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邓莉的迟疑, 陈清让笑出了声,所以说他?到底不是她亲生的, 血缘的连结远比口头上说出的母爱要?更深。就在他?并不准备从邓莉口中听见回答的时候,邓莉深吸了一口气,极其不舍地做出了选择:“好, 我把这个孩子打掉。”
-
计嘉靠在二?楼,没一会儿她听见邓莉离开的声音了。但是久久没有再听见什?么动?静, 计嘉穿上拖鞋下楼,厨房移门开着?,计嘉走过去陈清让的身影才一点点从门后显露出来。
那样子和邓莉上次来的时候很像,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他?手搭在椅背上,手背绷着?掌骨显露出来。
看上去母子两?个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但陈清让这会儿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他?这个样子是计嘉没见过的,紧缩眉头像是遇见了什?么世纪难题。
听见计嘉的脚步声他?才暂时将?自己从头脑风暴中拉出来,他?看了眼时间,快到他?们预约的时候了。
陈清让语气满含歉意:“改天可以吗?”
这要?是换了以前今天就是天雷劈下冰雹只要?世界没有毁灭她都非要?拉着?陈清让出门,只是计嘉明白这会儿得顺着?他?来,他?对自己的歉意是最好的刷好感的办法。
计嘉点头:“好,心情不好的话东西吃起来也不美味,改天吧。”
陈清让路过计嘉上楼,关上房门,他?后背靠在门上,房间里的空调因为他?原本打算和计嘉一起出去的所以关掉了空调。
洵川的夏天,空调关掉的那一刻就会让人觉得闷热。
汗水布在脖子里,陈清让此刻却?觉得很累。
他?猜不透邓莉了。
或许是从小?念书就聪明,他?习惯了对一切人事物的掌控了解感,但人和题目不一样,他?可以找很多办法去解决一道超纲的题目,可人没有题库。
难道邓莉真?的是站在他?这边的?
就像是玻璃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那么一整块玻璃只需要?一点外力就会完全碎掉。
这点外力很快就来了。
第?二?天中午陈清让和计嘉在楼下吃午饭,因为天热李妈做了一些开胃的酸辣口的菜。李妈做完午饭想去看看养老院的母亲,计嘉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吃完饭把碗筷放洗碗机里还是可以的。
陈清让到厨房的时候,计嘉在下厨,说是下厨就是弄了个不需要?开火的沙拉。
计嘉不是吹牛,她调配的沙拉酱汁那可是有自己的心得的:“这酱汁特别好,计桉是那种不喜欢吃蔬菜的人,我做的沙拉能骗他?吃不少蔬菜。”
陈清让想起了计桉是她那个弟弟,之前被打得挺惨的来找计嘉,最近倒是没见到。
“你弟弟最近还好?”
计嘉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计桉:“挺好的。”
套上一次性手套,计嘉将?酱汁和蔬菜抓匀。
头皮一松,发夹的弹簧工作?到了尽头,彻底罢工了。
头发落在肩头,她突然像是被葵花点穴手了一般僵在原地:“帮个忙。”
陈清让取下发夹,发夹已?经没有什?么咬合力了。但他?只以为是自己不会夹,干脆用手帮她握住头发,只等她弄完沙拉再说。
他?站得近,视线不由地被她脖子后的皮肤吸引,有几根头发和脖子里的项链缠绕在一起,他?突然想到她生日好像要?临近了,他?没什?么送女生礼物的经验。
计嘉手上动?作?没停:“今天心情好点了吗?”
“嗯。”陈清让握住她头发的手没用劲,发丝散在指尖,“你要?生日了吧?”
他?站在自己身后,说话的热气难免洒在计嘉的耳后。计嘉耳朵敏感,下意识偏头想躲,发丝勾着?他?的手指却?弄巧成拙弄疼了自己。
陈清让看见沙拉差不多了,松开她的头发:“想要?什?么礼物?”
当然是钱。
但计嘉又不好说你拿钱砸我,将?手套取下来,她从筷笼里抽了根筷子,随手就把头发挽上去了:“我想要?惊喜。”
这话就像是说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一样。
对于?送礼物的人来说很难办。
陈清让:“那我不送了。”
沙拉端上桌子了,计嘉在陈清让对面坐了下来。
她长得漂亮,就是那根筷子随手一簪都是好看的。用手背托着?下巴,她没一点失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像是她平时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可以”
陈清让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明明就是耍心机的模样,但说了诚恳的话:“你帮我搞定了官司,这就是我这辈子最棒的生日礼物了。”
最棒?
这形容词反倒是让陈清让不好意思了:“就这点出息?”
“你知道你那一刻在我心目中形象有多光辉伟岸吗?”计嘉将?碗筷递给他?,“我很有出息好吗?”
陈清让没多想脱口而出:“这话说得跟你对我有意思一样。”
说完,他?就意识到这话不对,之前那些记忆片段再一次涌入陈清让的脑袋里,他?手心冒汗目光有点闪躲。
对面的人没有多想,计嘉嗯哼了一声:“你多招喜欢你不知道啊?”
心脏一震,只有陈清让知道她这无心的一句话杀伤力有多大。
下一秒震感从心脏传到了大腿上,是他?的手机有消息发送过来了。
来自于?一个没有存过的电话号码发来的彩信。
一张照片和一条文字信息。
【手术已?经做完了。】
照片是邓莉,大夏天她还包裹的严实,镜头下的她脸色惨白满头大汗。
堕胎手术。
这一刻陈清让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杀人凶手。
他?像是坠海的人,负罪感犹如海水一般从四面八方灌入他?的口鼻。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计嘉还准备给他?夹菜的,可他?突然起身。
没说一句话就上楼了。
陈清让远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么心硬,他?可以恨一个人很久很久,可他?的爱恨憎恶都太过于?简单了,缺爱的小?孩既然嘴上说着?多么不在乎,但只要?对方一示好他?就会举手投降。
更何况这次邓莉牺牲得太大了。
他?又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期间计嘉的录取通知书也来了。
也在洵川,一个大学城里。车程不过十分钟。
计嘉敲响陈清让卧室门,里面久久没有人回应,她有点担心地拧开门把手,屋子里空调还在运作?,但是他?没开灯。
人没躺在床上,也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曲着?腿坐在地毯上。
手机亮着?屏,姘头告诉陈清让邓莉术后大出血了,保命的唯一办法就是切除子宫。他?没回信息,不是因为心硬不在乎,而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联系谭律师给邓莉加了生活费。
这样的结果不是陈清让预料到的,他?昨晚上还做梦梦到有一个小?孩来找他?玩。
他?下意识觉得那是邓莉肚子里被打掉的小?孩,后半夜便再也没有睡着?。
计嘉从厨房拎了两?瓶啤酒。
陈清让手里被塞了一瓶:“哪来的啤酒?”
计嘉坐到他?旁边:“李妈买来原本准备明天烧啤酒鸭吃的。”
拉开拉环,计嘉学他?投篮一般进垃圾桶里,完美命中。
屋子里灯光不亮,他?的电脑一直开着?,但因为很久没有操作?使用一直处在屏保状态。
动?态的屏保壁纸导致房间里的光线一直在变化。
计嘉举起手里的啤酒瓶轻轻碰上陈清让手里的瓶子:“我今天录取通知书也拿到了,庆祝一下吧。”
对于?陈清让来说无比糟糕的一天终于?有一件好事了。
想到自己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计划两?个人一起去吃日料。但轮到她自己居然就用两?瓶啤酒打发了,日料那次自己还爽约了。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陈清让和她碰杯:“既然你不想要?生日礼物,那么考上大学你想要?什?么奖励?”
计嘉重心靠向他?,一只手拿着?啤酒瓶,另一只靠近他?的手撑在两?个人中间:“我想……”
她一顿,上半身更加偏向于?他?:“我想知道你最近怎么了?”
很复杂。
陈清让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说起,那不如从头说起。
这几天所有的事情都憋在自己心里,陈清让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超负荷了。
“其实邓莉不是我妈妈。”
陈清让说完看见计嘉惊讶的表情,他?自嘲地笑着?:“我不知道我妈妈是谁,邓莉说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一岁多了,她也没有见过我的妈妈。那时候我们爸爸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他?又不会照顾小?孩所以和邓莉结了婚,他?给邓莉钱要?求邓莉把我像亲生儿子一样养在她身边。两?个人貌合神离,但我只以为是陈湛林太忙了,后来我发现邓莉也有了姘头就很生气地砸了那个男人的车,邓莉气不过就说漏了嘴,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她的孩子。”
陈湛林那时候只给钱,一瞬间陈清让觉得他?失去了双亲,成为了一个父母健在的孤儿。
那段时间他?甚至需要?心理辅导。
因此他?在一个又一个被折磨得无法入眠的晚上他?恨上了陈湛林和邓莉。
“前两?天邓莉来的时候已?经和姘头有个孩子,我随口说让她把孩子打掉,我以为她不在乎,她一定不会答应。可她答应了,但我开心不起来。”
那是日积月累的恨意,那些恨意扎根在他?心上早就和他?连为一体,想要?连根拔起就要?撕得血肉模糊。
他?已?经半死。
“我以前怕她不是站在我这边的,我现在又怕她是真?的爱护我,把我当成她的小?孩。”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究竟是一个多么卑劣的人啊。
这种两?极分化的撕裂感快要?把陈清让逼疯了。
他?现在只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