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后,他收了匕首,男人之间徐竣如何看不出他的眼神,忙不迭地从帐中退出。
又是一阵窸窣声响,透过绢纱,女郎勾指将玉襟解开。
哗———
玉襟搭上屏风,一段瓷白细臂从屏风内探出。
雪白映入眼帘。
他的目循着那段白腻往上看,屏风绢纱后,隐约可见女郎皙白纤瘦的大片后背。
肌肤匀腻,一把楚腰盈盈可握。
“绿芙,递来吧。”
她的手朝他伸来,只一厘,便可触到腰间那段蹀躞带。
细长分明的指尖不断探着,萧淮止眼底一片深暗,喉间微凸,上下滚动。
他忽抬手将外裳递向那指尖,玉姝抓住外裳欲将手缩回,细腕微转,倏地触过他的掌背。
帐内阒寂。
玉姝心间骤跳,攥紧外裳,将眼睫紧紧闭上。
那绝不是女子的手。?
第15章
◎融于眼底,曳在心间◎
【015】
鹅黄软锦的衣裙覆过女郎瓷白的肤,堪堪遮下晃眼的白。
玉姝侧过身,屏风映着她修长脖颈,目光移下,落定在那抹绮影。
她微微仰脖,自颈线而下,起伏处凸显窈窕雪峦。
屏风上搭放的玉襟倏地滑下,紧紧系在女郎楚楚春腰上。
玉姝凝息,侧目颤睫间,屏外黑影将她罩住。
她深吸一口气,镇静朝外问道:“这是女郎更衣营帐,您可知晓?”
外间一片阒寂。
若不是那道黑影仍在,玉姝差点就要以为是自己产幻了。
“还请公子速速离去!”玉姝眼眸一凛,咬牙冷声道。
她并不想知晓外间窥伺自己的是何人,亦不想被那人瞧见自己面容。
如此让他自行离去,无疑是最好。
再待绿芙归来,她主仆二人回归席座,此事便可这般掀过。
至于……那人是否瞧见自己身子,玉姝垂下浓密羽睫,眸珠微动。
不待她细细想来,一双大掌便已绕过屏风,倏地一把握住她纤细腕间。
玉姝心中骤紧,侧目间,余光瞥过一角玄袍。
记忆忽而重叠。
是春夜的船舱,和那张银面具。
蓦地,玉姝面颊发烫,眼睫孱颤,陡然跌入滚烫、坚硬的怀抱中。
柔软小巧的耳,擦过他的前襟。
耳铛晃坠,几绺青丝垂下勾在她白皙匀腻的脸颊,稠丽眉眼泛着惹人怜意。
眼尾洇晕一层红,萧淮止喉结一滚,心底似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最后化为一滩春水,淌流而下,游走于五脏六腑间。
萧淮止浓眉拧起,眼仁黑涔涔地将她囚锁,藏匿在袖中的手开始轻颤。
长指轻蜷,狠狠擦过指骨。
他眼皮轻轻阖上,再度掀目时,眼底跃入那团雪峰山峦。
蜷住的指尖狠狠刮过掌肉,密密麻麻的刺痛锥入心室。
紧紧锢在心中的弦好似断掉。
他松开蜷紧的手指,暗了眸光,将人一把拉入了怀中,女子身上的馨香顷刻溢满鼻间。
萧淮止掌中力道稍重几分,隔着锦缎云袖,圈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心念渐深,他想要平息。
直至身下忽传来一声微弱嘤咛。
长睫轻扇,萧淮止低眸看向她,玉姝贴着他的衣袍勉力仰头望向他线条锐利的下颌,嗓音都泛着泠泠水色:
“大……将军?”
竟然是他……
躲在屏帘后窥伺自己的人,竟然是他!
玉姝心底实在难以置信。
他曾那般救过自己两回,是以,这般挂在云端上的人,怎会如此行事!
她嗓音略哽,双眸泛动潋滟秋波,一时语塞喉间,下意识抵抗身前的双手猝地失了力气。
他们的身躯贴合一处。
玉姝凝睇着他黑压压的眼瞳,默然不语。
他见她别过脸,眸光瞬然黯淡,喉间顿生一个郁气,翻涌滚动,层层积压在胸腔。
默了默,萧淮止睥过她的脸,声音喑哑:“是孤。”
玉姝眸色流转,稍顿,讶然望向他:“是将军先闯入女郎营帐的……”
萧淮止眉眼沉下,指尖稍动,摩挲过她臂骨伶仃,又轻瞥过她贝齿咬住的靡丽檀口。
“孤并非擅闯。”
他忽开口解释,“此处是属京郊大营管辖,营中出了逆贼党羽,孤是来拿人的。”
玉姝闻言抬目,将信将疑地瞥他一眼,心底尚有存疑,挣了挣他的臂弯力道,他倏然一松,玉姝旋即往后退一大步,隔出距离。
“萧将军便是拿人,也不该这般闯入女郎更衣之地,更不应该这般………”
她话语一顿,面颊绯红,再说不下去,只一双水洇洇的目凝睇于他。
“不应哪般?”萧淮止负手而立,玄色锦袖下的长指搓动指骨扳指,目光却是紧紧锁住女郎一举一动,长睫忽垂,长靴迈动。
离她又近了几步。
那张娇靥上的朱唇翕动几番,欲语还休的娇怜模样看得人眼眶发红。
有多少瞬间,他想要掀开这张伪装的面皮,想要好好地将眼前之人看清楚些,她到底是有什么蛊咒种在他身上,多想拿他的兵刃刺穿她白腻匀细的脖,这样就可直接消去他的心魔。
可她眼底却满是惶恐不安的神色,云袖下的手都在随着纤薄的肩背而不住地颤。
萧淮止指腹搓过掌心深痕,碾了碾,才勉力压下翻腾心绪。
他止步于她跟前一寸之距,长睫垂下,思忖着,不着急,来日方长。
而后,他目光转向一侧,面色如故,“今日是孤冒犯玉少主。”
玉姝心绪被他搅得百转千回,此刻又听他镇声继续说:“营地有逆贼是真,适才徐家二郎徐竣买通仆役欲轻薄于你,也是真,适才帘外有脚步声,孤只想隐盖少主身躯,若令少主有不适,是孤欠妥。”
“未能先告知于你,是孤过失,军中均是男子,并无这般多的注意,一时忘了玉少主不过一介女郎,多有冒犯。”
接二连三的冒犯、歉疚之言回响耳边,嗓音冷冽却字字恳切。
且他方才提及,是徐家二郎徐竣买通仆役,欲轻薄……
欲轻薄与她!
玉姝瞳眸滞住,一口郁气哽在胸腔处,竟是这样……
原是这样……
可适才,她分明唤了绿芙的名字,分明是绿芙的声音……
“声音……”玉姝喃声,一双潋滟清眸微垂,眼尾洇晕一层淡粉。
似知晓她想说什么,萧淮止接上她的话:“民间有项杂技名曰口技,可拟鸟虫走兽之声,亦可拟人声,徐二流连秦楼楚馆多年,各处教坊乐司、品茶戏院都曾取乐,习得几分口技,不足为奇。”
此事玉姝倒是曾听过一二。
她鸦睫再颤,睇向萧淮止,念及方才自己亦是冒犯他的那几句,心有愧疚,登时咬唇,福礼低声道:
“适才是玉姝失礼,多谢大将军再救之恩,无以为报……”
是当真无以为报。
这般多次了,她究竟该如何去报……
他有这般滔天权势,又谈何缺她什么?
萧淮止垂目,眼底的少女云鬓松散,几绺青丝挂于耳边,瓷玉般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微勾着,触感亦是细腻柔软。
目光再移,落至她紧紧包裹的前襟处,很快又敛回。
帐帘被风刮卷一角,浮动光影堪堪掠过他高挺的鼻梁,他的眉眼藏于暗影之中,窥不见那满溢的阴鸷与暗色波澜。
良久,玉姝微曲的膝略有麻软,才听男人一字一顿道:“不必。”
今时今日,他有何所求,会自己取来。
当真不必她做何答谢。
若真要答谢,他怕自己再掩不住心中的肮脏与鄙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