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祝一望向几步外,有一个手打着绷带的女人正同样扶着栏杆。他说道:“先不急的,那个女人应该在我前面。她已经站在这里至少二十多分钟了,什么都不做,就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你怎么看?”
陆茶云打量她片刻,说道:“手指尖有茧,应该是弹琴磨出来的,但是右手打着绑带,显然是受伤了。以弹琴为生,结果伤到了重要的手,这样重大的打击之下就活不下了。你知道想死的人会因为什么情绪而想活下去吗?”
林祝一摇头。
“愤怒。 脑子一热,人也就热了。”说着,陆茶云揪着林祝一衣服,快步向她走去。
那女人的一只脚已经朝外探了,见他们走进,下意识又收了回来。陆茶云大声对她嚷道:“这位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气势汹汹的手指戳向林祝一。
林祝一一脸茫然,那女人也是摇头。陆茶云说道:“那你跟我去警局。你这个变态,这位小姐,你知不知道,他刚才一直在旁边偷拍你。还把手机放在下面,偷拍你裙底。”
那女人猛地瞪过来,林祝一下意识道:“我没有。”
“那你把手机拿出来给我们看一下,如果不是,我向你道歉。”
那女人不说话,也是赞同,冷冷地等着林祝一拿出手机。林祝一瞄向陆茶云,仓皇间交换一个眼神,他终于会意,头也不回地跑了,陆茶云在后面装模作样追了几步,便假装跑不动了。
林祝一跑到两条马路外,收到了陆茶云道短信,说她要请那女人吃饭,让林祝一自行解决午餐。午餐时,陆茶云彻底摸透了前情。那女人从小学琴,被父母给予厚望,想让她成为一代名家。母亲辞职陪她学琴。她也确实天赋异禀,得过不少奖项。可是越向上攀登,越是高手如林。她逐渐明白自己曾经仰仗的天赋如此不值一提,几次大型比赛失利后,她勉强考了个音乐学院。毕业后当了钢琴教师,虽然能糊口,但与曾经期望相去甚远。上个月她出了车祸,左手的神经受损,医生说伤好后也很难完全恢复状态。这时候她母亲又得癌正急需要钱。她便忽然觉得人生陷入了一种逃无可逃的境地。
陆茶云托关系给她找了三甲医院的主任去挂号,又给了她现金周转,宽慰她一切都会有好转。林祝一事后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有趣而且有用。”陆茶云笑道:“看待在高处的人摔下来,和看摔在谷底的人爬上去都很有趣。如果她爬不上去,那对我也没有损失。但如果她翻身了,以后会记得我的恩情的。不过主要还是好玩,她的性格就很好玩,自卑又自傲,软弱又坚强,宁愿去死也不愿面对惨淡的生活。”
送走那女人后,他们再碰面时已是黄昏,天色灰蒙蒙黯淡下去,街边的路灯仓皇地亮起,连绵不断的冷郁的黄。林祝一是看着这样的场景也会伤感的人,一座桥隔开两端,一面是破砖败瓦的城中村,一面是写字楼的灯火通明,窗户隔开整齐划一的方格。夜风又起,他伤感地拉起围巾,快步向前走,陆茶云追上他,问道;“冷吗?”
她说着便去探林祝一的手,指尖冰凉。她的手倒温暖,便扣着林祝一的手插在衣兜里。
林祝一看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毛茸茸的一小片,看着温柔可亲,“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头狼要是看起来像是羊,叫起来像是羊,还像羊一样吃草,那它应该算什么?”
陆茶云笑道:“我不知道。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既然是狼,总是会在某些时间表现不像羊的地方,早晚会吃肉。”
他们继续走,途径一间商场,旁边又是学校,正好是学生下课的时间。有一位时髦打扮的母亲,羊皮鞋不染尘埃。她正牵着自己的儿子往商场里走,“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爸爸反正又发奖金了。”孩子仰头看商场外墙悬挂的海报,母亲手里还有一条正准备给他围上的羊绒围巾。
在这对母子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位老人也是刚接孙女放学,破旧的二手摩托,上面坐着一个女孩,狼吞虎咽地吃着半块沙琪玛。老人把外套脱下,捏着衣领展开,为女孩挡风。女孩笑笑,掰了口吃食喂饭给他。
有一对年轻情侣在旁瞧见了,格格发笑。男方指着老人,脱下外套抖动,做了个鬼脸模仿他的皱纹。女方则依偎在他怀里,笑着掰了块面包喂他,“你看,我学得比你像吧。”
林祝一在旁冷眼看着,讥嘲一笑,“你们笑得很开心啊。”
那两人一愣,男方不明所以地望过来,“你说我们啊?”
林祝一冷笑道:“是啊,就是你们,你们趁着现在快点笑吧。很快你们就会发现生活中可以笑的东西越来越少,很快就笑出来了。不用等太久,你们就明白了。”
女方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干你什么事。”
林祝一继续道:“我怎么样,你不用关心。你应该关心你男友昨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他靠你养着,却和别的女人开房。”
男人大骇,怒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他妈都不认识你。”
“不用认识我。一目了然的事。你看你背着的包,里面插着那瓶矿泉水,是酒店免费发放的,上面还有酒店的名字。这家酒店离这里两个区,如果是和你女友过夜,现在肯定不会在这里。还有你的外套里有个隐藏的内袋,一般情况下扣子是扣上的,现在没扣上,说明你昨天从里面拿出过东西。这种体积的口袋,只能放小东西,而且应该要偏薄,否则会不舒服。放安全套就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