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扬“嘶”了一声,意味深长:“你们俩之间该不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
他话没说完,江岌皱眉看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钟扬撇了撇嘴:“这么严肃……我开玩笑的。”
见气氛有些微妙,彭可诗开了口:“青卓哥。”
“嗯?”秦青卓看向她,“贝斯姑娘找我有事?”
“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乐谱。”
“可以啊,乐意至极,”秦青卓朝她笑了笑,语气温和,“是下一场比赛的歌?”
“对,”彭可诗说,“那青卓哥,你来沙发坐吧。”
随彭可诗走到二楼里侧,秦青卓坐到沙发上,从她手里接过乐谱。他注意到几张纸的上方印着校名,有些惊讶:“你是燕大的?”
彭可诗应了声“嗯”。
“好像没在简历上提过啊。”
“因为专业跟音乐没什么关系,就没写上。”彭可诗说。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好似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秦青卓愈发觉得这姑娘挺特别。
他点了点头,翻看着乐谱仔细浏览起来:“看起来不错啊,词曲都是你写的?”
“是江岌的词,我谱了曲。第一次做这么复杂的编排,有点拿不准。”彭可诗说。
秦青卓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会儿乐谱,他抬头看向墙边立着的那两把吉他:“那把吉他是江岌的?可以借用一下吗?”
江岌半蹲在门口,拿着螺丝刀加固门上的螺丝,头也没抬:“用那把新的吧。”
秦青卓接过钟扬递来的吉他,无需仔细打量,就能分辨出这并不是一把多么有质感的琴。江岌之前用的那把旧吉他,破归破,但却能看出是一把颇有质感的好琴,但这一把……
“这吉他是新买的?”秦青卓看着江岌问。
江岌“嗯”了一声。
“怎么会想到买这么一把新的吉他,”秦青卓又问,“我之前送你的那把呢?”
沉默稍许,江岌道:“卖了。”其实是被钟扬拿走还没来得及卖,不过,早晚的事。
秦青卓微微一怔,继而也沉默下来,看向立在墙根处的那把旧吉他。
这沉默持续了几秒,钟扬自知卖吉他这事儿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主动站出来打圆场道:“青卓哥,江岌之前那把吉他坏了,他又用惯了那一把,再用别的都不习惯。那把旧吉他修起来挺贵的,需要很大一笔钱,所以才不得已这样做的……”
秦青卓脑中浮现出那晚江岌轻轻拂去吉他上的血迹的那一幕,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目光重新移到彭可诗的乐谱上。
他抱着那把新吉他调音,弹了一句轻快的小调。
覆在琴弦上的手指轻轻拨动,流水般清亮的旋律从他的指尖倾泻出来。十根手指似有魔力一般,将一把劣质吉他弹出了一种干净而有质感的调子。
江岌还蹲在门口修整那扇防盗门,听到这吉他声,手上动作倏然一顿,片刻怔忡后,朝秦青卓看了过来。
秦青卓已经调完了音,此刻正微低着头弹奏彭可诗的乐谱,微长的头发顺着脸侧垂下来,细长的手指徐徐拨动着琴弦,这一幕忽然跟他脑中某个年代久远的画面重合了,以至于江岌盯着他,微微有些出神。
秦青卓弹完第一段副歌,停了下来。
“秦老师,你好厉害。”彭可诗发自内心道。
江岌这才回过神,继续加固铰链上的螺丝。
“我记一下,”彭可诗拿起笔在乐谱上做标记,“刚刚是这里改了对不对?还有这里……”
彭可诗听得很明白,秦青卓刚刚虽然是对着乐谱弹的,但在一些细微处做了稍许调整,每一处的调整在她看来都很巧妙。
“你全都记得吗?”秦青卓看着她在乐谱上写写画画,“你也很厉害啊。我只是在弹奏过程中稍微做了一些小的调整,你可以参考一下,也不必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来,音乐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感觉,没有正确答案这一说。”
“但这几处的调整确实挺妙的。”彭可诗一边做标记一边说,“不应该被浪费掉。”
秦青卓笑了笑,之前录制时,他觉得这姑娘虽然很有礼貌,但面相看起来挺冷淡的,应该不太好接触,只这一会儿,他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能感觉出来,彭可诗刚刚提出让自己帮忙看乐谱,应该是察觉到气氛微妙,有意转移了话题。
不仅会察言观色,帮人解围这事儿还能做得这么不动声色,秦青卓愈发觉得这姑娘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感。
“这歌蛮好的,跟你们之前的风格都不一样,节奏也偏快,会很适合节目那个场子。”秦青卓看向江岌,“江岌木吉他弹得不错,弹过电吉他吗?”
江岌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里的活,正倚着门框看向沙发的方向:“弹过。”
“可诗这首歌很适合用电吉他把音乐玩起来啊,比如verse这里,如果能加一些效果器的音效,应该会很有气氛,你们可以把这首歌好好编排一下,我还挺期待的。”
“嗯,”彭可诗点了点头,“谢谢你了青卓哥。”
钟扬坐在离沙发最近的那张台球桌上,兴致盎然地问秦青卓:“青卓哥,那你说以我们乐队现在这个势头,拿冠军有希望吗?”
这问题让秦青卓愣了一下。他与钟扬对视,钟扬看上去表情自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秦青卓起先没说话,片刻后轻轻笑了一声:“以你们前两场的表现,我还以为你们对拿冠军这种俗事儿不感兴趣呢。”
“他们俩可能不感兴趣,但我感兴趣啊,”钟扬说,“再说拿冠军怎么就俗了,拿冠军多好啊,知名度上去了,商演价儿肯定噌噌往上涨,演一场就几十万,那么多钱呢,谁跟钱过不去啊。”
江岌把螺丝全都加固好了,朝沙发的方向看了一眼。
本以为秦青卓这么端着的人,听到钟扬这“俗不可耐”的说法后会皱起眉,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在下一秒笑出了声,有点忍俊不禁的样子。
秦青卓笑起来时,一双眼睛微微弯着,两汪月牙似的。
笑过之后,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说得对,我好久没听到这种大实话了,下次多说点。”说完又笑了一会儿,是真的觉得有趣的模样,一点也不见虚伪。
钟扬也挺意外,本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没想到秦青卓居然表示了赞同,愣了一下之后,他抬手挠了挠头发,和秦青卓一起笑了起来。
“好了,你们排吧,”秦青卓放下吉他,站起身,“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排练了。”
彭可诗随之站起身:“我去送你吧青卓哥。”
“这么快就走啦?”钟扬从台球桌上跳下来,“那我也去。”
走到门口,秦青卓看向江岌:“门安好了?”
江岌“嗯”了一声。
“江岌,你一起去送送青卓哥呗?”钟扬鼓动着江岌。
“这么大的阵仗,你们是要送我去战场啊?”秦青卓笑着说,“我自己下去就好了。”
“那像什么话,”钟扬道,“青卓哥你可是我们这里的贵客,怎么能……”
他话没说完,江岌开了口:“我去吧。”
“就是嘛,一起去。”钟扬笑嘻嘻道,他的原则就是人越多越热闹。
谁知江岌看他一眼,语气虽然平淡,却有些不容置喙的意思:“你们就别下去了。”
钟扬“啧”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彭可诗看他一眼:“那就江岌去吧。”
“也好,”秦青卓看向江岌,“正好我也有点别的事情要找你。”
他说完转身走下了楼梯,江岌则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梯,钟扬用胳膊肘碰了碰彭可诗,朝江岌放在门边的那个装着衣服的手提袋看过去:“诗姐,你说这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彭可诗莫名其妙。
“这事儿很值得细究啊……”钟扬压低了声音,“你想,江岌的衣服在秦青卓那儿,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秦青卓来过江岌这里,把江岌的衣服穿走了,但是他为什么会瞒着我们来江岌这儿呢?第二,江岌去过秦青卓家里,把他的衣服留在了秦青卓那儿,但是他怎么知道秦青卓住哪儿的,又为什么会在秦青卓家里脱衣服呢?总之不管哪种情况都很蹊跷,所以……”
“真相只有一个,”钟扬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语气笃定地下了结论,“他俩肯定睡过。”
彭可诗:“……”
“哎呀,”钟扬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他俩肯定老早就好上了,我上次还看见他偷偷在手机上看秦青卓的照片来着,好像还是张亲嘴儿的照片,哇靠,他俩那么早就亲上了……”
他自顾自地念叨一通,彭可诗不想理他,坐回沙发上继续写论文了。
钟扬锲而不舍地跟上去:“对了,你说上场比赛,江岌故意写那么一首歌出来,是不是因为他俩闹别扭了啊?还有啊,你看,他刚刚主动提出要送秦青卓下楼,还不准我们跟着,没有猫腻儿他能这样吗?嘶……我说江岌这人可真能装啊,居然一点消息都没跟我们透露过……诗姐,你快别写你这天书了,这么爆炸的新闻你怎么能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俩睡了又能怎么样,”彭可诗叹了口气,无奈道,“没睡又能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钟扬一惊一乍,抬高了声音,“睡了我们就能拿冠军了啊!”
“那你怎么解释江岌要把青卓哥送他的吉他卖了?”彭可诗反问。
“是啊……”钟扬陷入了沉思,彭可诗提出的这个问题难倒了他,半晌,他又是一拍大腿,“我操,他们不会分手了吧,上场闹了别扭,现在就发展到要分手了,怪不得江岌要卖吉他,秦青卓要还衣服,而且刚刚他俩之间的气氛也怪怪的,不要啊……冠军还没到手呢!!”
“……真厉害。”彭可诗抬起手,心服口服地给他鼓了两下掌。
江岌跟在秦青卓身后,随他下了楼梯。
走到一楼门口,秦青卓脚步停顿,江岌也停了下来:“找我什么事?”
与江岌面对面站在门口,秦青卓说:“那把旧的吉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江岌没说话,看上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一把手工吉他,坏了很难完全修复好,何况年份还那么久。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拍几张照片发给我,我找找看我认识的一些制琴师,看能不能把它复原。”
江岌起先没说话,几秒钟后,他开口说:“谢谢。”
秦青卓有些意外,“谢谢”两个字被江岌说出来,乍一听,甚至让他觉得这不像江岌会说出口的话。
这把吉他……对他来说应该有着很特别的意义。秦青卓心道。
“在二楼安门,是因为上次那几个来讨债的人?”顿了顿,秦青卓又问。
“嗯。”
秦青卓点了点头,片刻沉默后,继续问:“你的债到底是怎么欠下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江岌又不说话了,显然不打算回答秦青卓的问题。
“你一直这样吗江岌,”秦青卓叹了口气,“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从来也不跟别人说?”
江岌偏过头看向外面。那种想抽烟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且一冒出头,就强烈到无法轻易被压制下去。
明明近几天都没抽过烟且并不想抽烟,为什么在秦青卓面前,自己会毫无预兆地染上了烟瘾?
他从兜里拿了烟盒出来,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垂眼摸出了打火机。
秦青卓站在对面看着他:“江岌。”
江岌的拇指划开打火机的盖子,金色裹着蓝色的火苗蹿了出来,他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秦青卓。
“别再抽烟了。”秦青卓微蹙着眉,倒不像是厌恶,反倒像是叹息,又掺杂了几分命令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