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那一次探望后,陈院长的病情快速恶化,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沈葵就听闻了陈院长离世的消息。在那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沈葵的梦里都会频繁出现那一天病床上那张雪白的脸,以及鼻端始终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回忆到此,沈葵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这样想着,手指缓缓地在床单上摩挲着,就在这时,窗外送来一阵微风,吹得床单飞起一角,迎风送来一股老旧的霉味。
等等,霉味?
医院里难道不应该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吗?为什么会有一股霉味?
沈葵随手抓起床上的被子,拿到鼻端闻了闻,的确,这里似乎到处都是一股不合时宜的霉味。
这味道十分熟悉,沈葵仔细一想,随即不自觉地一抖,她想起来了!
这不正是昏迷之前隧道里一直挥之不去的那股霉味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葵想到醒来之后的种种异样,再结合自己脸上那道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疤,她不禁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她现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其实还困在隧道里根本没有出去?!
怪不得从刚才起医院里就一直静得可怕,或许这里根本就不是医院!
想到这里,沈葵豁然起身,她大步走到病房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然而,预料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门外是医院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光线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和她刚才在病房内闻到的完全不同。
而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另一间病房门口,一位老人正佝偻着身子,背对着沈葵,扶着墙边蹒跚地往前走。顺着老人的背影再往前一点,是灯火通明的护士站,护士站内一名扎着黑色马尾的女护士正低头整理着面前的文件。
面前的一切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沈葵总觉得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或许还隐藏着什么。
她站在门口思考了片刻,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她的头部还在隐隐作痛,此刻她的确需要休息。
她正要返回病房,就在这时,她的余光再次瞥到了护士站那位埋头整理资料的女护士,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浮上了她的心头。
她定睛看去,只见那女护士扎着高高的黑色马尾,虽然正埋首在案台边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背影、身形,无一不像极了不久前飞蛾扑火一般冲向轨道的赵玲玲!
意识到这一点,沈葵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她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眩晕,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钟声!
铛……
铛……
铛……
伴随着三声钟声的响起,四周的一切骤然发生了变化,墙上的壁挂、走廊上的长椅、甚至转角处的绿植,一切仿佛在顷刻间被分解、融化。
沈葵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墙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缓缓地委顿于地,呈现在她面前的又变成了隧洞里那粗糙灰白的墙面。
走廊上的一切如同一场扭曲失真的动画,唯独那个女护士还安静地坐在原地,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在这异样的环境之下,她如常的反应反而使得她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沈葵死死地盯着她,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变化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女护士像是察觉到了沈葵的目光,她缓缓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那竟然……真的是赵玲玲!
沈葵目眦欲裂,她一时间甚至没再顾得上关注四周的异变,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赵玲玲,而对方也正好转头看向了她!
赵玲玲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在与沈葵四目相对的一刹,沈葵看到她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种古怪的黄色光芒。
那光芒看得人心惊胆战,沈葵恍惚间想起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的眼神,但还来不及细想,只见赵玲玲正以一种非人般地速度向她的方向移动!
沈葵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个半米高的圆圈,正好将她困在其中,她躲闪不及,眼见赵玲玲就要冲到眼前,就在这时沈葵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手中正攥着一条不停扭动的黑色的蛇!
在那一瞬间,沈葵突然想到了乔宇之前讲过的那个故事——乔宇曾经说过,当他在洞中昏迷醒来时候,曾经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将一条蛇塞进了他的嘴里。
当时她和季寻还判断对方是在撒谎,但现在看来,这竟然是真的!
赵玲玲……也想要把蛇灌进她的嘴里!
就在这时,沈葵的余光突然瞥见角落里窜出一道更快、更疾的黑影!
那黑影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赶到了沈葵面前,她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模样,只见黑影一个转身挡在了她的身前,正好将赵玲玲高举的手死死拦下!
沈葵这才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黑影竟然就是先前走廊上的那位老人!
这个人……是谁?!
沈葵试图从对方的背影分辨出黑影的身份,然而还不等她仔细思考,头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天花板像是被人炸出了一个大洞,顷刻间四下崩塌,沈葵只觉得脚底一晃,熟悉的坠落感传来,她只来得及伸手向前抓了一把,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 ***
“醒了醒了,这下是真的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人声,沈葵感到头部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班长宽厚的圆脸,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熟悉的同学,正关切地看着她。
沈葵刚刚苏醒,原本还浑浑噩噩,但乍一见到班长的脸,先前的记忆便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中,这熟悉的一幕令她心头一跳,她猛地原地弹坐了起来。
班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嚯,你这恢复速度……”
她顾不上回应班长,目光急切地环视着四周,试图寻找到和之前相似的地方。
然而,眼前的环境虽然依然是在病房内,但无论是陈设、氛围都与先前她经历的场景全然不同。
没有昏暗的白炽灯,没有诡异的红光,连空气中也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病房外人来人往,人声、脚步声透过半掩的房门时不时地传入病房内,这一切的一切更衬托得先前的经历仿佛是一场梦境。
沈葵一时有些迷茫,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个,医生说……”来人话刚说了一半,见沈葵已经坐了起来,顿时激动地冲到她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姐!我唯一的姐!你终于醒了!呜哇!”
沈葵刚刚在梦境里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骤然见有人扑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往旁边一躲,然而还来不及躲开,对方已经扑到了她的床边。
沈葵定睛一看,只见季寻头上顶着个红得发亮的大包,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季寻?
他回来了?
……难道先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沈葵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她一边听着季寻的哭诉,一边还在回想先前那一幕幕的遭遇。
如果说是梦境,那些场景未免过于真实,可倘若不是梦境,眼下的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过度的思考让她大脑十分疲惫,沈葵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揉揉额角,然而她的手刚刚举起来,她忽然想起在梦境的结尾她似乎伸出手抓住了什么。
她抬手一看,只见自己的指尖赫然夹着一缕黑色的长发。
第47章
她的手上为什么会有一根长发?!
沈葵是短发, 这根头发显然不会是她的,她想起自己坠落前曾经伸手往前抓了一把,那时她不过是出于本能想要抓住什么, 但现在想来当时她的手似乎正好从挡在面前的老人发间穿过?
难道……这是那位老人的头发?
可那位老人明明满头白发,为什么此刻在她指尖的却是一根细长的黑发?
更可怕的是,倘若这根头发真的是从那时抓来的,那岂不是说明先前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那融化的墙面、扭曲的空间,怪诞的气氛和本已死去的赵玲玲……
这一切,难道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沈葵一时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认知被颠覆的感受令她如坠冰窟。
尽管经历了隧道中的遭遇后,她已经意识到眼下发生的这一切,似乎逐渐脱离了自己现有认知能够理解的范畴, 即使她再怎么不愿意相信, 也不得不承认, 在这一系列的事件当中, 或许的确存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力量正在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她。
假设她之前经历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那么显然她当时所处的环境和现在的世界并不在同一个空间。
那么,到底是平行时空?还是……
这时, 沈葵莫名地想到陆峥嵘曾经说过的一番话, 他在聊到关于裔神教的教义时, 曾这样说道:裔神教将生命比作一条不停流淌的长河, 人们可以选择在任一时间涉足, 又在任一时间抽身离去, 在那个维度里,时间是虚无的谎言, 一切都在同时发生又同时结束, 你可以选择你生命长河中的任一节点重新踏上你的旅程。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去解读这根头发, 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在那个空间中的白发,会在这个时空里变成了一根长长的青丝。
假设将沈葵碰见老人的那个时空比作世界a,现在沈葵所在的时空为世界b,两个世界处于同一条时间长河中的不同阶段,一个在后,一个在前。在世界b里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到世界a中就成了垂垂暮年的老者。
这个猜想倒恰好能够和眼下的情况对应上,从世界a中带来的属于白发老者的头发,到了世界b中自然转变成了当下世界的形态。
可如果这个猜想成真,这一根长发,又会属于谁呢?
沈葵的脑中闪过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她身边符合黑长发条件的人不多,如果将符合条件的人按照与事件关联性的大小来进行排序的话,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田可和吕婷最符合标准。
再结合世界a中死而复生的赵玲玲,假设当时突然现身帮助自己的老人是田可或是吕婷,似乎也能够说通。
但吕婷的头发是卷发,这根头发黑长且直,若说是吕婷的,似乎又有些牵强,那么……会是田可吗?
一想到这里,沈葵心头一跳,一种克制不住的激动情绪从她的心底深处涌起。她还来不及细细思考,就在这时,被她忽略了半晌的季寻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的沉思。
“喂!喂!姐!能听见吗?”季寻一边伸手在沈葵面前晃,一边卖力地喊道:“快回神!”
沈葵被他的大嗓门一震,终于勉强收回了思绪。
她一边敷衍地“嗯”了一声,一边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巾,小心地将那缕头发包起来,压在枕头下方。
“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季寻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忧地说:“你都昏迷三天了,医生也一直没检查出个所以然,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葵将起伏的心绪勉强压下,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不少,这才说道:“我没事。这几天辛苦你了。”
她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班长等人,笑着说:“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什么事。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我打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是这位小季兄弟替你接的电话,这才知道你出了意外。”班长叹了口气:“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才把田可送走,你又出事了。”
送走?沈葵眉头一动。
她下意识地看向季寻,就见季寻隐晦地向她打了个眼色。
沈葵不明所以,她思考了一下,委婉地说道:“你原本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吗?”
“唉。”班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田可的父亲跟我打了电话,委托我通知同学们参加她的葬礼,我原本以为你和她关系那么好,她爸爸应该会直接和你联系,就没提前打电话,结果当天到了现场才发现你不在,打电话又一直没人接,后面才联系上小季,得知你出了意外。昨天葬礼才结束,今天我们几个同学就约好一起来看你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们专程跑一趟,我没什么大事。”沈葵心中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宽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