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过谦了。”晋元帝摸了摸胡子,继而又道:“定北王人品能力不必朕说爱卿应当也清楚,朕赐下婚事,让他做你女婿如何?”
晋元帝说完这话,便微眯眼眸,紧盯明国公反应。
虽是征询意见的问话,但他作为帝王,并不想从明国公口中听到反对的回答。
“微臣惶恐,定北王乃国之英雄,小女……”
“哎,爱卿不必过谦。”没等明国公将话说完,晋元帝便开口将其话打断,声音微沉,继而问道:“朕觉得两孩子般配极了,爱卿觉得呢?”
明国公抬眼,正对上晋元帝微眯的眼眸,帝王在上,不怒自威,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事已至此,他心中明白,这门亲事必须要成。
“是……是,吾皇圣明。”他垂下头,心中五味杂陈,竟辨不清楚到底是高兴还是担忧。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晋元帝重新露出和煦笑容,随即又问了明国公一些别的事情,就让其退下了。
明国公从御书房出来,鲜少得帝王召见的他只觉得疲累感蔓延上心头。
他站在御书房门口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好再耽搁,匆匆回工部官署告假,而后又匆匆赶回府中。
圣上赐婚无论对于哪个家族都是无上荣宠,多的是求而不得之人。
事已至此,明国公心头那点犹豫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毕竟战神定北王很快就要成为他赵敬的女婿,单这层关系就足够他扬眉吐气后半辈子了。
只不过思绪一转,他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西北苦寒之地,又随时可能面临战乱,即便是贵为王妃,日子恐怕也比不上京城普通世家的宗妇安稳舒坦。
次女婧钰自幼便出挑,如珠似宝疼爱十几年,明国公自然舍不得,也担心女儿娇弱的身体顶不住远嫁的奔波,也顶不住西北的苦寒。
但圣上指名,他又如何能拒绝?
想到回府之后需要面对妻女,还要心存感恩提前传达圣意,明国公更是头疼不已。
第2章 赐婚
◎爱卿恐怕是会错朕之意了◎
明国公府。
小周氏正在与管家谈话,盘查府上半年的账目,又吩咐旁的安排。
“即将入秋,给各院主子各添四套秋衣,二姑娘那边,花色、料子、样式都让她自己挑,她向来讲究,不喜欢旁人做她的主,下人们也添两套吧!”
“是,夫人。”
管家恭敬应下,倒是没问其他人。
“大公子后日回来,记得派人去书院接他。”小周氏瞥了管家一眼,谈及儿子,倒是露出几分笑意来。
“是,夫人,老奴路上再带点吃食,公子路上若是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管家在宁国公府二十多年,对府上之事再清楚不过了,有些事不必小周氏特意吩咐他也知该如何做。
明国公府两位公子,大公子赵文安乃是小周氏所出,上月刚满十三岁,而二公子赵文勇是府上梅姨娘之子,十岁,这一嫡一庶同是国公之子,却在方方面面有天差地别的差距。
“嗯,还有……”
小周氏很满意管家的识趣妥帖,还想再多补充两句,却听见外面传来下人的行礼声,不由诧异,忙起身往外迎接。
没等她到门口,明国公就跨着大步走进来。
小周氏也顾不得安排管家再做别的事,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管家向明国公躬身行礼,而后垂首低眉,慢慢退出去,厅中便只剩下明国公夫妻俩。
“公爷怎这个时辰回来了?”小周氏跟在丈夫身边重新回到茶桌旁,亲自给丈夫斟茶,“工部没事需要忙活了?”
明国公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端起茶盏喝了两口,继而才将今日圣上召见所言之事缓缓道出,小周氏的面色也从一开始的欢喜逐渐沉下来。
事言毕,夫妻俩一时间相顾无言。
“圣上赐婚乃无上荣光,已是婚嫁事宜当长幼有序,哪有越过芊儿让钰儿先定亲的道理,可现下情形,我去哪给芊儿寻未来夫婿?”
说着,小周氏一脸为难,继续说道:“且定北王这门亲事许多人想攀都攀不上,落入咱们国公府也算是祖上显灵,万里挑一的好亲事,只不过……”
小周氏话音一转,故意顿了顿,眼眸瞬间发红,看着明国公不忍道:“只不过我们钰儿自幼体弱,娇养多年,若是远嫁西北,如何能受得住千里奔波,万里飞雪?”
“再者定北王二十有五,足足大了咱们钰儿近十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定北王这般年岁又这般身份,虽未娶妻,但府上侍妾定然不缺,咱们钰儿天真烂漫,我们府上也和谐,如何斗得过其他人,这……这若是嫁过去,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这不是要挖我心肝吗?”
小周氏原本只是想装模作样演场戏,趁圣旨未下试图替女儿避开这门婚事,谁知越说心里越难受,到最后微红的眼眸不禁落下泪来。
她想起长公主府的永安县主,可不是得到风声赶紧定下亲事了吗?
思来想去,到底是自家男人太没用,故而忍不住起身走到明国公身边撒泼,娇捶了他两下,而后顺势倚入他的怀中小声啜泣。
小周氏本就深得明国公的心,夫妻十多年,只要小周氏落泪,他便会手忙脚乱,只觉得那落的不是眼泪,是他的心头血。
“夫人莫哭,莫哭,为夫这也是没有办法。”
明国公轻拍小周氏后背安抚,无力又无奈道:“我们钰儿品貌出众,皇后娘娘亲口夸赞,圣上也点名次女,为夫……为夫也舍不得,但也不能因为她抗旨不遵,累一家人受罪啊!”
“我不管,钰儿今日又病了,若是知道此事还不知会如何呢?”
小周氏一向贤良体贴,头一次如此大反应,如同一个急于护仔的母狼,让明国公招架不住。
他想起次女小时候生病,总是分外依赖自己,那小可怜模样,光想想就心疼不已,如此体质,就算顺利嫁到西北,恐怕也难以为定北王府开枝散叶,娇娇柔柔,到时候膝下一堆庶子庶女,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想到这,明国公不禁叹了一口气,转而想起自幼平庸的长女,模样像她早死的娘,也还算过得去,管家之事教教也能懂,最重要的是长女自幼身体好,鲜少生病……
“都是赵家的姑娘,芊儿是长姐,理应先于妹妹出阁,不如我进宫与圣上再重新商量,让芊儿嫁吧!她身体底子好,无出挑之处,就怕圣上不同意。”
明国公见小周氏已经将情绪平稳下来,便试探性提议,许是怕小周氏爱女心切,再度难受,他就多解释了几句。
小周氏闻言心头一喜,可还是要装出慈母模样,退出明国公怀抱,含着泪道:“那怎么行?”
“芊儿虽不是我所出,可也是我辛苦拉扯大的,我疼她比钰儿更甚,您这么多年都看在眼里,若是芊儿知晓让她远嫁,心里该难过了,且外人明面上恭贺,背地里还不知多少人要戳我脊梁骨呢!姐姐泉下有知……”
“好了好了,夫人,你不必忧心,我知你心,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芊儿是姐姐,护着弟弟妹妹那是应该的,你不必多言,我这就进宫,我是她爹,你是她母亲,她若懂感恩,就不该有怨言。”
说着,明国公定了定神色,眸光坚定,大步走出厅门,完全没有斟酌小周氏话中之意。
“公爷!”
小周氏娇娇柔柔追到门口,泪眼望着明国公走远,装出极力劝阻又无能为力的模样,眼泪顺着她姣好的面容滑落。
只片刻时间,她就被心腹丫鬟扶回客厅,还关起了门,似乎在刻意遮掩什么。
院中做活的下人见状皆好奇不已,只知夫人哭了,公爷离家,却不知具体发生何事,暗地里悄摸摸八卦。
消息很快就传到清波院赵锦芊耳中,她在公府生活了十多年,顿时在这恍如蒙上迷雾的消息中闻出些许不对劲,赶忙吩咐碧玉四处打听。
她的右眼皮跳动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
另一边,明国公从府中出来直接坐马车入宫求见晋元帝。
出门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想法子说服晋元帝,把婚事改到长女身上。
毕竟在他看来,次女乖巧优秀,远嫁西北着实舍不得,但长女不一样,以长女的资质,留在京城恐怕也嫁不了太高门第,无法帮扶家中,若能嫁去西北成为王妃那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他一路上不断说服自己,也信誓旦旦觉得自己没有错。
但真到了御书房门口,却不禁打起退堂鼓来。
“公爷稍等,容奴才先入内通报。”
“有劳公公了。”明国公客气回了一句,随即忐忑垂首,在门外等候。
明国公去而复返,晋元帝心下诧异,略一思索,只当他真有事回禀,让人将他请进来。
“微臣拜见圣上。”
明国公进门立即行大礼,连头都不敢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怂气,让上首的晋元帝不禁蹙起眉头。
“爱卿平身。”晋元帝道声道,随即又问:“爱卿去而复返可是有公事忘记回禀?”
明国公在工部领的乃是闲差,哪有那么多公事要禀?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他一听晋元帝问话,便知是有意敲打,不由心头一紧,退意更甚。
不过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他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只好如实道明来意。
因担心晋元帝降罪,明国公一开口,就先言语铺垫一番,说次女身体如何如何差,期间偷偷抬眸观察晋元帝,不见生气兆头,又大着胆子将长女里里外外夸了一遍,用了不少平日里不可能用到的夸赞之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重视自己长女呢!
晋元帝全程不吭声,静静地听着明国公自卖自夸,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皇后对赵家姐妹俩的评价。
妹妹美名在外,确实聪慧,事事出挑,时常能在各种场合见到,只不过心气高,加之父母疼宠,外人也捧得高,有些忘乎所以了,无端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姐姐倒是少见,只知相貌出众,瞧着不争不抢,算是无功无过吧!
不争不抢,无功无过,也就是不会冒头博美名,但是这么多年也未听到谁谈论其错处,可见是个大智若愚的聪明孩子。
思及此,晋元帝不由露出些许笑意来。
在明国公复返宫中时,晋元帝其实还在姐妹俩之间犹豫。
以皇后的评价,自然是姐姐更适合嫁进王府,但是妹妹在外有美名,选妹妹的话就能在名声上扩大自己给定北王这个侄儿赐婚的善意,臣民们自是无话可说。
只是这点犹豫在明国公一番操作一下得到了答案。
这心啊!都偏到天边去了。
“爱卿所言朕明白了,只不过,爱卿恐怕会错朕之本意了。”
“朕先前确实多夸了钰丫头两句,但长幼有序,且与皇后商议过,芊丫头更沉稳,更适合王府主母之位,朕要赐婚的对象也是芊丫头。”
“爱卿啊!尔等家事朕不便多管,只是为人父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好,朕乏了,无事便退下吧!”
晋元帝摆摆手,不想再看到明国公没出息还拎不清的模样,直接将他打发走了。
明国公得晋元帝两三句敲打,顿时冷汗直流,不敢再继续留下碍眼,匆匆告退,岀御书房大门时还不小心拌了一跤,险些摔个狗啃泥。
“圣上。”
太监总管伺候晋元帝半辈子,最擅长揣摩帝王心,看到明国公身影消失,他才轻声唤晋元帝。
晋元帝回神,轻嗤一声,淡声道:“琰儿年纪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将拟好的圣旨拿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