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短暂愣怔后,宋达顿时吭笑出声:“那倒是,那样就是他的损失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就要分化成omega了?”
那天之后宋达又给路炀发了不少微信,确定路炀身体没有任何异样,至少没有什么瞒而不告的绝症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但因为周末被逮住补课,除了补习班与家里再也无法踏出任何一步、甚至连用手机发微信都得偷偷摸摸躲着他妈的缘故,宋达并没有来得及询问路炀为什么突然会分化这事儿。
一是没逮住机会;二则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彻底憋不住,讪讪道:“那天突然给我来一出,吓我一大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分化了?”
他顿了顿,又没忍住说了句:“跟他妈小说似得,说实话我差点以为自己穿了。”
“……”
路炀捏着笔的手微微顿住,笔尖在空白答题处落下重重一撇,深色墨水晕开,鬼使神差间,他忽地说:“说不定呢。”
宋达没反应过来:“啥?”
“说不定就是小说呢,”路炀抬起头,银边眼镜将他冷淡的面庞添了几分陌生的味道。
他意有所指一般,缓缓道:“你没有穿,我也没有穿,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某个虚拟世界中的一员。”
“……”
宋达似乎没料到路炀居然会说这个,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好半晌。
片刻后他才动了动唇:“那这虚拟世界也太无聊了吧?”
路炀一顿。
“别人虚拟世界是升级打怪分分钟成为大魔王,而我们还得坐这儿上课考试写作业;别人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我们一念成什么?”
路炀薄唇嗡动,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门板陡然被人从外推开。
寒风吹进,凛冽气息循风而来,路炀下意识要转头,一只手率先搭上他肩膀。
紧接着是少年低哑熟悉的嗓音:“一念乘法口诀?”
只见贺止休风尘仆仆而来,嘴角的伤口经过两天休养稍好丝许,但痕迹依然在,以防引人注目,回校前他特意在上面贴了个创可贴。
然而此刻,从走廊上接二连三不知是路过恰好望来,还是为了一探究竟而特意路过飘来的视线来看,反而愈发引人注目。
“……”宋达举着火腿肠沉吟数秒,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那一念什么,三字经?abc?或者元素周期表?”贺止休拉开椅子面向路炀坐下。
仗着座位靠墙,合上门便能彻底阻隔外界视线,位置下方几乎盲区,他肆意地将长腿朝路炀桌底一伸,不安分地去碰路炀的腿。
“一念北大青鸟。”路炀抬腿直接压住alpha的,放下笔转而问:“你去哪了?”
贺止休如实回答:“教师办公室。”
“去那儿干嘛?”宋达咬开第二条火腿肠,幸灾乐祸道:“问你为什么挨揍么?”
“不,”贺止休肃穆道:“问我为什么早恋的这么激烈,把嘴都亲破了——”
他话音未落,被男朋友压住的那条腿立刻挨了一下后脚跟。
眼见路炀脸色愈发冷冻,贺止休见好就收。
在宋达满脸空白中,alpha终于说了实话:“问我转学的事儿,应该是我爸给他打了电话,想让他劝劝我,先转去另一校区的国际班那边。”
那天因为觉察出不对劲,而鬼使神差跟踪在后,最后陡然听见的通话内容再次浮于耳边。
路炀不禁侧目瞥去:“那你怎么说?”
贺止休轻轻蹭了下路炀的小腿:“我说我不去了。”
——“我不去了。”
二十分钟前,教师办公室。
贺止休嘴角贴这块方形创可贴,上周的颓丧与闷闷不乐彻底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极为罕见地神采奕奕。
眼前工位上的班主任停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不想去留学了。”
“对,不去了,”
贺止休说:“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去,只是之前觉得或许我走了一切都会回归正轨……所以与其说是去留学,逃避目前现状可能更准确一些。”
他顿了顿,又笑道:“但现在发现现实未必那么糟糕,还是留下来好一点。为了高考我也会努力学习的,就是以后搞不好还得来找您帮我多补课。”
班主任颇为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终于一推眼镜:“补课自然没问题,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好好学习吧。”
话落他顿了顿,忽地站起身,扬手在贺止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
“还是朝阳的年纪,大胆一点,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让你们探寻更多的可能性;好好学习,这也是拓宽未来可选择道路的基础;咱们活着最重要的是过程,而非目的。”
贺止休短暂愣怔后,终于点下头:“好。”
等要离开前,班主任突然问:“你父亲那边需要我去帮你说么?他的态度看起来挺坚定,还是说,你要自己沟通?”
·
“我还是想自己说比较好,”贺止休剥开糖纸将嫩黄色的棒棒糖递到路炀唇边。
后者拧着眉瞅了两秒,似乎正要拒绝,贺止休又道:“鸡蛋布丁味,不怎么甜,尝一个?”
路炀略略一顿,迟疑寸许,到底还是张开了嘴。
温润清浅的甜味在舌尖漫开,确实不怎么甜。
路炀含着棒棒糖顺口问道:“那你想好怎么说了?”
“没有,”贺止休一本正经道:“所以这不是准备跟你们征求意见么?”
路炀:“……”
然而事实证明学霸也不是全能的。
任凭路炀在成绩上打遍应中无敌手,在滑板上遇到曹卢围这种职业级别的也丝毫不怵,但涉及到与家长父母沟通相关的事——尤其是关系还比较僵持的家长,别说意见了,连半个字儿都憋不出来。
其难度难度不亚于让宋达原地超越路炀空降年级第一。
宋达倒是绞尽脑汁试图提出点子,然而在简单听完贺止休对他家里情况的描述之后,他足足沉默了一整个晚自习。
直至下课回寝的路上,才终于欲言又止地憋出一句:
“实在不行,不如你直接跟你爸说你深陷爱情的漩涡,如果离开路炀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人类离开了空气必死无疑,为了防止孔雀东南飞举身赴清池的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你必须留下来,否则到时候就是一尸两命——啊不两尸两命了!”
宿舍楼寒风阵阵,贺止休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头考虑考虑。”
他话音未落,挎着书包落后一步的路炀终于彻底听不下去。
他扬手一把拽住alpha的后领口,把人朝后一扯,冷冷打断:
“考虑个屁,有这功夫不如多做两道题,期末分数提上去再去商量比什么理由都有说服力。”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贺止休顺从地后退一步,仗着天色擦黑楼道光线昏暗,在路炀松开手收回前,他反手抓住包裹进掌心:
“今天数学报纸的倒数第二道大题好像有点不对劲,你待会有空么?”
这几乎是废话。
十二月后除了高三以外,其他两个年级下课时间提前,但熄灯时间一如既往,对路炀而言等于只是换个地方上自习罢了。
不过跟过去总是独来独往一人不同,事到如今还多了贺止休和宋达这俩。
临近603,路炀摸出寝室钥匙,面无表情瞟了贺止休一眼:“我没空你就不来了?”
“虽然你说得对,”贺止休也学着瞟回去:“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显得我很不要脸呢?”
路炀懒洋洋道:“自信点,去掉关联词和问号。”
贺止休不由扬起眉梢,路炀却已率先上前一步拧开门把。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路炀还没来得进寝,宋达忽地在身后说:“那我先回寝室了。”
路炀不禁回头:“你今晚不学了?”
“学啊,我回自己寝学,”宋达昂首挺胸,得意洋洋道:“我月考卷子还在柜子里呢,上周忘记带回家了,我得好好收起来,回去拿给我妈炫耀一下。”
与贺止休因为心里压了事儿导致月考成绩一落千丈不同,宋达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态度更正之后,成绩几乎得到了显著性地提升,为此连几位向来不怎么夸人的老师,都在成绩出来后的课上对宋达进行了点名表扬。
一天下来,学渣那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整个人都尤其飘飘然。
到了下午甚至摆出学霸的姿态,放言可以友情辅导、并传授进步经验。
而获取方式是得叫他一声爸爸。
因为过于嘚瑟,成功收获了三班一众的愤怒鄙视。
“你们认识的学渣宋达已经阵亡在了昨天,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宋达2.0之学霸版本!”
宋达振振有词地说完,又扬手一捋额发,自以为潇洒道:“自习这种事情,还需要人监督?开玩笑好吧?!优秀的男人总是孤独的一匹狼!”
“就像当电灯泡一样的孤独?”贺止休忽然在旁补了一刀。
宋达:“……”
“草,这他妈能怪我吗?”毫无征兆被拆穿真实原因,宋达憋了两秒,到底还是没憋不住了,愤怒道:“谁让你们俩背着我偷偷搞上!?”
他音量一时间没克制住,后边恰好也回寝的季炎顿时望来:“谁和谁偷偷搞上?”
路炀:“……”
眼见四面八方视线投掷而来,贺止休果断决定祸水东引:“你和文锦之是不是偷偷搞上了?上礼拜我去食堂看见你俩偷偷在后厨拉手!”
“……我没有!”季炎顿时满脸通红:“我就是碰了他一下!”
贺止休立刻眯起眼睛,狐疑道:“你一个alpha没事儿碰人家omega的手干什么,难道你想占他便宜?”
“………………”
季炎张口闭合数秒,除了脸色愈发通红之外,半个字儿也没憋出来,最终恶狠狠地冲室友比了个手势,脸红脖子粗地甩上了门,力度之大,险些把613铭牌给震掉。
宋达没忍住道:“你就不怕待会他跑去跟宿管投诉,要求换寝室吗?”
贺止休也压低声音:“那我不是正好可以住进603吗?”
一旁的路炀:“……”
宋达被这波算盘珠子崩的表情差点没绷住,沉吟寸许,终于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你他妈谈个恋爱也挺不容易,我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