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太子间的龃龉已深到无可调和,今日极有可能是今生最后一次相见,嘉玉不想他辩驳。她自问并非什么都不懂,太子如今稳坐储君之位,不可能干净的不染尘埃,在那个位置,有些事情自然是难以避免的。
但他相信,纵使太子用了些手段,但他总归是个温和宽厚的,否则平王世子下毒于他,他何必为他求情。
思度着间,嘉玉走出天牢,守在门口的青竹急急的迎上去,这时间,一黑楠木镶金嵌宝的华美马车在两人眼前停下。
车夫起身拿起彩绘的镶珐琅凳放在青砖地上,一只纤细的手推开雕花带彩的车门,她落在地上又伸出手,搀扶里面的人出来。从车厢内出来的女子穿了件海棠红流光缎做就的对襟襦裙,阳光照射下,衣裙有种流光溢彩的华美,当然这种华美并不遮掩住她本身的耀眼夺目的容貌,反而相得益彰。
瞧见她,青竹慌乱地看了嘉玉一眼,嘉玉拽了拽青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着急。乐安公主都到了她们两人面前,总不能现在开始跑吧。
于是躬身行礼:“臣女参见公主。”
乐安公主抬了抬下巴:“沈姑娘起吧,几日不见,沈姑娘倒是又漂亮了些。”
嘉玉道:“公主过奖。”
乐安目光从她的绣裙下的花头鞋看到她的脸上:“你来探望平王世子?”
“是的。”嘉玉答,“只是臣女已经探望完了,想必公主还有事,臣女不多打扰,先行告退了。”说完急匆匆带着青竹走。
乐安公主哼笑两声:“本公主又不是豺狼虎豹,沈姑娘用得着如此害怕吗?”
你不是豺狼虎豹,你比豺狼虎豹更看恐怖!!嘉玉愤愤的想。
正想着间,乐安公主绕到嘉玉的眼前来:“你来见你的前夫,就不怕太子吃醋吗?”
嘉玉忍着道:“公主慎言。”
乐安轻轻地笑了声,抬手支起嘉玉的下巴,嘉玉面朝的方向正好对着日光,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的头顶,她本就是茶色的瞳孔变得更淡,发梢也随之变成金棕色。
乐安笑着道:“本公主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乐安公主说完,对着四下的仆从婢女轻轻挥手:“退到两百米外。”
嘉玉一震,直觉乐安公主要说的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等人都退到不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的距离后,乐安公主松开抬着她下巴的手,好整以暇地道:“是关于太子的哦。”
嘉玉本来不想听到的,但是听到太子两个字之后,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了乐安公主。
乐安公主勾唇轻声道:“太子恐怕又要不好了呢?”
什么?
嘉玉咬着唇道:“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那你听好了,”乐安公主望着嘉玉的眼睛道,“太子不是平王之子。”
太子如今本就是不是平王之子,皇室谱牒上,明明白白写着太子左卿安之父乃当今陛下,这算是什么消息。但嘉玉看见乐安公主的表情,心中登时生出一个念头,她指的是太子不是平王的亲生儿子。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嘉玉脑中顿时冒出公主说笑的念头,一幕幕的记忆却忽然浮现在她的脑中,比如平王妃平王不是心肠狠毒之人,却对太子如此冷淡。比如每次提及太子,平王妃不喜的神色,比如他们对长子左恒明,却是疼爱的紧。
第24章
心中的思绪转个不停, 她冷静地问道:“公主何出此言。”
乐安公主别有深意道:“信与不信全看沈姑娘了。”这句话罢,乐安公主绮丽的裙摆拖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转头朝着天牢走过去了。
青竹见公主走了,走过来道:“小姐,公主走了,我们也走吧。”
嘉玉站在原地,却并没有听到青竹的声音。
青竹再叫了两声:“小姐,小姐。”
嘉玉失焦的目光落在青竹的身上, 片刻才回过神道:“青竹, 你说什么?”很是心不在焉。
“小姐,我们该走了。”青竹仔细看了她两眼, 忍不住关心问道, “小姐, 乐安公主说什么了?”
嘉玉脚步一顿道:“说了些难听的话而已。”
见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的, 青竹没在多问了。
两人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 两人回到沈家府邸。
嘉玉忍了忍没忍住, 等沈其安下值归家后去旁敲侧击了一番, 见他对乐安公主说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心稍稍放定,兄长虽然没有大实权, 但如何也是个侯爷, 且交友广泛的紧,这种事他一点消息都没有,说明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今日初听, 她被乐安公主迷了心智,但后来细细一想,其实很是有问题。若太子非平王所生,两人模样上的相似如何说,太子分明就是挑平王妃和平王两人的优点长的。
不过虽然如此想着,她依旧不放心,让青竹给城南的小宅子送了一封信。
第三日时,收到太子的回信,约两日后在林间月见面。
这期间,平王世子带着薛秀秀去了皇陵,他们离开那日,嘉玉也去了平王府想见平王妃,但是平王妃却不愿见她和娘亲。
沈夫人闻言,无奈的带着嘉玉回沈家了。
一转眼到了这日和太子见面的时间,嘉玉带着青竹早早出门去了林间月茶楼。暑日难消,她去的时间很早,但到之后却发现太子已先到了。
“殿下怎么来的这么早?”嘉玉问道。
“比你先几步罢了。”太子望着她道,如今夏日渐长,气温酷热,清晨出门被日光一晒,浑身就生出热气来,他斟了杯放冰的酸梅汤给她,“消消热。”
嘉玉在鼓凳上坐下,抿了口酸梅汤,冰凉酸甜的液体滑入喉间,嘉玉顿时舒服许多,她又对太子道:“谢谢。”
太子摆了摆手:“你说有事对孤说,是何事?”
嘉玉握着微凉的酸梅茶饮抬起头道:“那日我遇见乐安公主时,她对我说了句话,应是骗我的,但还是得让殿下知道,说不准她有什么打算。”
太子目光闪了闪:“是什么?”
她往四周看了看,见门扉窗牗是关紧的,青竹林侍卫也已退下,这才凑近太子压低声音道:“她说……”
她顿住,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太子追问:“什么”
嘉玉一咬牙道:“她说殿下不是平王的亲生子。”
话毕,她见太子神色并无丝毫的改变,一时拿不住他心中所想,又补充说道:“殿下和平王的容貌相似,怎么可能如公主所说,臣女却担心公主设下陷阱,想要陷害殿下。”
见她满脸的担忧,太子眸光中闪过一丝深意,笑着道:“除了此事,乐安还说过其他的吗?”
嘉玉望着太子含笑的眉眼,脑中瞬间闪过就不怕太子会吃醋吗这句话,她登时转开眼神:“不曾。”
太子嗯了声,好奇问道:“嘉玉,你怎么会遇上乐安的。”
“我是去,”她答了小半,下意识抬起头望着太子,见太子表情如常,回道,“我去天牢看望平王世子,出天牢门口正好遇见乐安公主。”
说着,她目光紧紧落在太子身上。
只见太子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嘉玉彻底松了口气。
“原是这样,我知道了。”太子道,“我会令人注意乐安公主的。”
嘉玉点头道:“既然太子知晓那便好了。”说着,嘉玉又想到个问题,皱眉问道,“乐安公主和李鹤洋公子如何了。”
她可还记得,乐安一开始针对她的起因是李鹤洋。
只是过这一段时间,她也没听到任何关于李鹤洋和乐安公主成婚的消息,就算李鹤洋不愿,按照乐安公主的脾性,按理说早该堵上李鹤洋了。坊间却没丝毫关于两人的传闻。
“你还挂着李鹤洋?”太子的声音微不可查的冷了点。
嘉玉喝了一口酸梅饮道:“是奇怪怎么没听到公主和李鹤洋的消息。”
见她是乐安公主和李鹤洋联在一起说的,且无任何伤春感怀的消息,太子的心情再度好了,他温声说:“陛下不同意乐安下嫁李鹤洋。你也是知道的,平乐性格多变,喜怒不定,对李鹤洋倒是喜欢,但也没多喜欢,如今陛下不仅不同意,身体也不是很好,乐安就没再提了。”
嘉玉有点奇怪道:“李鹤洋出身家世文采容貌皆都不错,陛下怎地会不同意。”在皇城找中,李鹤洋虽然不能算是最好的未婚郎君,但也属于一流梯队,样样不差。
“你觉得他件件都好?”太子挑了眉问道。
嘉玉当即就点了点头:“难道不是吗?”说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的盯着太子。
太子心里的妒忌没表现出来,淡淡道:“你看的太粗浅了,陛下不同意婚事,定然是李鹤洋身上有什么你不知道的隐情。”
“是吗?”嘉玉不太相信。
她和李鹤洋虽见面不多,但是了解打听之后,他这个人的确很是不错。
“当然是的。”太子肯定地道,“若真如你所想,陛下为何不同意乐安嫁与他,乐安如今年龄不小,陛下也无将她用来和亲或者拉拢朝臣的打算。”
嘉玉看了太子两眼,太子某方面说的很对,身为陛下唯一的女儿,未来的驸马必定要千挑万选,或许李鹤洋身上真有什么陛下不太满意的地方。
只是她实在觉得李鹤洋无甚挑剔,就道:“或许是陛下对驸马的要求太高,不一定是李公子有什么问题。”
太子握着的拳头紧了紧:“或许如此,总之李鹤洋如何,与你我再无干系的。”
嘉玉没听懂太子话中的深意,当即点了点头,问道:“陛下如今待殿下的态度可有改变? ”
太子刚成为陛下之子的前两年,她没在京都,但也听说太子和陛下之间的关系较为和睦。上次去围场时,陛下的态度也尚算温和,但最近太子遇了这些事,也不知陛下有没有别的想法。
他目光落在嘉玉脸上道: “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倒是最近陛下打算给孤挑选太子妃了。”
“太子妃?”嘉玉的眼睛亮了亮,陛下若是打算为太子挑选太子妃,这倒是说明陛下真没有废太子的打算,乐安公主那句话陛下也是极有可能不知,且很可能是她编来诓骗她的。如此想来,嘉玉的心情好上不少,甚至兴致勃勃地问道:“殿下是否有喜欢的姑娘?”
她如今心情好了,免不得多问几句,何况这不是她的婚事,更没有什么值得她害羞的。
太子见她言笑晏晏,淡声道: “孤没什么喜欢的姑娘。”
嘉玉的眉头皱巴起来,太子如今快满二十岁了,但没个喜欢的姑娘却也正常,他事情繁多。只他有个身份合适自己喜欢的姑娘,还可请陛下赐婚,若是没有,随便选了个看着不错的太子妃,但以后生活起来不喜可如何是好。
这是他的终生大事,她希望他别凑合。
于是嘉玉道:“那陛下可说过哪些姑娘不错?”一脸很是关心他婚事的表情。
“挑了几个,”太子对嘉玉道,“柳相的嫡次女,定国公的幼女,骁骑将军的嫡长女。”
嘉玉听过这几位姑娘的名字,都是京都中容貌才学家世不错的贵女,担得起太子妃一职,且其父兄都是担重职有权势之人。
看来陛下并不很提防太子,嘉玉的心又定了点。
“既然陛下有了大概的人选,殿下不妨和她们多接触下,殿下的终身大事,最好还是得选一个喜欢的姑娘。”当然一时选不着也是无妨的,左右他是太子,侧妃良娣等还都剩下,以后若是遇见喜欢的姑娘,纳入东宫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垂头低低的笑了两声:“表妹很是关心孤的终身大事啊。”
第25章
嘉玉摆摆手, 和太子对她的关心来讲,她这倒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