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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合住嘴巴,眉头紧蹙起来,似乎正严肃地考虑要如何处置这一副耳环。这时,李凭云从六子手中拿起耳环,朝赵鸢走来。
    他身上带着雨水的冷气,赵鸢完全没料到李凭云会主动靠近她,她愣着看向他,眉目不觉流露出娇憨的温柔。
    忽然耳垂被人轻捏住,那粗糙又潮湿的触碰令赵鸢的心陡然战栗。
    赵鸢生了一对极有福气的耳垂,白皙肥厚,李凭云如捏到了一片绵云,极佳的触感令他的手忍不住磋磨了一下。
    世上或许有矜持而聪慧的女子可以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但赵鸢绝不是这样的人,她和大部分姑娘一样,有一副浪漫而柔软的心肠,对感情有着质朴而梦幻的期待。
    李凭云向她靠近时,她的本能是想迎上去的,可她所受的教化都在劝阻她。
    她向后躲他,又忍不住关注他的神情。李凭云的表情没有丝毫愚弄之意,他清清白白,大大方方,沉静的眼神没有喜悲之色。
    六子旁观者清,眼看赵鸢任李凭云将那副白玉耳环戴在她耳朵上,心中咒骂,李凭云这厮不要脸的,就会使用美男计,他们男人的脸都被丢光了,这个赵鸢也真是,区区美男计都识别不出来,以后也是昏官一个!
    李凭云将耳环给赵鸢戴上,指腹轻拨了一下她的耳垂,那耳环轻盈地晃了起来。
    皎洁圆融的白玉衬极了赵鸢,质本高洁无暇,后天雕琢反而会掩盖其本身的光芒。
    “赵大人,收了赃物,就是上了我的贼船。”
    李凭云的口吻带着几分哄骗的意思,赵鸢察觉到自己脸色涨红,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颗快要跳出胸膛的春心,只好退缩:“李大人...我高烧未退,哎...哎...脑子像被驴踢了一样混沌!”
    李凭云没拆穿她拙劣的演技,他垂眸淡道:“现已平安,该回驿馆了。”
    李凭云已在破庙里和她浪费一夜时间,他的时间决计不是这样来用的。他转身漠然离开破庙,六子凑到赵鸢身边,认真道:“赵大人,你不适合做戏,以后少演为妙。”
    “真的那么差劲么?”
    六子摇头道:“赵大人,你是个内心磊落的人,不适合演戏骗人。”
    六子的点评倒是中肯,但赵鸢却很要强,她暗中发誓,自己一定要提升演技。
    回程路上,天放晴。一道彩虹悬在戈壁之上,成了荒凉大漠中唯一的景色。
    马车里传来李凭云沉沉的呼吸声,他低垂着头,赵鸢盯着他高耸的眉弓鼻梁看了好一阵。
    平日李凭云都是睁眼看她的,那双窄长的桃花眼像是从画里直接拓下来一般标致,瞳孔清黑,文人的温润饱含眼中。可此刻他闭上眼,忽视他的眼睛,赵鸢才发现他的面部骨骼之深刻不似寻常汉人。
    大邺是民族交融的朝代,胡汉混血并不少见,李凭云深目高鼻,赵鸢猜想他肯定有胡人的血统。
    回到驿馆,一男子在门前踱步,赵鸢下了马,心虚地问道:“裴瑯,你在等我?”
    裴瑯道:“李大人呢?”
    “他睡着了...”赵鸢解释,“我与他只是同车而行,没有做任何越轨之事。”
    裴瑯调侃:“你就庆幸这里天高皇帝远,没人瞧见我头上的王八帽子。”
    赵鸢看见裴瑯下巴上一道女人指甲划痕,反讽说:“可真是不公啊,长安可是人人都知道小侯爷风流多情,而我赵鸢喜欢挑别人丢掉的垃圾。”
    有了李凭云这个标杆,赵鸢开始看裴瑯各处不顺眼了。
    六子唤醒马车里的李凭云,同一时候,沮渠燕扭着腰肢走出驿馆门口,她打了个哈欠,嘴似抹了蜜:“赵姑娘,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
    赵鸢义正严词:“这不是你该害我的借口,若是没有李大人和六子,昨夜我已做了你的替死鬼,此事不能一笔勾销。”
    “裴瑯,大家都是朋友,赵姑娘未免太斤斤计较了。”
    沮渠燕之前横行霸道,是仗着自己有三千骑兵做后盾,现在他们反过来追杀她,她的处境一落千丈,只能靠这帮大邺汉人了。
    有求于人时,姿态自然要放低。
    却不料裴瑯这是第一次被女人玩弄,傲气的纨绔公子,对她视若无睹。
    “女人间的事,男人不好掺手。”
    沮渠燕在心里拿最难听的话来骂裴瑯是个没种的废物,恰是这时,李凭云下了马。
    沮渠燕成过两次婚,裴瑯的情史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天地间的男人,不论是胡人还是汉人,文人还是武将,权贵还是贱奴,除了丑男人,她几乎都玩遍了。
    越是聪慧的女人,越渴望臣服——不单只是体力和地位臣服,更是心智上的臣服。
    渠燕碰到了李凭云之后,产生了做棋子的忐忑感,她情不自禁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脆弱,碎步走到李凭云面前:“云郎!”
    “燕娘,昨夜睡得可安稳?”
    “云郎,奴家昨夜做梦都是那大黑熊一样的士兵要来杀我奸尸体,好可怕...”
    “燕娘,我在此,你不必怕。”
    裴瑯和赵鸢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鸢妹,瞧见了没,李凭云也好色,这是男人本性,又不只有我一个这样。”
    赵鸢直接转身,“我同李大人只是上下级关系,他私德如何,我无权评判。”
    李凭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赵鸢也说不清。
    她清晰地清楚自己仰慕他的才华,欣赏他的外表,并且感激他多次相助。
    可除此之外呢...当她试图去触碰表象之下的李凭云时,却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她阻挡住,这道墙像是上天的劝告,赵鸢知难而退。
    她恼恨自己的矛盾。
    世上清醒者有之,如李凭云那般无视一切情感的存在,甚至将感情视作一种手段;纵情者有之,如沮渠燕裴瑯之流,不顾世俗目光,只管自己尽兴。
    二者没有孰好孰坏之分,唯独赵鸢这样半瓶子水最坏。
    她既无法清醒地抵御感情诱惑,又无法飞蛾扑火般纵情纵性,
    赵鸢漫不经心走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沮渠燕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过分眼熟,她痛恨地拍了一下脑袋:“赵鸢,你个糊涂蛋,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被你忘了!”
    她转头大步走向沮渠燕:“沮渠公主,你将我二人衣物掉包的时候,可看到我衣服里藏着一本簿子?那是学馆一个学生托我交给李大人的,十分重要...”
    沮渠燕正在李凭云面前扮演诉苦的小娇妻,被赵鸢急忙打断,她没好气道:“扔了!”
    赵鸢正色:“扔去了何处?”
    沮渠燕趁机示弱道:“云郎,赵姑娘对我好凶哦,你好好教训教训她。”
    不就装柔弱,谁还不会!
    ...
    是她不会。
    赵鸢对李凭云道:“李大人,下官自己虽愚钝,却能辨别文章好坏,那学生下笔有千钧之力,是个奇才,您看了他的文章一定会有同样的感慨。”
    李凭云的双眸毫无波澜,心中却有个声音讽刺道:她,竟敢在你面前夸奖别人。
    第23章 润泽天下5
    赵鸢和六子从一个乞丐手里找到高程的文章,本子被泥水浸泡过,破烂不堪,字墨模糊。
    赵鸢见是自己将别人崭新的文章弄成了这样,心中沮丧更甚,一路消沉,但她从来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有解不开的问题,总想找人纾解。
    将高程的文章擦拭干净,她从马车里钻出来,问六子道:“六子,我在长安有一朋友,她有一桩烦心事,我给你说来听听。”
    “赵大人,您还真重情重义,自己身上一堆破事儿,还惦记着别人啊。”
    赵鸢抿了抿嘴,道:“她是个糊涂蛋,偏偏喜欢上不喜欢她的男子,于是她整日沉迷□□,正是搞得一塌糊涂,我该怎么才能骂醒她?”
    六子腹诽,得亏这姑娘读过书,要是没读过书,来年江湖蠢人评比,她一定名列前茅。
    “赵大人,这可不叫糊涂蛋。”
    “那叫什么?”
    六子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眼做成一个药丸,塞进她肚子里。
    “这是情窦初开啊!”
    “情窦初开不假,可也有些糊涂过头了吧...”
    六子笑道:“赵大人,若不糊涂至此,怎能称得上情窦初开?你叫你那朋友放心,只要是人,都有情窦初开的一天,再清醒的人,情窦初开的时候也会犯迷糊,过段时间就不治而愈了。”
    赵鸢将信将疑:“就连李大人碰到这种事,也会犯糊涂么?”
    六子回头瞪了赵鸢一眼:“赵大人,咱们说的是人,跟他有个毛关系啊。”
    二人趁李凭云不在时,好好交流了一番李凭云的缺点。别看平日里李凭云是一尊无人撼动的大佛,背地里细数他的缺点,竟能多达百条。
    在六子总结的李凭云的缺点中,赵鸢对其中一条记忆尤深:李凭云腿毛极密。
    她对此条表示质疑,李凭云怎么可能长腿毛呢?他的外表分明是那般无暇。
    回到驿馆后,赵鸢直接将高程的文章重新抄了一遍。她有一项绝技,能够精妙地模仿别人的字迹,但凡她下功夫了,就连本人都看不出来。
    她誊抄完毕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文章去找李凭云。
    几日前她还有避嫌的心思,但沮渠燕一来,整个驿馆的男女关系变得混乱不堪,她千避万避,避不过人心污秽,不如不避。
    赵鸢敲响李凭云的屋门,良久无人开门,她出声道:“李大人,下官有事找你。”
    听到赵鸢的声音,李凭云的心莫名安定了。
    他打开门,门外的赵鸢深深弯腰,双手捧着一本崭新的簿子。
    至于他是如何得知这簿子是新写的?——因为它散发着浓浓的墨香,而读书人对墨的味道有着天然的亲近。
    “李大人,这是学生托我给您过目的文章。”
    “昨日你并未进入学馆,如何跟学馆的学生接触,还拿到了对方的文章?”
    “严格来说,他不是学馆的学子。这个叫高程的学生是学馆伙房的佣工,在下官看来,他虽非学馆学子,却也是孔孟的学生,故称他为学生没什么不妥。”
    “赵大人不是不愿求人帮助么?为何现在突然转性了。”
    “下官的事不值得李大人费心。可这个学生不同,他比赵鸢在国子监见过的任何一个学生都有才华,倘若你能对他加以指点,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她沉浸在自己发现了惊世之才的成就当中,对李凭云的讽刺丝毫没有察觉。
    李凭云连找借口的功夫都不愿花:“不看。”
    “为何?”
    “本官视力不好。”
    “那我读给李大人!”
    “本官听力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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