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绵歪头回忆,道:“穿的富贵所以看着显眼些,但说不上俊,就是普通相貌。”
菁娘悄摸打量着她的神情,试探着问:“那你觉得谁俊?”
施绵手上动作一顿,低头拢着水上花瓣,不回答,耳尖却悄悄红了。
“看男人不光要看俊不俊,还得看身板,太弱的可不行……”菁娘隐晦地教了几句,瞧她害羞,没继续说了。
晚间施绵安寝后,菁娘从楼上下来,对着贵叔把心里话全掏了出来。贵叔生性沉闷,只能听着,一句话也插不上来。
菁娘哀愁半晌,道:“要是二老爷早早给小姐订了亲,我就不用这么愁了……”
“订了亲未必就可靠,万一对方是个混账……”贵叔终于憋出一句话,把菁娘说得心头拔凉。
想着那数年不见影子的施长林,菁娘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久好久,吸了口气低声道:“要不……咱们自己先给小姐定下了?”
屋中烛灯已熄,贵叔的反应看不出来。不过不重要,他只要不反对就行。
菁娘心中细细掂量,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一翻身坐了起来,坚定道:“我觉得行,咱们赶在二老爷回来前给小姐订好了,找上东林大夫与袁先生做证人。袁先生是二老爷的恩师,由他作证的婚事二老爷不能不认!”
“你有中意的人选了吗?”
贵叔一句话又把菁娘问蔫了。
要菁娘来说,施绵的如意郎君,首先得性情好、待她好,把她放在心尖上。其次家世不能差了,不然成亲了护不住她也是白搭。再有就是要么家中和睦,要么人口少,不能给施绵气受。
左思右想,菁娘竟然连一个满足这些条件的人都找不出。
“十四……”
“他哪行!”菁娘立刻驳回,“他才到小叠池就闯了祸,我可还记着呢!”
贵叔不吭声了。菁娘辗转着,她熟知的青年就俩,严梦舟不行,难道十三?那还不如严梦舟!
严梦舟……黔安王妃娘家的人,家世是不会差的。父母双亡,与兄长已分了家,真娶了妻,妻子不用早晚请安伺候老人,不会与妯娌产生矛盾。
他少时莽撞了几回,长大后稳重多了,没少照顾施绵,入京一趟把人保护得好好的,还教训了侯府公子……
想着想着,久久未见的明珠闯入菁娘脑海,这是个好姑娘,很喜欢施绵。若严梦舟真与自家小姐成了,那就多了个明珠这威风的郡主表妹撑腰。
菁娘一会儿对严梦舟不满意,一会儿觉得找不着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也有二十了,没有父母,不知可有长辈为他安排了房中人……我看是不像有的,可要做咱家姑爷,得好好查查。”菁娘自言自语了几句,越想越不得劲,推推贵叔,嘱咐道,“等他回来了,你去探探口风。”
贵叔:“……”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过他岁数的事呢,还让小姐单独随他出去玩,以后可不行了。”菁娘自省过,又絮说着,“年轻人大多贪欢,他没父母约束,会不会每次回京就往花街柳巷蹿?若是沾上花柳病……”
贵叔听不下去了,“想这么多没用,得小姐与十四都答应了才行。”
菁娘年轻时差点被人拉去给老头子做小妾,明白被人逼迫的苦,点头道:“我知道,我就是私底下想想。小姐的终身大事,哪能我几句话就说定的,我也没法开口……”
作者有话说:
你俩愿意吗?
小九:……
十四:……
第46章 穴位
严梦舟幼时见过严侯许多次, 记忆过于久远,早已磨灭在阴暗的囚房中。重回京城,他再次见到这位舅舅, 在大殿中、在宫宴上, 大多数碰面时, 身边都有其他人,比如景明帝、太子。
严侯的腰身在护景明帝登基时受过重伤,无法久站,通常会被赐座,谢恩的话冷硬如冰锥。太子与严梦舟说:“舅舅对谁都不苟言笑, 习惯就好。”
唯有一次例外,是去年严梦舟与他单独撞见的一次,他有着激烈的情绪波动。
那时严梦舟应邀去了施茂笙几人的诗友会,高坐在临窗的茶楼上, 下方严侯坐着轿子路过,被喧闹声吸引, 抬头看了过来。
熙攘街道上, 二人一高一低, 将彼此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严侯看见他, 未行礼, 眼中闪着阴冷的光, 满面的轻蔑。
严梦舟挑挑眉, 捡了两根筷子,手肘支在桌上,两手各持一端, 对着严侯扬起笑, “咔擦”两声脆响, 筷子应声折断。
再看严侯,目光阴沉得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严梦舟能读懂他的眼神,他也能看懂严梦舟的挑衅。那两只筷子就像严奇的双腿,折断后再无法修复。
严侯只有两个儿子,长子严奇去荆州杀严梦舟未成,双腿废了,次子严狄现任禁军副指挥使,远不及兄长有能耐。严侯有多恨严梦舟,不言而喻。
让他把雪莲给严梦舟,他宁愿当场毁掉,也不会答应。
离开小叠池的路上,严梦舟试想过很多办法,所有由他亲自出面的途径全部被否决,佯装陌生人上门更不合适,普通人不该知晓严侯府有天山雪莲。
能施行的办法有三个,一是从严侯宗亲入手,比如赫连三公子。这人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并无存在价值,严侯未必会愿意把东西给他。
再有是走静安侯府的门路,雪莲本就出自静安侯府,借口府中有人需要,讨要回去会容易许多。不妥的是周敬祖是个觊觎施绵美貌的东西,多半会挟恩图报,令人作呕。
最后就是让太子开口了。严梦舟不愿与皇室中人扯上关系,一旦开口请他帮忙,就再也无法与这令他厌恶的血脉撇清关系。
他要得到雪莲,不能打草惊蛇,并且只有一次机会。
回到王府,严梦舟吩咐侍卫去盯着赫连府与静安侯府,自己则是去与太子周旋。他不能轻易将惦记的事情暴露出来,唯有旁敲侧击。
忙碌数日,将几个府邸摸清后,严梦舟寻到了最适合的途径。——静安侯府的男丁都是废物,女子则正相反,至少那位名叫周灵桦的二小姐就比她兄弟强很多。
这位周二小姐如今正在状元镇上,据说水土不服,病倒在客栈。
严梦舟重回小叠池,被菁娘与十三询问可拿到雪莲了,得知尚未得手,两人均是失望。
“菁娘丧气是情理之中,你失望什么?”严梦舟问。
十三嘴硬哼哼道:“没见过的东西,谁不想亲眼看看、亲手摸摸?”
他面前放着个画满曲线与黑点的木偶人,手中拿着根银针不断往上面戳刺,发觉严梦舟在看,恶声道:“好看吗?扎的就是你!”
严梦舟没理他的挑衅,问:“小九呢?”
“藏在竹楼里扎你的小人呢!”
施绵在竹楼里,对照着医书挨个摸找穴位,表面上看着平静,实则心中乱成一团。东林大夫说考校她与十三辨认人体穴位,等严梦舟回来就要开始。
对此,十三严阵以待,一心想着要将施绵比下去,根本不知道东林大夫的私心。
实际上施绵也不懂东林大夫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看严梦舟,有什么好看的?
懵懂的情愫萦绕在心头,施绵对着医书满心忐忑,丁点儿也没看进去。
那日路上采来的梨花已谢了,菁娘看她喜欢,这几日连续让贵叔从山上采新的回来,正插在她桌案前的细口青瓷瓶中。施绵倾身看花,听见了竹楼下菁娘的声音。
“……回来了,暂时没拿到雪莲,我就说从一个侯爷手里要东西,没那么简单。不过那孩子挺费心的了,待会儿我多做点菜慰劳他……”
严梦舟回来了,今日或明日就要认穴位了。
施绵指尖一抖,揪下几片梨花瓣。她看看花瓣,脸上飞红,不大好意思地又揪了几片下来。
没拿到雪莲这事,反倒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什么沮丧的情绪。
“我跟你说的可还记着?你得去探探他,先说好了,咱们这情况不比外面,不干净的男人要不得,你可要给我探清楚了。”
菁娘的话施绵听不懂,走去房间扶着竹栏向下看,见贵叔满面为难,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要怎么问……”
“就那么问,坊间街头的地痞能把这事挂在嘴上,你怎么就不能问了?”
施绵起了好奇心,在上面喊道:“菁娘,你要贵叔问十四什么啊?”
她突然出声把底下二人吓了一跳,菁娘心虚地摆手,“没、没什么,就是一些、呃,家长里短的事。”
施绵一眼看出她在说谎,转身往楼下去,到了下面,贵叔已经忙别的去了,就剩菁娘收着晒好的被褥。
施绵跟着她,道:“到底要问什么?或许我知道呢。”
菁娘听得脚下一磕绊,差点摔倒了。
……这事她能知道才不正常……
施绵扶着她,被她这反应弄得好奇心大增,联想了下方才听见的对话,猜测道:“是问十四干净不干净?你放心,他干净得很,换衣裳很勤,一日能换三件呢。”
菁娘正想着拿什么事来敷衍她,乍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一日换三回衣裳?”
又不是炎炎夏日,一日换三回,多半就是去了脏地方!
“干净不好吗?”施绵见菁娘面色转青,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菁娘咬着牙说违心话。
不确定的事,她不好直接认定了,更不能与施绵说,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干净就好,我就怕马上天热了男孩子发臭……行了,十四带了烧鹅和瓜果回来,你先过去填填肚子……”
施绵不自在地躲避着她的视线,忸怩道:“我不饿,我还得温书呢。”
她抛下菁娘跑回竹楼上去了。
识穴位用的木偶小人还静静躺在软榻小桌上,施绵坐过去拿起小人,越看越觉得烫手。
她没去竹林那边见严梦舟,对方也一反常态没主动来看她。施绵模糊感受到严梦舟与她是同样的心情,隔着片竹林,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敢主动来见彼此。
小叠池几人各自忙着手上的事,除却东林大夫多看了严梦舟几眼,根本无人注意到这点小小的异样。
傍晚贵叔过去那边时,严梦舟刚提着野兔从山中出来,顺便带了捧红透了的樱桃,正好交给贵叔。
贵叔接过,事情做完后没立刻离开,石雕似的坐在庭院中盯着严梦舟看。
“有什么事吗?”严梦舟被看得后背发毛。
贵叔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磕巴问:“樱桃……给谁的?”
严梦舟被问怔住,他每回带来瓜果甜食和精巧小玩意,大家都知道是给施绵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奇怪的是,他竟然无法坦白说出这是带给施绵的。隔了会儿,他干涩道:“给菁娘的。”
回答出乎贵叔的意料,他原地踌躇了会儿,可算想到别的入手点了,问:“雪莲的事,可需要人手?”
“不用,人多反而会误事。”
贵叔“嗯”了一声,将樱桃放在桌上,邀严梦舟与他比武。
这行为也很反常,但严梦舟没拒绝,与他在庭院外比试起。点到即止,收手时暮色已重,菁娘做了菜送过来,抽空横了贵叔一眼。
在严梦舟要回庭院时,四周无人,贵叔终于问出口了,“你是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