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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人走了,裴渊方淡淡问道:“说说看,小殿下跑到朝堂上去做什么?”
    “……一开始是想看看你,后来没忍住。”
    “小殿下方才的所作所为,若不说,臣还以为你是江衡的同胞妹妹。”
    知他故意如此,江禾委屈道:“我本来真的是想帮皇兄求求情的,结果现在冷静下来想了想,好像把皇兄又往火坑里推了一步。”
    “无事,你这么一闹,阮将军倒是先被关押起来,等候陛下旨意了。”
    “那我至少还是做了件好事的吧?”
    裴渊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其实,太子殿下都安排好了,阮将军不会有事的,会寻时机在行刑路上让他先解甲归田,之后再行起用。”
    他看着她苦瓜一般的小脸,终是咽下了后半句——但是现在,他被你弄到密不透风的天牢里去了。
    “先生。”江禾怔怔道,“我突然不太想活了。”
    裴渊勾了勾唇角,难掩眸中笑意:“小殿下在万般宠爱中长大,性子单纯任性了些,不是你的错。”
    “万般宠爱?”江禾喃喃道,“我觉得,父皇好像越来越不喜欢我们了。”
    “圣意向来难揣测,也不是你的错。”裴渊难得多宽慰了她几句,和声道,“不必忧思,剩下的交给臣吧。”
    江禾抬头去看他,眼中亮盈盈的,充满了迷茫与无措。
    见状,裴渊解释道:“太子殿下尚小,陛下疑心不重,最多只是禁足。至于阮将军,臣要同他商量一下,是舍还是留。”
    “先生现在……算是我们的人了吗?”
    她大胆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末了又颇为不安地等着他的答复。
    他摇摇头:“臣尽忠于大沅。”
    “我知道了。”江禾点点头,“但是江衡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一些。”
    裴渊眉眼微舒,不置可否,从袖口掏出一本书册,摊在她的桌案上:“今日要将这篇文章背下来,先读读。”
    江禾手猛然一抖,纤纤玉指捏着的茶杯差点倾翻过去:“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要我背书?”
    “本就是借着教书的由头才可出入后宫的,若是教不成你,怕是得治臣死罪。”
    裴渊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江禾忙摆手道:“我背我背……你等一下!”
    顷刻间,她便抱着一大摞话本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铺在他面前:“都在这里了,昨日你要的。”
    “小殿下记性倒是不错。”裴渊随手翻了几下,尽是些民间撰写的爱情故事,遂向里收了收,抬眼却又瞧见她抱着一本不肯撒手,“拿来吧。”
    江禾眼泪汪汪,软声道:“这本真的很喜欢……”
    裴渊手上用力,将那话本子从她怀中抽了出来,看也未看:“都没收了。”
    “……”江禾一 脸悲痛地抱起书册,暗暗打气,“一定可以学会的。”
    “有问题问便是。”裴渊向椅背上一靠,微微阖了目,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若是背过了,今晚,我们去东宫一趟。”
    “真的?可以带我去看皇兄?先生你真的太好了——”
    裴渊抄起个话本子横在二人中间,生生挡住了她的脸。
    “别撒娇。”
    -
    不远处的主殿内,皇后端了碗莲子羹,轻轻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禾儿又惹陛下生气了?”皇后绕到他身后,温声开口,一双柔白的手替他捏了捏肩颈。
    “平日里闹腾些,朕也纵着她,可如今竟是连朝堂都敢上了。”皇帝眉头紧锁,面上尽是不悦,“自从要她去金岭开始,似乎就处处同朕作对。”
    “禾儿一向孝顺得紧,断无违逆陛下之心。之前听路将军说,她在金岭受了些委屈,臣妾后来问她,她也不肯说。”
    “她是大沅嫡公主,在那里能受什么委屈?金岭哪里有这个胆子!怕是她不愿嫁,信口编排的。”
    皇后手上动作一滞,神色瞬间黯淡下来,却仍道:“陛下说的是,大沅国力强盛,金岭不敢将禾儿怎样的。”
    “你近来可是疏于管教啊。”皇帝闭了眼,语气中尽是指责之意,“江晏与江禾,没一个让朕省心的,朕瞧着,衡儿最近倒是稳重了不少。”
    皇后忙停了手,俯身拜于案前:“陛下,晏儿与禾儿绝无冒犯陛下之意,臣妾今后定会好生教导,还请陛下不要责怪于他们。”
    “哼。”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耐道,“禾儿也就罢了,总归是要去金岭的,江晏若是再不识规矩,目中无朕,那他就找块封地好好反省反省吧。”
    皇后心中一惊,明白了他话中隐藏的意思,犹疑道:“晏儿这孩子天资聪颖,是可堪大任的。陛下莫要……被人蛊惑,衡儿再受恩宠,终究擅自进京也是不对的,陛下当明鉴。”
    皇帝抄起一根御笔,用力地敲了敲桌案。
    “眼下说江晏呢,你攀扯别的孩子做什么?衡儿同朕说了,他是着急给他母妃过生辰,方回来的。”
    “徐娘子的生辰远在三月后呢。”皇后低声道,“陛下记不住臣妾的生辰,竟连徐娘子的也记不住了?”
    “皇后!”
    收到座上人的警告,皇后微垂了眼睫,眉目间有些许戚戚然。
    “朕给你皇后之位,让你的孩子当太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还在同她争风吃醋,哪里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是,臣妾愚钝。”皇后起身上前,推了推玉碗,“陛下,莲子羹要凉了,快些用吧,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
    见她走了,皇帝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挥手唤来萧总管:“徐娘子,如今在做什么?”
    “想来是在等着陛下吧。”萧总管赔着笑脸,碎碎道,“前几日她总是问奴才陛下的身体状况,还叮嘱奴才多上心些呢。”
    “也罢。”他叹口气,“近些年也当真是冷落她了,摆驾和德宫吧。”
    未及他起身,一道丽影便闪了进来。
    来者着一身淡红洒金薄衫,腕缠数道金叶,尽显妩媚与招摇,眉目间如狐般的勾人神态,同江衡颇为神似。
    “朕还要去找你,你倒是先来了。”
    萧总管识趣地退了下去,连带着那碗莲子羹也一并带走了。
    “臣妾与陛下心有灵犀。”徐娘子笑着,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粥,“臣妾也给陛下熬了粥,陛下不如尝一尝?”
    “好。”
    眼瞧着皇帝一口口喝下,徐娘子一双美目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将白净的手收回衣袖里。
    那绣着瑞草的袖口里,赫然留着些雪色粉末。
    作者有话说:
    再度撒娇求收藏呜呜呜(扑腾)
    第20章 棋局
    宫灯初掌,月满回廊。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昭阳宫此刻却格外静谧,夜空中只传来些许甜软的背书声,这声音持续了许久,方磕磕绊绊地吐出篇壮丽的文赋。
    “可以了。”裴渊合上手中的书页,淡淡开口,“但是太慢了。”
    “这篇真的太长太难了。”江禾锤了锤自己的小脑袋,“先生回大理寺处理事务的时候,我也没有懈怠呢。”
    “……好。”知她在求表扬,裴渊勉为其难地改了口,“做得不错。”
    “那我们去见皇兄?”江禾眸中微亮,语调中难掩雀跃,“真的可以吗?父皇不会发火吗?”
    “可以,但小殿下需得发挥一下自己的专长。”
    “什么专长?”
    “撒泼打滚的专长。”
    江禾瞬间闹了起来,扒着他的衣袖便笑道:“你怎么这样,你都学会污蔑人了。”
    “难道不是么?”裴渊好看的眼尾微微挑起,“日日大闹国子监的小公主。”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江禾娇嗔道,“先生净会挑人错处。”
    裴渊没有再答什么,只抬头看了一眼月色,起手捻了一枚案上莹亮的黑棋,放在手中细细盘玩着。
    “先生?”见他不说话,江禾轻轻追问道,“是还没有到时间吗?”
    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同她开了玩笑,裴渊缄默片刻,方沉了声道:“嗯,再等一下。”
    “我怎么感觉,自从你升官后,你就没有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江禾托着腮,仔仔细细地盯着他,“换句话说,就是更凶了。”
    “国子监的从业先生与陛下亲封的公主少傅,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裴渊随意胡诌着,冰凉的棋子在他指尖逐渐变得温润,“所以,别调皮。”
    “好嘛好嘛,就你厉害。”
    江禾口中嘟囔着,伏在案上,将小脑袋埋了进去。
    烛火一点点燃着,将她衣衫上用金线绣作的对鹿纹样映得格外亮眼。裴渊静坐于此,同自己下着棋,任由她的长发铺陈在棋盘的左上角。
    满目琳琅棋局,唯余一角空白。
    好似他深埋心底的一处柔软。
    不知过了多久,江禾在沉睡中被唤醒,朦胧着一双葡萄眼,懵懵懂懂地看向他。
    “走吧。”
    他早为她取了夜行的厚披风,却在她的期待中兀自放在她手上。
    “自己穿。”
    -
    夏夜的风很是舒适,江禾一路蹦蹦跳跳的,倒也很快醒了神。
    “到了东宫,小殿下便去门口闹,闹得越久越好。”裴渊淡淡嘱咐着,“臣从隐蔽处翻墙进去。”
    “那我岂不是要闹到你出来为止?”江禾撅撅嘴,不满道,“我也想见皇兄嘛。”
    “不保证一定能让你见上,臣尽力。”
    行至拐角,一座庄严的宫殿在黑夜中静静矗立着,不断有侍卫在门口及四周巡逻着,手中冰冷的兵器平白为夜色增添了几许肃杀之气。
    “去吧。”
    江禾点了点头,大步窜向东宫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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