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林氏见她如此熟稔,不由得皱眉,“这汤确实有效,但是阴虚火旺者忌服,你没喝过,不能乱喝。”
“娘亲放心,女儿心中清楚。”江眠月倒是有信心,上辈子被锁在院中,那人倒是请了不少大夫为她医治,都没什么效果,最后偶然发现,这民间的偏方倒还真有些缓解的作用。
“你主意大,娘亲管不住,不过刚刚陆家那小子给你送了这幅药剂,说是什么,京中的圣手大夫开的方剂,只要一幅便可以止疼,你过两日便要去国子监考到,要不要……试试?”林氏说着,便拿出一个纸包来,里头鼓鼓囊囊塞了不少药草。
果然还是来了……
这一世她并没有给陆迁看到自己身后的污渍,他难道是自己猜到了吗?
江眠月看着那看似寻常的药草包,缓缓问,“陆迁怎么知道我是因何不舒服?”
“听闻他后来在江府门口站着不走,想知道你身体如何了,述杰一直劝他,他却一直等着不离开,述杰一时不忍心,便跟他透露了一些。”林氏解释道。
江眠月缓缓叹了口气。
上辈子自己就是被此人表面这一套功夫给骗了,如今自己那纯善的哥哥,恐怕也是如此。
有机会,再好好提醒他。
“娘,我如今喝了这个,再喝别的药恐怕会不舒服,先放着吧,他若是再来,便谢谢他的好意。”江眠月有气无力的说。
她如今实在疲乏,没有力气与家人说太多。
林氏立刻将那药草放在一旁,见她如此虚弱,有些伤感,“是娘亲不好,这些事没有教你,今日的事情娘听说了,若是事先有准备,你也不至于在书院这般窘迫……”
“娘……”江眠月放下手中的汤药,缓缓扑进林氏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这些事哪里说得准呢,娘亲不用自责。”
“我看陆迁那孩子,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一向待你不错。”林氏说,“不过也因为如此,不免心中敏感,回头娘便跟他说,药你已经喝了,别让他觉得咱们嫌弃他给的东西。”
江眠月一挑眉,轻轻点了点头。
林氏走后,江眠月喝完那盅花椒红枣姜汤后便睡下了,迷迷糊糊中,她似醒非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另一间屋子里,奢华惊人。
床榻是上好的花梨木,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床边放了两三个烧着银丝炭的炉子,自己躺在榻上,浑身疲乏,额头上满是冷汗。
眼前,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夫正在为她诊脉,大夫的身旁,站着另一个白发老人,身着绯色彩;金刺绣官服。
“如何?”身着官服的人问,声音里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如琼玉撞击发出的清冷声音,令人无端胆寒。
“姑娘体质虚寒,待老臣开几服药。”
那大夫出门写药单,厢房门被再次关上,屋子里便只余下江眠月与那身着官服的老人。
那老人出奇的高挑,他缓缓走近,忽然摇身一变,变得极为年轻,一双眸子森冷,令人畏惧。
江眠月心中一颤,天然的畏惧他,忍不住便想躲开,可莫名的浑身僵硬动不了,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捞进了怀里。
“大人……“江眠月听到自己声音发颤,“今日……不行的。”
屋内阒无人声,江眠月只听到自己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
那人不说话,只伸出手,缓缓解开了她衣裳的系带,修长的手指便只那么轻轻地一动,那系带便如碎落的花瓣一样垂坠掉落。
“大人!”江眠月带着哭腔,下一秒,却感觉到他滚烫的手,触及她的皮肤,异样的温度顿时升腾而起,她羞得无法自己,泫然欲泣。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便这样随意的覆在她的皮肤上,比那银丝炭还要灼人。
他的中指关节处,天生长着一颗痣,殷红得刺目。
……
江眠月瞬间惊醒,满头的冷汗,却看到眼前,丫鬟双奕正在往她的肚子上小心的捂着滚热的汤婆子。
双奕见小姐似乎是被自己吓醒,愧疚不已,连连道歉。
“无妨……无妨。”江眠月用手捂着脸,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上辈子这些出格的事,该尽早忘了才是。
这两日,江眠月便这样,在房间里窝着不出门,偶尔被噩梦惊醒,心情难以平复,便起来看会儿书。
国子监考到,佚?只是入国子监的第一道门槛,各地选送的贡生和监生,不管出身和科举成绩,入学国子监之前,首先要参加由国子监司业掌管的考试,名为考到。
这场考到的成绩,由司业评判,将合格学生分成一等和二等,列入一二等的考生,再由国子监监事大臣和祭酒大人再行考试,第二场考试为“考验”。
只有考验通过,成绩再为一二等者,才准许入监学习。
原本这些只有男子可以参与,但是东梁朝刚刚建立尚未稳固,青年男子大多死于战场,如今边防仍需大量男丁固守,当今圣上大笔一挥,大刀阔斧的将科举考学的法度改了,让女子也能读书做官为朝廷所用。
江眠月不禁庆幸,自己如今还能靠着这些,改变以后的一切。
距离江家出事,还有一年。
还来得及。
两日后,是个大晴天。
江眠月推门便只见碧空万里,秋风舒爽,大雁翩飞。
她身着青色衣衫,取了平日里的发簪,只简单束发,除了偏长的青色发带之外,便没有其他饰物。
即便如此,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也是妍姿艳质令人无法忽略。
她只庆幸,好在这月信也就前两天难捱些,到了这一日,她已精神了许多,参加考到已无大碍。
江眠月在家人的目送之下上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行至下马碑前,她便事先下了马车,看远处一路槐阴夹道,儒雅闲适。
走过集贤门,太学门,便可见太学门北面的甬道上,立着一座七楼四柱三洞的牌坊,壁雕盘龙,上有黄色琉璃瓦。
江眠月此时来到琉璃牌坊面前,一阵秋风过,顿觉阳光刺目,不由得用手遮住那晃人的灿阳,仰头看着那五彩琉璃,心中却如有鼓擂动,难以平复。
周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权贵、贫民、少年、姑娘……都将从此琉璃牌坊之下走过,进入国子监,一视同仁,同堂读书。
而上辈子,她便是在这里长跪不起,等来的却仍旧是不予入学的结果。
她看着琉璃牌坊,久久伫立,眼眸泛红。
秋风吹过,过路的监生们声音稍显嘈杂,却又充满了朝气。
不远处的槐树荫下,一位老者与一位身量颇高的男子,看着门口即将入学的人们,时不时聊两句。
那老者须发皆白,正是即将给各位监生考到的司业大人。
而另一位男子长身玉立,松形鹤骨,只简单伫立于此,便惹得过路之人频频回盼,实乃超世绝俗之表。
“祭酒大人,您看今年这些监生们,如何?”司业大人笑着看向身边的祭酒大人,虽对方极为年轻,可老者声音中却带着些恭敬。
祭酒大人看了一眼琉璃牌坊下、人头攒动之中的那个娇小身影,眸光浅淡,只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卷书册。
槐荫之下,可见他手若竹节,玉白而有力,中指关节处,显而易见一颗殷红的小痣。
“试了才知。”
作者有话说:
司业大人:今年的学生们来了。
祁祭酒:我老婆来了。
第三章
琉璃牌坊之下,那少女一身青衫,面如皎月,阳光洒在她的面上,面容泛起柔和的光线,白玉般无瑕。
她此时正呆呆的看着琉璃牌坊上的大字,仰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并没有在那牌坊之下站多久,很快,便有一男子快步来到她跟前,气喘吁吁地与她说话,脸上带着略微讨好的笑意。
那男子看起来比她略微年长些,一双丹凤眼,远看倒是人模人样。
“眠眠!还好赶上了。”陆迁喘着气,看着江眠月,眼神发亮。
江眠月在此时看到陆迁,颇有些震惊,一时间无法控制好自己此时的面容表情。
他怎么这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是来确认那药有没有起作用的吗?
还是说,他要咿嘩在这儿做些其他的事情,阻止她参加考到?
江眠月满心防备,面上却不显,只显露出疑惑的情绪,浅浅一笑,问,“陆迁哥哥这时候来做什么,我马上就要进去了。”
“吓着了吧。”陆迁灼灼看着她,仔细看着她的眉眼,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端倪,他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来。
江眠月看着眼前这前世从未出现过的新物什,猜测恐怕是香囊之类的。
她睫毛颤了颤,缓缓说,“陆迁哥哥,我一般不用香……”
陆迁手指一僵,忽然朝着她笑起来,“我还不了解你吗,眠眠,其他姑娘家都爱胭脂水粉,书画刺绣,你从小就跟其他姑娘家不同,不喜欢在身上用香囊。”
江眠月便看着他将那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摆着一个小巧可爱的,红色祈福袋。
“我娘去金铭寺求来的,保你此次考到顺利。”陆迁捉过她的手,将那刺绣的祈福袋放在她的手掌心,“今日鸡鸣时,我娘亲就去了,费了百般功夫这才弄到,你随身带好。”
江眠月掀起如水般的眸子,静静看着他,那眼神虽温柔,可陆迁却觉得自己仿佛被她轻描淡写的眼神看透一般。
他的额头上也缓缓冒出了些冷汗,他笨拙的笑着,仿佛一个将满怀真心捧给她的赤诚之人。
毫无破绽。
若是前世,她没有防备,定然会被他的举动所打动,而且那个祈福袋也正中她的喜好,绣得十分精致漂亮,让人无法拒绝这样的心意。
江眠月缓缓卷曲五指,将那祈福袋抓在手心里,然后仰起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来。
“谢谢陆迁哥哥,你对我真好。”
江眠月一门心思用心读书,看起来总是十分严肃,平日里少与人说笑,只有见到家人的时候似乎才能放松一些。
可她的笑容其实极美,如沉寂了许久的睡莲忽然绽放,层层叠叠的露出独属于她的娇艳可人。
见她如此,陆迁心中一荡,不由得脸红到耳根,支支吾吾道,“那,那不打扰妹妹考到了,我,我下午来接你。”
江眠月什么也不说,只朝他笑,仿佛已经对他信任到底。
陆迁三步两回头的走了,脸上挂着荡漾的笑意,惹的路上的监生侧目。
待陆迁走远,江眠月才继续往前,蓦然间,她忽然觉得有一道灼人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她心中一凛,猛地一抬头,却见一老者身穿官袍,在树下背手而立,长相慈眉善目,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德高望重,正在扫视路过众人。
江眠月猜测此人应是国子监的官员,或许是今日主持考到的司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