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十分好说话地抽出一份报告,边看边说:“这个年轻人有点贫血……唔,受伤失血过多进来的,那正常。稍微有点亚健康,但是没什么大问题,今天也可以出院了。”
方恒安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他之前有什么就诊记录吗?”
“记录啊……我看看,叫林熹,24岁,没生过什么大病,唯一一次小手术是一年前小臂被钢钉划破,缝了十几针,手术在老家做的。”
他把电脑屏幕转到方恒安面前,那是小臂上一处触目惊心的狭长伤口。张医生随口感叹道:“记录写是摔工厂钢材上了,嘶……这么深的伤口容易感染不说,还肯定留疤,还好伤是在手臂上……”
*
三小时后,病房。
方恒安侧头看向橱柜那里。顾临奚看马上可以出院了,正收拾柜子里的衣物。
顾教授之前教书的时候习惯穿衬衫带袖箍。袖箍能起固定作用,保证袖子的长度适中始终是合适的。也适合卷起袖子活动。
现在不再那么讲究,卷袖子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因此,这时他也随手卷起了病号服的袖子,露出的小臂覆着一层不多不少的肌肉,有种优美的力量感。
——没有任何伤口和疤痕。
*
下午两人一起出院。这个点警局还没有下班,方队长也不想麻烦最近已经焦头烂额的同事送他回家。
但他自己胸口有伤,不合适带着安全带久坐开车。
于是,顾临奚好歹记得人家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充当一次司机将他送回去。
说也奇怪,他们昨晚才刚吵了一架,还有些微妙的试探氛围横在中间。但独处的时候永远没有顾临奚想象会有的尴尬,反而氛围总是很好。
对于顾教授来说,氛围好的定义很简单,就是装的越少越放松越好。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方恒安这个人既好懂又不是那么好懂的原因。
好懂在这人原则性强,道德标准高。这种人行为处事都非常稳定可控,什么事会做什么事不会做一目了然,因此对顾教授这种心眼比海绵还多的人来说很有安全感。
而“不那么好懂”就是方恒安身上更有趣的地方了。
他竟一点也不刻板,高原则外表下是随心所欲、遵从内心的内核。
看到方恒安才信,原来真有人可以白天打领带穿风衣打击犯罪,晚上扯开领口弹电吉他搞死亡金属。
顾临奚无意间看到车内镜里,自己脸上竟带着笑意。
他下意识地皱眉收敛神情,同时侧袋的手机震动起来。因为在开车,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方恒安帮他接通电话并外放。
“是林先生吗?我是市医院的。您今天下午是不是在我院抽了两管血作出院检查?”
“是。”
“啊,是这样……不知道是护士站人多手杂拿错了还是别的原因,您的血样丢失了。”电话那头抱歉地说明情况:“或者,您有时间来医院补抽血检查吗?”
方恒安眉头渐渐蹙起,他因为之前动过比对他血样和dna的心思,推己及人,心下略沉。
却见顾临奚只是慢悠悠地开着车,嘴角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意。
“丢了就丢了,没关系。”
他和对方讲明不在意这几个检测结果,就示意方恒安挂断了电话。
这件事真的就像一个再小不过的插曲。挂完电话后顾临奚再没有提起。
方恒安家到了,两人下了车,顾临奚直接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进屋。自己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打车。
方恒安:“你去哪?
“酒店,睡觉。”顾教授没抬头,选了市区一家五星级艺术酒店作目的地。
“不是困难到只能搬砖维持生计吗?”
顾教授无言以对,只好笑笑。表示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及时行乐、无度挥霍,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校园贷。不劳方队关心他的经济情况。
方恒安手插在风衣口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忽然说:“所以,你不负责到底吗?”
他这话吓得顾临奚手一滑,直接把刚应单的车点了个取消。
方恒安:“我伤还没好,但因为案子提前出院,原本应该在医院住一周的。其实开车、搬东西之类生活琐事都不太方便。”
顾临奚干巴巴地问:“……我现在把你送回你父母家还来得及吗?”
方恒安摇头:“来不及。我妈看我没什么大事,今天出省开国际会议了。”
顾临奚干巴巴地说:”……真巧啊。”
“不算巧,他们一年三百六五天大概有三百天都不在家,全世界跑,不是工作就是旅行。从我上高中起就这样了。”
顾临奚:“……”
这到底是一对多么心大的父母,比他这前导师还靠不住。
方恒安看他表情,补充道:“不会很久,一周……可以吗?”
他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放弱了,可能是伤后的原因,还带了些病弱气。
和顾临奚深刻嶙峋的五官不同,方警官的面容其实更柔和,穿上古装可能就是风流贵公子模样。
只是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眉眼间的冷峻气息太重,此刻神情和缓下来,真如云雾拨开见月明,陌上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