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午饭吃得颇有些硝烟味。
柳菘蓝并未多作停留,吃过午饭,她便要往回走。百里子苓原是想留她住一晚,好歹是歇歇脚,但她说还有事要忙。于是,百里子苓一路把她送到了东门外。
“子苓,别怪姐姐多话,身为一关主将,凡事多个心眼。你那位桑副将看着品级比你低,但他是皇上跟前的人,来这里给你当副将,皇上应该还给了他密奏之权。说难听点,他就是来看着你的。所以,平日里自己说话做事多注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背后下刀子。”柳菘蓝本不想说这个,可是临了要走,还是没忍住。
“菘蓝姐,我与桑老二相处两年,一起并肩作战,是能把后背给对方的人。若说他有些小心思,那是肯定的。但我不相信他会在背后给我下刀子。我们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交情。”百里子苓很笃定。这种笃定大凡是在战场上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才有,平常人也不一定能理解。
“子苓,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生死兄弟,也有可能在权力和利益面前给过命的兄弟下刀子。”柳菘蓝拉着百里子苓走到一边,低声道:“有件事,我本不想现在跟你说,想等过一阵子我查清楚了,再……”柳菘蓝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下无人靠近,这才又道:“我始终不信,埋羊谷一战,父亲和大哥会那么轻易地折在里头。前些日子去北边,听了点传言。有位燕云的将领在喝醉酒后说,当年埋羊谷一战,父亲和大哥战死,是内贼献上的投名状…… ”
“什么?”百里子苓没等柳菘蓝说完,便炸了锅。她这一颗心啊,仿佛被人一刀割了下来,然后再扔进锅里反复烹炸,就差切片剁碎。柳菘蓝连忙捂住她的嘴,道:“我知道你现在听不得这个,我当时听说也跟你一样。但是你若是安静不下来,我便不说了。”
柳菘蓝这话很有效,百里子苓虽然心里炸里了锅,可是她更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强忍着怒火,“你还知道什么?”
“我原本是想把那喝醉酒的将领抓过来,好好审问一通。我有的是手段,不怕他不开口。可是,人却死了。”柳菘蓝有些遗憾地道。
“死了?”
“死了。据说是喝醉了酒,掉到了河里,淹死了。如果,这人没死,我可能还有些怀疑他这话不真,但人却突然死了,那就意味着肯定有猫腻。如今,线索也断了,但这件事,我肯定会查下去。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他与大哥真是战死,那是为国而死。但若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我就得把那人抓出来,剥了皮,抽了筋……”柳菘蓝的眼里闪过一抹狠绝。她是百里老将军的义女,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除了老将军和夫人也就是他们三兄妹,就连百里子苓的两位嫂子也不知道。
“二哥知道吗?”百里子苓突然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立马意识到,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这背后的人和事都绝对不简单,并不是一时激愤就能解决问题的。
柳菘蓝摇摇头。
“二哥的岳父李迁将军曾经在父亲麾下,我不能排除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内贼。除了咱们自己家的人,我现在谁都不信。我不告诉二哥,也是怕他为难。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
“因为桑老二很快也会成为李迁的女婿。”百里子苓抢先道。
“是。如果李迁是当年那个内贼,你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知晓。而你的那位副将,便是最好的眼睛。我原本是想查到更多了再与你说,但来了这里才发现,桑吉做了你的副将,这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如果不提醒你,我又实在不安心。”
百里子苓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把那关节都捏得咯咯发响。如果说之前南颇说的话是离间计,那现在柳菘蓝查到的这些,又算什么?是燕云人的离间计,还是真相就是如此。百里子苓的整个情绪在愤怒与理智之间起浮。比起这是个离间计,她更害怕那是真的。如此,她父兄的死以及那上万人的血,还有二哥的腿,算什么?
柳菘蓝见她额上冒出了青筋,双眼满是怒火,仿佛是要找人厮杀的模样,便拉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妹子,得学会忍着。草原上的猛兽想要伏击猎物,都会有足够的耐心和隐忍。如今,咱们百里家只有你手中有兵权,你得抓紧了。一个将军,若是手中没有兵,就是纸老虎,以后,要替父亲和大哥翻案,有兵权在手,皇上和朝臣才不会视而不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菘蓝狠狠地捏了一下百里子苓的手,她明白似的点点头。此刻,心太乱,其实她都没有听进去柳菘蓝的那些话,只是机械性地点头。
“今天我与说的这些,你且烂在肚子里,和谁都不能说,哪怕是母亲也不行。待我查到更进一步的消息,会通知你。妹子,万事小心!”
柳菘蓝有点担心,可是她又不能久留,抱了一下百里子苓之后,便招呼自己随行的人往京城方向去。
百里子苓有些恍惚,回去的路上还差一点摔倒。易风觉得她有事,但又不敢问,因为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
一腔的愤怒无法发泄,也无人可诉,这种心情实在太糟糕,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叮咬,又疼又难受,却叫不出来,喊不出来。她也不敢喊,也不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