”
    “叫人?看见?才?好。”温昭明踮起脚尖,双手?勾着他的脖子,“郎君难道不想让旁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吗?”
    宋也川面上一烫:“若叫大臣们看见?,要?写奏疏弹劾你。”
    温昭明咬着下唇:“我?才?不怕呢。好了,我?回?去了,你去忙你的差事吧。”
    宋也川看着她的背影,眼里藏着一丝笑:“晚上给你带吃的回?去。”
    “好!”温昭明盈盈一笑,“要?豆沙如意糕。”
    “记得了。”
    *
    而乾清宫那边,温兖屏退了下人?,站在龙椅前许久的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打量着这把髹金雕龙的鎏金龙椅,它?以紫檀木为主身,金丝楠木雕镂出繁复精致的细节,温兖抬起手?,轻轻抚摸上面的每一处花纹。
    哪怕到了今日,他也会觉得这一切宛若一场梦。
    得来的过程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却又无数次叫他血脉偾张。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江尘述缓缓跪地行礼:“陛下。臣已经问清了,戎狄使臣在思?源门外偶遇了宋也川。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倒也听不真切。”
    他有意重咬了“偶遇”二字。
    温兖淡淡嗯了一声。
    “陛下,宋也川此人?,的确是太狂妄了。他前几日私自将刘白送入了刑部,今日又私下里和戎狄人?秘密往来。”江尘述沉声说,“外头对他的议论倒是很多。”
    温兖缓步走上前,徐徐地坐在了那张龙椅上:“朕记得,他和你曾是同窗。”
    “是。”
    “既然有昔日同窗之谊,为何会如此恨他?”
    江尘述愣了一下,旋即道:“再有昔日的恩情,也不能越过臣对陛下的忠心。更不能允许某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危害陛下的江山社稷。”
    温兖似是相信,又似是不信:“和你一样,他有恩于朕。朕暂时不想动他,你回?去吧,朕想一想。”
    “是。”江尘述走至门口,倏尔看到了紫檀木桌上放着的锦盒,“陛下还在服用?金丹么?”
    温兖回?过神来:“这是封无疆送来的,拿来给朕吧。”
    *
    黄昏时宋也川指挥着都?察院的官员将没?有用?的草纸统一焚烧。
    张淮序说翰林院那边来了人?,宋也川随口说:“你去吧,我?这还有点事。”
    “也川,是我?。”
    宋也川寻声看去,终于露出一个笑:“池兄。”
    池濯穿着青色的官服,手?里拿着几本卷宗:“早知道你擢升,一直没?来得及恭贺,今日刚好有公务,一并来看你。”
    宋也川低声和旁人?交代了几句,走出了衙门的门。
    “这些是什?么?”
    池濯将卷宗交给他:“还是那几个江南士子的事。为首的刘白入仕之后大肆敛财,我?把他们的身份户籍都?整理?出来了,你回?来看看。”
    “好,多谢。”
    “应该的。”
    宋也川和他一路走到翰林院:“孟大人?的事,没?有牵连你吧?”
    “没?有。”池濯笑笑,“我?想的开,烧哪一灶都?是烧。”
    “那便?好。”宋也川又道,“刘白此人?……”
    “如你所料。”池濯将其中两页纸抽出来,“他和江尘述是同乡,早在十余年前就认识。”
    宋也川将那几张纸看完,淡淡地抿唇。
    “你要?抓他么?”
    宋也川将纸还给他:“盐课本就是江南的重要?税目,入朝才?多久,他的手?就要?伸到这上面。”
    天高云淡,宋也川的声音虽平静,却仍有几分难以遏制的愤怒:“去年见?他时,他还一心要?做殉道者,如今却敢将田赋和盐课混在一起,上个月我?才?收了一个折子,是说他将战船的银子填补去了船舶司,说是在给太和殿运木材。现在这个折子还在我?案前放着。”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话说出来,就连池濯自己都?不相信。
    “若真是弄权、图个官身我?且暂时放在一边,可他却是在求财的。”宋也川摊开右手?,拿左手?在掌心算着数字:“这几回?加在一起,经他之手?的银子,不下五万两。这仅仅是一个多月的功夫。他出身在南方,和那边的不少人?都?有几分私交,往后下去还不知道会如何。”
    池濯的目光落在宋也川手?腕上的旧伤处,听他一番分析,也觉得不安:“他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宋也川缓缓摇头:“大概不单单是他一个,还有旁人?一同攀扯,只是在拿他做刀子。他性?子莽直,容易被人?利用?,凡事不大说得好。”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翰林院不远处。
    隔着红墙烟柳,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你走开,我?又不是来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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