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当然不是一个人——还有那个疑似她妹妹的女孩儿!
一个弱女子做不到,那两个呢?如果是抬尸且只留下一行脚印,她们甚至只需要一双鞋。而这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最后两枚脚印没有转变方向,以及凶手的步距比寻常人要短得多的现象。
“但是这说不通?”赵好皱眉,百思不得其解道,“俞二少死时她还在膳厅吃饭呢,另一个女孩儿比明珠还要瘦弱,根本没办法独自一人杀死俞二少的。”
卫知拙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们怎么在这儿?是来找线索的吗?”
赵好和卫知拙同时停下了话头,看向从俞老爷院子里出来的何捕头。
后者还以为两人是在等他说消息,表情不是很好看,摇头叹气道:“太晚了。”
“虽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凶手当初穿的就是俞老爷的鞋了,但过去了好几天,俞老爷穿过的鞋早都被仔细刷洗过了一遍,根本不知道当初被偷走的是哪一双,最方便偷鞋的人又是谁。”
赵好倒是并不意外这点,抿了抿嘴,问道:“那凶器呢?找到了吗?”
何捕头摇摇头,说道:“凶器也没有找到,不过这事儿让我想起来,千翠庄住着女眷的后宅我们也没搜,所以托俞老爷去办了,明天应该就能有消息。”
赵好怔了一下,抬头去看卫知拙。
卫知拙冲她摇了摇头。
也许杀第一个人时凶手还会为凶器应该如何处理而紧张,但在俞二少也死了之后,对方一定已经冷静下来了。
卫知拙知道,这一次何捕头也什么都搜不到。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 何捕头果然什么也没查到,甚至连抓捕猎户的队伍也无功而返。
这么一来,俞老爷几乎认定了外边的那个猎户就是真凶, 虽然不敢直接数落何捕头, 但明里暗里一直表示对方是在浪费时间,还搜查什么后院,女眷哪里有作案的能力?
这下何捕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将人手都指派去抓捕那名猎户, 不管对方是不是真凶,只要能找到人, 总有个问话的对象。
谁都不知道, 在何捕头还对案件一筹莫展的时候,赵好和卫知拙已然对凶手的身份有猜测了。
赵好心情复杂, 坐在桌边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卫知拙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她。
赵好一愣,脸上终于有了点笑颜色,接过来道:“你从哪儿弄来的?俞老爷肯放人出千翠庄了?”
卫知拙在她旁边坐下, 眼中也带上了一些笑意,说道:“便是他肯放人,我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集上买东西。这是托出去抓人的衙役们带的。”
赵好咬了一口糖葫芦, 想了想,说道:“那都是昨天的事情了,你昨天就知道我要心情不好啦?”
卫知拙避而不谈,只道:“只是想给你买而已, 心情好便不能吃么?”
赵好一手支在桌上, 直勾勾地看着他, 说道:“你一定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对不对?”
卫知拙看着她, 不说话。
赵好撇撇嘴,心道又来这套,让我来治治你!
然而她刚一起身,房门便从外边被敲响了,汤少爷在外边喊:“卫知拙!李好!你们俩在吗?”
赵好:“?”
赵好一头雾水,汤少爷怎么突然过来了?
和其他人不同,汤少爷其实早就可以离开千翠庄回家去了,之所以留下来,无非是想多看看俞老爷家的热闹。毕竟事后再从衙门打听俞老爷有多惨,哪有亲身在现场来得有趣。
赵好也不知道对方来有什么事儿,只好先把卫知拙这边搁下了去开门,也没看见后者脸上露出的一丝遗憾。
他还想知道赵好要怎么治他呢。
门外果不其然是汤少爷,但让赵好无奈的是,对方身边还跟着那个江湖骗子……她是说,江湖术士。
大约是上次预测俞老爷要倒霉的事准了,叫汤少爷更相信对方了吧。
“汤少爷前来是有什么事儿吗?”赵好问。
汤少爷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没事儿便不能来了?你和你相公帮了我的大忙,不是朋友也是恩人,闲来无事,我不能来找你们两个聊天喝茶?”
赵好:“……”
也对,现在千翠庄里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卫知拙的“关系”了,汤少爷这么说也正常。
赵好忍不住回头瞪了卫知拙一眼,让开门,说道:“自然是可以的,汤少爷请进吧。”
汤少爷把那江湖术士带进了门,又吩咐下人去泡茶。
一落座,汤少爷便迫不及待地朝二人喜盈盈道:“姓俞的要断子绝孙啦!”
赵好一愣,和卫知拙对视了一眼,谨慎地问道:“汤少爷何出此言?您听到了什么消息?”
赵好对明珠的怀疑说到底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汤少爷真的得到了什么线索,对破案无疑是非常大的帮助。
然而汤少爷的下一句话就让赵好彻底无语了。
“当然是于先生算出来的!”
赵好:“……”
赵好看了看汤少爷身边的骗子,后者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须。
而赵好只想把他和汤少爷一起踹出门去。
汤少爷毫无自觉,正在大吹特吹这位于先生算命如何厉害,把他家的情况算得如何之准。他认为,对方之前说俞家还要倒霉就应验了,这回说俞老爷要断子绝孙,俞家的老三指定也活不了。
赵好心道,好家伙,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咒俞老爷,还是在咒她们这些破案的。
是因为太恨俞老爷了吗?汤少爷真是在这个骗局里越陷越深了,这要是回汤家继承家业,该不会把汤家整个败光吧?
赵好想了想,既然汤少爷都说她是恩人朋友了,得想个办法把对方拽出来才行。
然而汤少爷这边已经在让骗子给赵好和卫知拙也看看相算算命了。
那位于先生仔细打量了赵好和卫知拙一番,翻着眼念念有词地掐了半天手,摇头晃脑道:“不得了呀不得了。”
汤少爷忙道:“怎么了先生?”
于先生指着赵好道:“这位夫人命格极贵,幼时虽有过坎坷灾祸,但终究平安度过,今后也定会顺风顺水,逢凶化吉!”
汤少爷笑着连连点头,于先生又指向卫知拙,胸有成竹道:“这位郎君的命格也是高门显贵……”
卫知拙面无表情,赵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那于先生见状,立刻改口道:“不过不在过去,而在今朝!这位郎君乃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贵人,才有了这般命格,我看啊,就是因为这位夫人。”
这位于先生可算是抓住重点了,知道了两人当中谁才是最该讨好的那一个,张口便道:“两位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缘牵情引,乃是命中注定的姻缘。这位郎君可要对自己的夫人好呀,你命途坎坷,今后若是再遇到什么劫数,也多半要托夫人开解了!”
赵好可算是知道这些江湖骗子都是怎么骗人的了,真是什么好听说什么呀,难怪汤少爷要上当了。
她的身份不一般,早在第一天晚上的宴席上就暴露出来了,结果加上些套在谁身上都准的话术,再来一通“天造地设”、“命中注定”的说辞,连卫知拙的脸色都没那么难看了!真可怕!
汤少爷听得起劲儿,再一看赵好反应平平,就知道对方肯定还是不相信于先生,忙道:“先生,您别光说这些远的,就说说近来要发生的事儿吧!”
“啊?近来要发生的事?”那于先生愣了一下,虽然表情是保持住了,眼中却露出几丝慌张来,又翻着眼去掐算。好半天,这人又把手指上了卫知拙,说道:“算出来了,哎,我方才不是说了,这位郎君命途坎坷,恐怕不久之后……”
卫知拙还没什么反应,赵好已经皱起眉,冷声问道:“不久之后如何?”
那位于先生被赵好的气势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也拐了个弯儿,说道:“恐怕、恐怕不久之后就会遇见故人。”
“遇见故人?”汤少爷听得莫名其妙,“这和命途坎坷有什么关系?”
“咳,当然有关系,这故人是敌非友嘛!”于先生连忙找补。
汤少爷正恍然大悟着,卫知拙已经开了口,说道:“既然都这么说了,其实我也略懂一些相术,今日也可为先生看一看。”
赵好一听,立刻坐直了,预备看热闹。
果不其然,就见卫知拙将那江湖术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先生出身渔家,家住汉水,自幼贫穷,虽因为头脑灵活被送去读了两年书,却终不曾有过功名,于是只能外出务工。幼年穷困,青年不得志,中年奔波而无所为,唔……应当是在码头做了几年劳力,直到年岁渐长,体力???不济,于是拜了个江湖骗子为师,学习话术,靠着看人脸色的本事,一路行骗至此。”
卫知拙越说,对方的表情就越惊惧,直到最后两句出来,那位于先生的脸色已经变得蜡黄,张着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汤少爷也是越听越不对劲儿,看了眼于先生,惊怒道:“先生!怎么回事?你跟我说你是天生阴阳眼,打小就被高人收徒,在道观里长大的!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于先生慌张地看了眼卫知拙,正要辩解,就听见赵好慢吞吞道:“他说的若是有假,我便信您是高人,也请您算一算凶手究竟是谁吧?要是算准了,别说汤少爷俞老爷,知县大人也得把你供起来。”
“但若是算不准,又三番两次说中会有凶案,我只能怀疑你就是凶手了。”赵好笑了笑,说道,“正好发愁这案子该如何交差呢,没想到有人送上门来了。”
那位于先生一听这话,果然再也装不下去了,连声道:“我不是凶手!我是瞎说的!我是瞎说的!我也没想到真的还会死人啊!”
行骗只是行骗,俞老爷和汤少爷也没给他什么真金白银,就是吃住好了点,还有人伺候而已,被抓了顶多打几个板子。但要是被这群破不了案的人诬赖成杀了俞老爷两个儿子的凶手,那他的小命儿都得丢了!
于先生哪里敢冒这个险,再加上卫知拙都已经把他的身家说出来了,他也只能一五一十地认罪,汤少爷的脸色简直不要太精彩。
赵好看好戏一般看着汤少爷有火发不出,最后也没脸再和赵好卫知拙说话,只得一把提溜住那江湖骗子往外走,门口还遇见了端着茶水的仆从。
那仆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道:“呃,少爷?喝茶?”
“喝个屁!”汤少爷破口大骂,“来人给我把这个骗子送到官府去!”
那仆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还是先进门把茶壶放下了,这才跟着汤少爷离开。
看了这么一出笑话,赵好的心情也好起来了,一面给卫知拙倒了杯茶,一面把对方手上的糖葫芦拿过来继续吃,说道:“江湖术士的话怎么能信呢?汤少爷还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呢,也不知他爹怎么教的。”
卫知拙却是看着她,意有所指道:“倒也不是全然不能信的。”
赵好抬眼,正要问哪里能信了,一个衙役直接从大开的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冲二人道:“卫捕快卫夫人!不好了,俞三少也死了!”
赵好闻言,猛地站起身,随后看向卫知拙,神情复杂说道:“你说的就是这个吗?”
卫知拙:“……”
当然不是,赵好把他当什么了,神仙吗?他是想说“天造地设”、“命中注定”那段来着……
第五十章
赵好和卫知拙赶到现场的时候, 人都已经到齐了,仵作正在检查尸体,而何捕头正在试图安慰嚎啕大哭的俞老爷。
“老天爷啊!我姓俞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直管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我三个儿子的命!”
三个嫡子全部死完, 饶是俞老爷也控制不住情绪了,崩溃地抓着何捕头追问道:“凶手呢?凶手为什么还没有抓到!你们衙门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何捕头也是哑口无言,这事儿说来确实算是他们办事不力,即便来得晚, 俞二少的死是猝不及防,俞三少总算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的。
但是俞老爷崩溃, 何捕头的情绪也稳定不到哪里去, 他办案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也百思不得其解:“三少爷的住处外都是有人把守的!不仅是我们衙门的人, 您自己的人也派了不少,凶手要怎么才能杀得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