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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蔺雨落站直身体,像去拍证件照一样,高沛文并不挑剔,拿起相机按了两张:“你太适合做模特了。”
    “我不想做模特。”蔺雨落说:“我自己没有能力应付很复杂的事情。”又加了一句:“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低头看这件风衣,觉得材质拼接真是神来之笔:“这拼接真好看。”
    “顾峻川、你新婚老公改的。”高沛文故意逗她,看到她不自在就笑了:“还行吧顾峻川,颇有一点偏才。”
    “这么看,是的。”蔺雨落自认跟顾峻川不熟,他每天晃来晃去,不像认真工作的人,但他的公司却不是样子货。蔺雨落承认自己看人的道行太浅了。
    “你喜欢这些?”高沛文指着那一沓画纸问她。
    “我觉得挺好看的。”蔺雨落如实说:“感觉这些跟我们平常看的人体图不一样。我们学习瑜伽课程的人体图基本不穿衣服。”蔺雨落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逗,跟高沛文一起笑了。
    “你要是喜欢就常来坐坐。反正这个工作室的办公空间是开放的,每天人来人往。”
    “我…”
    “我知道,不想让人知道你是顾峻川老婆嘛,我懂。”高沛文拍拍她肩膀:“我会说你是我的好朋友,跟顾峻川撇清关系。”
    蔺雨落觉得高沛文这个女人真酷。举手投足自带英气,给人天朗地阔之感。
    她从没见过这么酷的女人。
    “你偷看我干什么?”高沛文抓到她目光:“你是不是觉得我另类?”
    “不是。”蔺雨落忙摇头:“我觉得你又酷又好看。”
    “是吧?大家都这么说。”
    高沛文是大方的人,愿意接受别人给予的夸赞,这跟蔺雨落不太一样。
    从很小的时候,蔺雨落就被很多夸奖包围。她一直听别人夸她“漂亮”、“可爱”、“气质好”,却从没有坦荡接受过。她觉得漂亮的人很多,她只是五官端正一点,气质好的人更多,她只是很普通的一员而已。
    而父母离世后,她和蔺雨舟相依为命,高中匆匆毕业就走向社会,见到了那么多高学历的、有内涵的、有魅力的人,更是令她自惭形秽。
    蔺雨落是会因此自卑的人。
    高沛文对蔺雨落的前尘往事并不清楚,只是觉得蔺雨落似乎想隐藏或者舍弃自己的相貌,她似乎想摆脱什么。又或者相貌带给她枷锁。
    顾峻川在办公室里待了很长时间,看到蔺雨落和高沛文都拿出手机添加对方好友才走出去提议结束会面。他对高沛文说:“你有所不知,落落教练十点半要睡养生觉。现在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强势结束了她们的交谈。
    驱车送蔺雨落回王刘庄,仍旧要把车停到远一点的地方,两个人步行回去。
    “我妈给你的钱不够你搬出王刘庄?还是说钱没到账?”顾峻川不太明白,换一个人早就兴高采烈收拾行李搬走了,蔺雨落似乎没准备动。
    蔺雨落没回答他。
    钱到账了,在她的存折里,她战战兢兢收下,至今不觉得那是她的钱。她甚至不敢动任何一分钱,总觉得那钱似乎烫手。
    没见过大钱的蔺雨落,被这笔钱吓得无所遁形。她甚至梦到过自己被绑架,绑匪要求她拿出100万,不然就砍她手指头。
    夜里视线不好,顾峻川的脚不小心踢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他闷哼一声蹲下身去,蔺雨落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顾峻川手指指那块石头。
    “对不起我忘记告诉你,这里路况不好,每天走路都要仔细看看。但是前段时间说这里后年要规划…”
    顾峻川缓了十几秒那种锐痛感才消失,站起来强忍着走了两步,一瘸一拐。蔺雨落知道他不是装的,她去年夏天穿凉鞋踢到石头,脚流了好多血,青肿好几天。
    “要不你…别送我了。我送你回车上。”
    “不用你管。赶紧走。”顾峻川被“飞来横祸”搞得心情不好,嘴上就不饶人:“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有钱了还不研究搬家,你住这破地儿你怎么想的?”
    蔺雨落在一边忍了他几句,在听到他说“这破地儿…”的时候打断他:“这破地儿,多少人住着呢,只要长着眼睛就行。”
    言外之意你自己走路不小心,当然我没提醒到位也有错,但我真心实意道歉了,你现在闭嘴吧。
    顾峻川停下脚步,看着她。他这一天有无数次想弄死蔺雨落的冲动,此刻怒气已经到了峰值。蔺雨落呢,被他压制一天,眼下也彻底有了反骨,目光炯炯瞪了回去。
    “按照你说的,是不是穷人就不用活了?住不进别墅开不起豪车吃不到鲍鱼海参,那就要从地球上消失吗?谁给你的优越感!这里怎么了?住在这里的人不偷不抢靠双手赚点微薄的薪水养家,怎么就低人一等了?”蔺雨落被顾峻川气得胸口起伏、脸颊通红、讲话语气急但音量不高:“你怎么回事!一口一个破地儿破地儿!”
    她是云南姑娘,这些年在北京,普通话已经练习得很好,但着急的时候儿化音化不过来,说出来就带着一点滑稽。
    顾峻川本来想跟她激烈争吵一顿发泄一下这一整天的糟糕情绪,听到她说“破地-儿”没忍住,笑了,转瞬觉得自己也挺滑稽,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操。
    “你笑什么!”蔺雨落因为他笑更生气:“你再笑我打你!”
    顾峻川收敛了笑意,一字一句地说:“跟我说:破-地-儿。”他画风突转开始教蔺雨落说北京话,甚至嘲笑她:“我看你这些零部件也不缺,怎么别人能学会你学不会?”
    蔺雨落被顾峻川气得说不出话,用力推他一把:“你有毛病!”懒得再跟顾峻川吵架,转身跑了。顾峻川脚还跛着,因为这一推身体向后摆了一下差点摔倒,想抓住蔺雨落收拾一顿,她已经跑远了。
    她在夜色里奔跑,又消失在夜色里,把受了脚伤的顾峻川独自丢下渡劫。
    顾峻川没觉得伤得多厉害,代驾回了家,脱下鞋袜后才看到自己的脚肿很高,惨不忍睹。
    蔺书雪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你怎么才回来?”看到顾峻川的脚“哎呦”了一声:“怎么这么严重?得去看看。”
    “不用。没骨折。”顾峻川跳着找来急救箱自己处理。他是有一点急救经验的,常年玩各种球类的人多多少少受过几次伤。他皱着眉头给自己处理,不再说多余的话。
    蔺书雪坐在沙发扶手上看了他很久才说:“心情不好。”
    “没有。”
    “我生的你,你心情好不好我看不出来?”蔺书雪去捏他脸,他躲开。
    “你是不是怪我非逼你跟不喜欢的人结婚,让你成为我和你爸婚姻的牺牲品?你还觉得我好斗,甚至不理解为什么我不能好聚好散?是不是?”
    顾峻川没有回答她。
    “你怪我就怪我,这件事我的确做得不对。不仅是你,就连对落落,都不公平。我心里都清楚。我也很感激你们两个能配合我。”蔺书雪说。
    “你的算盘真精,选了一个性价比最高的。”
    “你就没打过落落的主意?我不信,在我跟你说让你结婚后你一定考虑过她,如果没考虑过,你就不是我儿子了。”蔺书雪笑了:“这么来看,我是坏人,但你换一个方向想,我把落落需要的直接给她,我们是双赢。”
    “我呢?”顾峻川问:“我输了赢了?”
    “你是输是赢,那得看你的造化。”
    “你刚刚有一句话说错了。”顾峻川把绷带之类放回药箱,试着在地上跳了跳:“我从来没希望你忍气吞声好聚好散,也不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好斗,作为儿子,我希望你能为自己战斗。这也是为什么我答应了你这荒谬的提议。”
    他嘴角挤了挤:“就我爸那操行,你千万别手下留情。一个男人屡次对婚姻不忠,我要是你我早干他了,还留到今天?”
    “我之前不知道。我知道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复杂了。”
    顾峻川耸耸肩:“留他一命苟延残喘吧!”
    “好歹是你亲爹。”
    “很可能要给我弄个亲弟弟呢!”
    顾峻川不为顾西岭找任何借口,他只记得家里破产的时候,蔺书雪带他挤在别人的宿舍里,每天为吃穿发愁。那时候顾西岭消失了,是蔺书雪咬了牙做所谓的倒爷,一点点让家里有了起色。也是蔺书雪,孤注一掷东拼西凑借钱做电器一级省代,成为当年名噪一时的电器女王。
    一个为家庭几乎0付出的男人,享受蔺书雪打造的财富帝国,又在最后彻底背叛她,顾峻川理解不了。
    对婚姻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苏景秋他们不懂为什么顾峻川家里这么有钱他还要拼命工作,而顾峻川知道,他童年吃过苦的,那些苦日子他自己记得清楚。他不能做一个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废物,财富不会永远留在一个无能的人身上。
    而他在自己父母身上,看到了婚姻很丑陋那一面。父母也是因为相爱走到一起的,他们结婚的时候也没想过会闹成今天这样。这让顾峻川觉得这婚能不结就不结,如果要结,双方利益明确,最稳定。谁也别说谁吃亏谁上当了,明码标价,谁都不亏。
    他躺到床上,看到蔺雨落竟然关心他:“你的脚没事吧?”
    “要瘸几天。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蔺雨落到家后是真觉得顾峻川那一脚应该受了点伤,所以才问他。被顾峻川呛回来也没生气,继续问他:“那是不是来回走动不方便?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去上课的时候带上。”
    “鲜啤。你们村口大排档的鲜啤。”
    “那个…早上没有卖的。”
    “那你问什么呢?”顾峻川故意逗蔺雨落,北京开了几家不错的精酿,就连苏景秋酒吧的啤酒都很不错,就这么信口开河逗人。
    “我想想办法。”蔺雨落说。
    她想起那家大排档的老板说他也住在这个自建房,于是打电话到前台问:“你知道开大排档的那个老板住哪个房间吗?”
    “你隔壁。就原来唱歌那个屋。”
    “我知道了。你有他电话吗?”
    “怎么了?”
    “我想让他帮我带两袋鲜啤回来放到公共冰箱里,钱你帮我转给他。”
    “老板不让我随便给住户电话,这样吧,我给他打。”前台挂了电话,过会儿跟蔺雨落说:“他同意了。然后说钱不要了,还说你上次受惊了,跟你道歉呢。”
    蔺雨落想起那天的事,知道老板生意难做,第二天还是转钱给了前台,然后带着六斤冰凉的鲜啤上了公交车。
    她到的时候顾峻川和蔺书雪都已经起床了,蔺书雪看她从大包里拿出两袋鲜啤就睁大了眼睛:“大清早就要开喝?”
    “顾峻川想喝。”
    “顾峻川?大早上喝啤酒?让你买?”
    顾峻川并没想到蔺雨落竟然真的带啤酒来,他觉得她这个人真是有一股子傻劲儿的。走过去拿起鲜啤放进冰箱:“晚上喝。”
    “你不会自己买?”
    “我瘸了。我连工作室都不去。”
    蔺书雪指着顾峻川:“你是不是在欺负人?”
    “没有。”蔺雨落说:“我作证,的确是没有。两袋鲜啤而已。”
    她也不觉得两袋啤酒有什么,就算顾峻川没踢伤脚,就算不熟,偶尔让她帮忙带东西她也会带,这又不难。但顾峻川跳着走路的样子太好笑了,她和蔺书雪关上瑜珈室门后不约而同笑了。
    笑罢才开始工作,蔺雨落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训练计划书给蔺书雪看,里面是每天的训练计划和饮食餐单,她讲解很细致,蔺书雪也听得认真。
    “那就开练吧。”蔺书雪站起身,她身材不差保养得宜,却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这也让蔺雨落钦佩。
    “我很期待我的蜕变。”蔺书雪这样说,让蔺雨落帮她开背。手边的电话一直在响,但她都不接,再响几声,被她拿起来扣过去。
    蔺书雪知道电话是谁打开的,但她懒得接。顾峻川要结婚了,老子当然要出面了。顾西岭就算是个死人,他的魂儿也该回来了。
    蔺书雪练习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想起她怀顾峻川的时候,顾西岭每天战战兢兢,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照顾她。突然对他有了一点恻隐之心。但也只是那一瞬而已。她觉得自己活到60岁,最擅长的事就是对该狠的人狠。
    对畜生心软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大是大非面前,她得立起来。
    蔺雨落察觉到她走神,就轻声叫停。
    蔺书雪拿起毛巾擦了脸上的微汗,笑着问蔺雨落:“小舟昨天没疑心吧?”
    “小舟很单纯,也很相信我。”蔺雨舟的确没问什么,昨天蔺书雪的表演给蔺雨舟打了一针强心剂,他坚信自己的姐姐嫁给了爱情。
    “可社会却是很复杂的。”蔺书雪看着蔺雨落:“坏人很多,包括我这个欺骗他的老阿姨。所以小舟这种性格,的确适合搞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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