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以珩只把它当成是韩千一惯爱搞的恶作剧,却完全不知道刚刚那几秒沉默的时间里,那人在心里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认识的这么多年以来,韩千一从未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感受到严以珩的成长。
少年人纤细的骨架悄悄展开,圆润的婴儿肥消失不见,懵懂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还有……
小孩子不论美丑,只谈可爱。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严以珩已经从当初那个可爱的小少年,变成了一个……好看的青年。
水珠打湿了他的眉毛,也把那双乌黑的眼睛冲刷得干净明亮。
他望过来的时候,韩千一的心里涌上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陌生情绪。
一哥想了想,把这种情绪当作是“家里孩子长大后的失落”。
“哎,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啊?”在他发呆的这段时间里,严以珩走出了很远,又折回来找他,“走啦。”
韩千一看着他的模样,又愣了一会儿,才快步赶上。
他来到严以珩身边,犹豫着说:“我刚刚在想……”
他抬头看了看天,笑容好似带了一分勉强。他说:“我刚刚在想,你怎么都长这么高了。”
他在自己腰间比了比,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也就这么高吧?”
严以珩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才15岁,我现在都19岁了,你说呢。我能不长高吗?”
他话还没说完,扭头看到韩千一比划的位置——
严以珩鼻子都快气歪了,怒道:“我5岁时都比你比划的位置高!”
韩千一哈哈大笑,把手的位置往上提了一寸,又说:“这么高,这么高行了吧?”
严以珩简直快要翻白眼。他不再理会韩千一,只埋头朝他们的小电驴走去。
脚下的泥土都踩得吭哧作响。
韩千一笑着“哎哎”了几声,赶忙追了上去。
两人坐上小电驴离开海边时,都快十一点了。
严以珩已经摘下了头顶那只丑丑的草帽,他把两只手遮在额前挡着火辣辣的太阳,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离开的海边。
一哥见状,问道:“怎么了?要走了你又觉得舍不得了?”
严以珩说:“……我没有。”
韩千一爱逗他,倒也知道适可而止。
“我小时候也不喜欢来这边,每次回南岛,我跟我妈就躲在老远的地方看我爸抓这些小海鲜。”他有点惆怅地说,“后来我对这些东西开始感兴趣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时间经常回来了。”
说着,他拍拍小电驴的车座,朝严以珩挥挥手:“快来,回家了。”
严以珩不知道被哪个词戳中,脸上的表情懵了一瞬。他张了张嘴,没说话,低着头朝韩千一走去。
他这点小变化又被一哥捕捉到。
韩千一有时想,他可能真的是和严以珩有点代沟——他并不能理解严以珩这一两年来时不时冒出来的别扭举动。
他知道严以珩惦记着仓库那点钱,干脆趁着这次的机会全都告诉他,好让他别那么操心。
想着想着,韩千一又有点想笑。
19岁的大一新生,正是最该放肆玩闹的年纪,怎么严以珩心里老是藏着那么多心事。
身后的人已经在小电驴的后座上安静坐好,韩千一扭开小电驴的开关,又回头检查了一遍严以珩的头盔,这才载着人回家。
太阳升起来了,温度也高了不少,南岛的气候和他们生活的城市很不一样,连海风吹在脸上,都是温暖的。
严以珩一直安静地坐在后面,两只手不敢乱抓,只好十分紧张地全都抓在屁股后面的架子上。
他出声说道:“好像有点习惯这股海水的味道了,现在觉得,也不是那么腥。”
韩千一笑笑,说:“对,闻习惯了,就没那么难闻了。”
他稍稍侧过头,说:“本来是想找机会带你出来玩玩,散散心,你要是喜欢这里,以后再找机会带你来玩。”
他想了想,又开玩笑似地说:“反正之后这三年半,你有的是时间。而我这种资深社畜,就只有节假日和年休假才能出来放松喽!”
严以珩抿着嘴笑了。
他小心地松开抓着小电驴保持平衡的左手,试探性地攀住韩千一的肩膀。只是到底不敢做些别的动作,哪怕只是碰碰他的肩膀,都让严以珩耳根发热。
最后,他只用左手食指的指节敲敲面前那人的背。
“……谢谢你,一哥。”严以珩轻声说。
韩千一抽空回头看看他,笑了。
他没说什么“不需要感谢”之类的客气话,只在等待红灯的间隙说:“不用谢我,你别天天心里藏那么多事,比什么都强。放松点,以后的心事只会更多,现在啊——”
韩千一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现在,就享受当下吧。”
这个红灯很短,没过多久,小电驴又重新启动。
严以珩早就收回了手,依然是两只手抓紧车子的紧张姿势。
他看着韩千一宽阔的背,看他被风吹得鼓鼓的外套,想——
他的心里只藏着两件重要的事。
一件是一哥知道的,另一件,是永远也不打算告诉一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