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三,客人并不多,阮景和纪西华单独坐在桌前,开场即沉默了半晌。
阮景露出一个笑容,率先开口道:
“纪先生,你说过的话算数吗?”
纪西华脸上的严肃顿时消散,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笑吟吟地朝他伸手道:
“当然,请……”
这次商谈对方除了让利,阮景还附加了几个条款,对方虽然面有异色,看上去有些肉痛。
但是纪西华还拉不下老脸,自己亲口食言。
所以,最后还是强笑着签了名,和阮景握了手。
“阮先生,你很聪明。”
纪西华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余光状似无意地瞥向左前方。
玻璃窗外的街道上,稀稀朗朗。
“合作愉快。”阮景双手指间交错,淡淡道。
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如此心想,却听对方忽然回过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怎么你不害怕,祂和你是什么关系?”
“……”阮景不予搭理,沉默地收起合同。
见他即将转身离开,纪西华连忙喊住他并招手道:
“你想听听祂的事情吗?”
下一瞬,阮景放在扶手上的手顿住。
纪西华向后仰靠在坐背上,双手放在微鼓的肚子上,笑容自信地开口道:
“给我两分钟,我来告诉你。”
……
阮景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走过一段路然后拐了个弯,看到坐在长凳上的银发少年。
阿撒托斯看到他,随即从位置上站起身,悄然将手里单子放到身后。
秋风萧萧,吹起了地上枯黄的枫叶。
现在时间还早,两人准备在街道上散散步,良久的沉默无言,耳畔一片静谧。
阿撒托斯觑着他的脸色,心里忽然有些忐忑。
暗想难道是没有谈成?不对。
“那老头……说了什么?”
阮景神情正色,说:“和你有关的事情。”
他看向了阿撒托斯,说道:
“他说你是遭到追杀受了伤,只是恰好出现在这个世界。”
追杀?阿撒托斯微微一愣。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反问道:
“你会相信吗?”
阮景没有立即回答,站在阿撒托斯的立场上,当然没有理由相信这些话。
不过,纪西华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姑且听听,不是什么坏事。”
闻言,阿撒托斯扬起唇角,说:“他不是个好人。”
对此阮景深感赞同,纪西华为人奸诈,他隐约感觉对方在暗中密谋着什么事情。
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应对的办法。
宽阔的大道上,干净整洁,行人稀少,右边的草坪上有环卫工人在清扫垃圾。
阿撒托斯忽然发出疑问,“这也是他的‘工作’?”
阮景微笑点头。
阿撒托斯又看向了远处摩天大楼、喧闹街区,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努力活着。
不凭借自身捕猎技能,而是通过“工作”获得购买食物的报酬。
即使就连阮景这样的人,也无可避免,甚至会为了获得更多的“报酬”,去和令人厌恶的纪西华周旋。
此时,前面走来一个拿着风车的小女孩,她的妈妈在后面紧跟着。
人类的幼崽不用工作,靠着家长抚养长大。
“深海死域里的生物,没有抚育后代的习惯。”阿撒托斯说道。
即便是从追溯到源头,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仍只是以“个体”存在,好像是刻在基因里的某条禁忌。
阮景不觉得很惊讶,因为那个世界里的生物都很神奇。
“你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他随口一问道。
“如果像我这样的人,吃住都不靠自己,是不是就算被你‘包养’了?”
“……”阮景顿时噎住了,这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词?不过有几分耳熟。
他不禁转过头去,然后就注意到少年手里捏着张传单。
阮景以为会是某种不良信息,正准备严肃指正,忽然听到阿撒托斯开口:
“我也想靠自己。”
……嗯,很有志气。
阮景觉得没这么简单,于是问:“这是什么?”
对方将单子递给他,只见这是一张排版丑陋,大约是十年前流行的配色,大写着几个字:
全国寻找赏金猎人,加入我们赚取高额佣金吧!
“……”看上去像是个游戏广告。
阮景神情复杂莫名,这种东西看上去就是诈骗,最主要的是,阿撒托斯竟然还产生了兴趣。
不过,为了不打击阿撒托斯的“信心”,他还是选择委婉地提醒道:
“我帮你查查,万一这是虚假宣传。”
阮景打开手机网页,登陆了传单上面的一串字符,过了一会儿,还真的进入了一个叫“苍术”的网站。
里面遍布着各种诉求的帖子,什么“老婆孩子一夜间失踪,我该怎么办”“坟地半夜总是看见幽火”……
底下还有人“已解决”的回复,署名是某些特别机构或部门。
阮景还留意到有几条,里面还有异能调查局的官方回复。
他再次看了看传单封面,眼皮骤然一跳,这……看上去像是真的。
而且,赏金猎人猎的可能是“异常生物”。
阿撒托斯见状,却表现得分外平静。
阮景喉咙有些艰涩,问:“这张传单……你是从哪里来的?”
阿撒托斯看了看天空,神情认真地回答:
“刚才从天上飞过来,让我接住了。”
阮景也顺着他仰头,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几只乌鸦从头顶掠过。
面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阿撒托斯目光期许,说:
“你觉得怎么样?”
阮景沉默片刻,心头思绪一下子变乱。
他把这张传单收起来,深吸了口气,道:
“我们回去再说。”
阿撒托斯轻声笑了笑,“好。”
他垂眸看着阮景,一片枯叶落在他的发顶。
然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落叶拿起,放在身侧时袖口钻出一条触手。
落叶被黑雾碾碎成齑粉,随风消散。
他望着头顶的茂盛古树,光影错落在他们身上,仿佛置身于波光粼粼的温柔水面。
阿撒托斯希望这样的时光漫长。
同时,心里迫切地想要攫取力量,至少……足够他守住这样的时刻。
当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之后,有一道阴影掠过后面的墙壁,瞬间消失在无人的巷口。
阿撒托斯察觉到那缕气息,是一只刚从死域跑出来的月兽。
他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不动声色地跟阮景离开此地。
看来……好戏就要登场了。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了酒店。
阮景在c城的事务基本结束,他正准备收拾行李回程,只不过刚刚路过邮箱,就看到一封寄给自己的信。
他看到信封的落款人是“顾宁”,恍惚了片刻,才从记忆力搜寻出这个人。
顾宁是顾溢之的小外甥,阮景大学时见过他几次,是个上进聪明的孩子,常常到自己家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