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离开她身边,你假造身份的事我可以按下来不说,既往不咎。”他看宁念初不回话,只当他怕了,说话的声音更是大了几分,“我大度一些,可以不追查你是哪里来的,但是你需要帮我说服桑榆,让她不要再意气用事,赶紧回到浮屠山!”
宁念初并没有回话,他的眸光淡淡,不知道在不在听。
周边的树叶飒飒响动,唯有清幽的月光将这树林照亮。月光不偏不倚地洒落在宁念初的脸颊上,衬得他的五官越发清冷。只是看人的那双眼睛,却显露出和他外貌不相符的成熟。眼瞳里流露出的不像是杀气,也不像是仇恨,倒像是无所谓的轻慢和不甚在意的疏离。
那双眼瞳里流露出的不在意,就像是有人在夏夜里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的蝉鸣,聒噪又无趣,但远远提不起兴趣去赶尽杀绝。
可他越是这副模样,越叫人火大。
朝恒玉被他那轻慢的态度看得浑身难受!他免不得记起有桑榆在他身边鞍前马后的时候,他何曾受过别人这样的待遇?!
“你——!”话音未落,一道汹涌恐怖的剑意像是潮水一样冲着他袭来。朝恒玉根本来不及动弹,他的目光所能触及的是无边的黑暗,方才的寸缕月光也消失不见。
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觉得鼻息被人止住了!痛苦和恐惧疯狂席卷而来,一股强势的力道瞬间撕扯下他的脸皮!
“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几近狂吼,脸上的疼痛与火辣感将他灼烧地满地打滚,这样当面被人面具的感觉更让他顿觉恼火,恨不得将宁念初的脸也这样生生撕下!
那可是价值千金的人.皮面具!用了不知道多少灵石和灵药才换来的!它能紧紧地贴合着朝恒玉的肌肤,就像是真的容貌一样,根本就不会被识破。
像是宁念初那样直接把它扯下来,那样的力度,对朝恒玉而言和直接扯下他的脸皮没有区别。红色的血迹从侧脸流下来,他抬手摸了摸,心中更是大怒!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一时间朝恒玉只觉得急火攻心,恨得牙痒痒可是说不出话来。
灵剑高高举起,周遭灵气像是认识方向一样,疯狂向宁念初所在的地方汇聚。
他垂眸看着朝恒玉,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蝼蚁,冷淡的目光若能化为实质,几近将人冰封。
“不能就这样便宜你,你该尝尝她受过的苦楚。”声音很轻很淡,可听着没有任何情绪。
……
终于能看见东西了。
朝恒玉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的宁念初。他眼眸微垂,眼神静静地盯着倒在地上捂着脸痛苦不堪的人,沉静得就像一尊蜡像。
可笑至极。
在他的眉目之间,朝恒玉居然看出了些悲天悯人。只是悲悯之心是上神才有的,如果他也有,那么他一定是——
邪神。
……
宁念初的容貌非常的俊美,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可以用可爱非常来形容,特别是他的眼睛,笑起来瞳孔里像是有星星在发光。只是此刻他没有笑,他不笑的时候周身的气质陡然变得冷峻疏离,眼神成熟又冷淡,却又没有违和感。
仿佛,他本该就是这样不笑的模样。
就该是那样远离世俗之外,淡漠地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与所有人保持疏远和距离。
“桑榆已经离开浮屠山。”宁念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不容商量,“而你也做出了你的选择。朝掌门你应该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你知道些什么?”朝恒玉说完这句话,立刻又收敛了语气。就像是面对着浮屠山的那些仙堂的堂主,语气倔强却怯懦,“我早在你两年之前就认识她了!我们师徒之间的感情不是和你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
她脾气倔,有时候是爱钻牛角尖,她这回肯定也是和我一时赌气罢了!你又不是桑榆,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和我回去?说不定她现在就在房间里后悔呢!”
“我比你先认识她,我比你更加了解她。我不管你带有什么样的目的,你最好离她远点!你可别逼我!”朝恒玉皱着眉头,嘴巴比脑袋动得更快。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说这样的话,但他知道的是——
如果桑榆真的不回来,以后谁代替她去做那些别人都完不成的事呢?
他才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他只是舍不得这把利刃!
对。
就是这样!
“你先认识她?你在胡说些什么?”宁念初的声音很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他语气里带有笑意,脸上也有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清冷又客套,“桑榆的记忆不全,她记不得就罢了。但你,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是按照你所说的先来后到,我也早在你之前的千年就遇到了她。”
“朝掌门,你莫不是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自己的说辞?”宁念初皱皱眉,轻声嗤笑,“我们之间,谁是趁虚而入第三个出现的人,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
第33章 ◇
◎“宁——念——初——!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朝恒玉拼命挣脱周身的束缚, 奈何这缠绕着他的道道怪异灵力像是长了眼睛一眼,无论他想从哪个方向逃脱,那浓厚得可怕的灵力都会先他一步, 立刻堵上他的去路。
“你快放开我!不然的话!咳咳!”一道漆黑的阵法缠绕上他的脖子,朝恒玉的眼睛睁大, 眼里的不可置信几乎要化为实质!这种黑漆漆的、像是邪门歪道的阵法,不可能是什么白云观的弟子能掌握的!
“……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真的要和整个浮屠山为敌吗!”声嘶力竭的语句从喉咙里挣扎而出。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 宁念初指尖轻动, 缠绕着他脖子的缚魂锁更是加重了力气!他周身的气息依旧是淡淡的、沉沉静静的,眼眸沉了一分, 阵法的力道却是加大了十成!
朝恒玉几近窒息!
他的喉咙被缠绕得叠叠层层,不见任何外伤,但体内的苦楚却是疼的叫他说不出半个字了。
“很疼吗?”宁念初又召唤出一条缚魂锁,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双臂。他双脚腾云,居高临下地看着朝恒玉,眼里的悲天悯人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眼底的情绪淡淡,似古井无波, 像是对眼前这般酷刑司空见惯。
“偷来的东西, 终究是要还的。”他双指并拢,桑榆亲手制作的拿柄短刃随令而来,寒气四溢的匕首直指朝恒玉的心脉!
别!别!!
不要!!
铺天盖地的汹涌杀气向他席卷而来!
朝恒玉本能地想逃跑,但是他根本无处可逃。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刺向他!
“宁——念——初——!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强大的求生意志之下,他居然扯着嗓子嘶吼了出来!
“啊——嘶——!!”
轻盈的匕首径直刺入他的灵脉!不偏不倚, 不深不浅, 正正好摧毁了他的心脉!朝恒玉疼到近乎晕厥, 但他不知道宁念初是怎么用刃的,他动了这么强的力量,用了这么狠的匕首,却仍然让他保持清醒,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力流失!
“露出那样的眼神干什么?”宁念初手指微弯,短刃瞬间斜入他的心脉!
朝恒玉顿时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他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已然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本就不是属于你的灵力,早该物归原主了。”说着,只见一道冰蓝色的灵力从朝恒玉的灵府里飞出,与他本身的火系灵力不同,这道冰魄蓝色在一纵稀稀拉拉的红色里面,显得尤为醇厚、尤为浓烈,每一缕灵力的灵息都要比那火焰红的力量强上百倍、千倍!
他!他是!
朝恒玉看着自己心口的灵力被这么直白地拿走,他顿时急的都顾不上疼了!
天知道这缕灵力支撑他突破了多少个修为瓶颈!
要不是抢夺了桑榆的这一缕灵力,他怎么可能从那么多弟子中脱颖而出?怎么可能战胜柳晴风夺得掌门之位!这么多年他根本没有勤修苦练却还能撑着有这些像模像样的修为的原因,就是他有这一口气撑着!
虽然两年的时间他都没有炼化这道灵息,但是只要能够为他所用,什么炼化不炼化,那都不重要!
可如今……
宁念初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为什么知道你这么多事情!
“当时桑榆才刚刚化形,如果并非你从中插手,她不会是这样少了一根灵根的模样。”宁念初收回那道闪耀着冰魄蓝色的灵息,将它装入琉璃瓶中,“你若好好将她收为弟子善加引导……只可惜,你贪心太过。”
他为什么这么高高在上?!
他一个晚辈凭什么一副教训人的样子!
朝恒玉刚要发怒,可脑海里莫名记起了早已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
“那云中林是初微神君的神域之一,据说那里和外界的山林相连,要是你运气好,说不定能进入神域,得到神君放在那里的宝贝呢。”
“浮屠子定下的比赛场地就在那片山里,说是和神域相接,到底是真是假啊!”
……
他当初误打误撞进入了云中林,看到了被结节笼罩着的、正在沉睡的桑榆。桑榆那时候真是像极了一个误入凡尘的小公主,安安静静的睡着。她被一片柔柔的白云托起,躺在半空中,身下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向着她释放源源不断的能量。
朝恒玉几近看呆了。
他从没见过那么多的灵力,那些灵力像是疯了一样的涌向桑榆。
他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截断桑榆的灵脉!
“你!你是——”朝恒玉最后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来,灵剑重重斩下!
—
桑榆睡得早,醒的也早。
她迷迷糊糊起身,一眼就看见桌上多了个糖纸包着的糖葫芦和兔子糖画。
“早上好。”
“嗯?”是谁!
桑榆目光圆怔,震惊地看了看四周。
“是我。”
是宁念初。
可是——
到底是哪里的声音啊!
她飞快回到床上,莫名其妙地想着掀开自己的被窝看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想了想,她又原地趴下查看自己床下的空隙。
“念初,你在哪里?”桑榆乖乖坐回桌旁。
“在你手上。”
果然,闻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而后她的目光被手腕上的红绳吸引。
“昨晚原本想找你汇报一些事,但是你睡下了。我很想和你说点什么,但是又不好打扰你,只能出此下策。”他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好意思,“等我们能见面了我再把它取下来,就暂时先用这样的方式沟通,可以吗?”
其实这红绳很漂亮,编织的红线之间缠绕着一颗颗光滑圆润的金珠,金光闪闪,漂亮非常。
她鲜少收到这样贵重的礼物。
桑榆不觉得宁念初需要道歉,毕竟用这样的方式比用灵讯传音隐蔽得多。再说了,她现在眼里都是糖葫芦,“这个糖葫芦和小兔子,我可以吃吗?”
“哈哈哈本来就是给你的。”少年欢快的笑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
桑榆不自觉地又摸了摸耳朵,她甚至觉得耳廓旁真的有气息。感觉有些不对劲,桑榆揉了揉自己有些没睡醒的脸。随后她赶紧端着小脸盆打水,然后乖乖洗漱。等一切准备完毕,她才重新回到小桌子旁拿起糖葫芦。
看着真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