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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斩月变得愈发沉默,他没有朋友,最亲近之人就是云黛,他不知道要将心中的苦闷说与谁听,他渴求能得到她的安慰,却并不知该如何向她讨要。
    他分明已与她很是亲密了,却又总是隔着一步之遥,再难靠近分毫。
    不久之后,云黛便进入了龙门道场,开启了乾坤万法阵,而斩月也亲眼看着她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到底让他有多恐慌,他自来到她身边后,便从未与她分开过,云黛总觉得她三百年来一直在依靠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依靠着她呢。
    人世间的诸多事他都不明白,而自他诞生起到离开锥心崖的那段过往,也尽是些痛苦的折磨,唯有与云黛一起的日子宁静又温柔,他离不开她,倘若不能与她时时相伴,他将每时每刻都深陷痛楚。
    可是那一刻,自云黛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他找不到她了,他失去了他在这世间唯一的锚点。
    而云黛消失的那一刻,那个印刻在醉流鸢之上的诅咒也被触发了。
    人在剑在,人死剑亡。
    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凭空斩来,少年身上也绽出了一道道的剑伤,浓郁的血痕越来越深,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挣扎着在乾坤万法阵之中不停地寻找着,一声声地呼唤着云黛的名字,拖得满地的血痕。
    骨肉削磨的疼痛几乎夺取了他所有的理智,那份疼比之当初灵铸折磨他时还要强烈,可他却根本无暇估计,他只陷在再也找不到云黛的恐慌中,直至被诅咒一寸寸地凌迟而死,在绝望与孤独中,消散成漫天灵光,唯留下一地破碎的残剑。
    名震一方的剑主消失在了乾坤万法阵中,而一代名刃醉流鸢也于那日寸寸碎裂……
    ……
    云黛猛地惊醒时,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她的脸颊上已不知何时沾满了湿润的泪水。
    她怎能想到,斩月竟然与她一般,都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又怎能想到,原来斩月对她,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感情……
    她一直以为,前世的斩月会在她重生之后重获自由,去过自己的人生,可在他身上,竟有着那样一个诅咒,她竟然从不知道。
    “斩月……”
    云黛痛苦地唤着他的名字,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如刀割是怎样一种感觉。
    四周是一片漆黑,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在浑浑噩噩间撑着床起身,仿佛是要去追寻什么,可她很快便笨拙地从床边滚了下去。
    在她跌落到地上之前,一个怀抱接住了她。
    那怀抱坚实而温暖,令她有些全身发抖。
    “云黛。”那声音无比熟悉,带着浓浓的担忧。
    云黛茫然地抬起头来,于黑暗之中触上了那人的脸。
    “师叔?”
    将她抱住的人,竟是沈长玉。
    第195章 道心
    云黛没想到沈长玉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时间未能立即反应过来,愣怔片刻,她才慢慢想起昏迷之前的事。
    沈长玉抱着她, 重新将她放回了床上, 这才道:“你昏迷了整整三个月,是虚鹤将你带回了万仞阁, 妙回山掌门也一同前来为你医治了伤势。”
    他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云黛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虽极力掩盖了情绪,但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很低沉。
    沈长玉的话也让那些记忆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刺目的血色仿佛又在云黛的视线中闪过, 她心中止不住的慌乱, 下意识便紧紧攥住了沈长玉的手, 在一片漆黑之中,沈长玉似是叹了口气,
    “师叔……”云黛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 半晌才仿佛慢慢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问道,“为何周围这么黑?为什么不点灯?”
    沈长玉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在他开口之前,云黛便突然明白了过来。
    “我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
    云黛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她伸出手来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可她的视线里却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既然已经回到了万仞阁, 即使是黑夜, 室内也不至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更何况修士的五感向来敏锐, 她又是第八境的修为,即使屋内没有点灯,她也是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
    “我应当……不止是眼睛看不见了吧。”
    对于第八境的修为而言,就算眼睛出了问题,单凭感知力,也不至于会从床上摔下去,更不至于连身边有个大活人都感觉不出来。
    云黛掐起手指,尝试着运转灵气,可她的经脉与丹田却安安静静的,安静到她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就仿佛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连最基本的内视都做不到。
    “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你没有受伤,”沈长玉的声音有些发紧,“明雅道友已为你诊治过了,是你自行封闭了五感……”
    自行封闭五感……
    云黛的手重新垂了下来,她就听沈长玉道:“明雅道友用了特殊的针灸之法,这才将你唤醒,只是这种唤醒并不彻底,所以你才会出现现在的状态。”
    云黛明白了过来:“所以是我自己的心出问题了对吗?”
    她并没有失去修为,眼睛也没有任何问题,是因为本命剑碎,让她的心出了问题。
    沈长玉低低地“嗯”了一声
    云黛没再说话,她陷在沉默中,她很快便感觉到沈长玉拉起了她的手,向她身旁触去,她的手掌也随之压在了一件冰冷之物上。
    那是一个剑匣,被安置在了她身旁。
    沈长玉道:“醉流鸢就在里面。”
    云黛怔了一下,她的心脏处也传来了一阵不可抑制的疼痛感。
    “云黛,”沈长玉的手指轻触上了她的眼角,“别哭。”
    “我……”她的呼吸中都带了几分哭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师叔,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云黛声音发抖,哽咽出声,她已许久没出现过这样的状态了,仿佛一瞬间跌入谷底。
    本命剑碎裂的同时,她的道心也跟着一同破碎了,因完全陷在绝望中,她的身体才会出现了这样的钝化反应。
    “云黛……”沈长玉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同样也是剑修,他自然知晓本命剑在自己面前破碎将是一种怎样的痛苦经历,若是遇上此事的是他,他的状态恐怕会比云黛更差。
    沈长玉最终搂住了云黛的肩,将她轻轻搂住,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
    云黛将头埋入了他怀中,哭声也再也止不住了,自前世剜去先天灵骨后,到如今为止,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哭。
    即使斩杀了青渊帝,打败了叶兮颜,拥有了两件齐天之宝,甚至将无情道修炼至了忘情境又如何,她是一个失去了本命剑的剑修,她已没了道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未来的修行是否还能走下去了。
    沈长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咬牙道:“云黛,你还可以重新站起来的,你是剑主,你可以不止拥有一把本命剑。”
    他擦拭着云黛脸颊上的泪水,柔声道:“万仞阁有我们这几个长老顶着呢,我们也都会陪着你把这段日子熬过去。”
    沈长玉知道,他这么说其实是有些强人所难的,道心这东西,对于修为越高的人,影响就越大,一名修士,若是道心破碎,想重新站起来,是何其艰难,更何况云黛修的还是无情道,在她之前根本没有与之相关的典籍记载,更不可能找到什么先人的经验。
    云黛没有说话,她就听沈长玉道:“我们都不会放弃你,你也绝对不能先放弃自己。”
    “醉流鸢虽然已经碎了,但他也不会希望你一直消沉下去的。”
    他这话终于让云黛的神色出现了一些变化,云黛也想起了斩月最后对她说的话。
    他直至那时还在为她考虑,他……
    云黛缩在沈长玉怀中止不住地啜泣着,不知哭了多久,她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她虽并未失去修为,但自行封闭修为后,她的身体状况便好似真的变成了凡人,沈长玉叹了口气,他将睡着的云黛轻轻放在了床上,又认真地为她拉好了被褥。
    他小心地为云黛拭去眼角的泪水后,才转身离去。
    此处是万仞阁紫阳峰的掌门居,云黛回到万仞阁后便被安置到了自己的住处。
    三个月来,沈长玉每日都会来看望她,直至今日她才醒来。
    沈长玉出屋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掏出了聆风玉符通知其余几位长老。
    片刻之后,另外几位长老也都陆续来到了紫阳峰。
    “怎么样了?”殷蝶一脸的担忧。
    沈长玉摇了摇头:“她的状态很差。”
    许溪之很快就进屋为云黛诊断了一番,她出来之后神色凝重。
    “她的身体仍旧没有任何问题,”她对众人道,“就是她心里的问题,若她自己走不出来,她很可能永远都会像现在这般。”
    目不能视,形同废人……
    虚鹤长老捏紧了拳头:“本命剑破碎本就不是小事,据我所知,过往那些经历过本命剑破碎的修士,没有一个下场好的,大部分剑修甚至会因为本命剑破碎而当场死亡,剩下的人也神魄碎裂,神智混乱……”
    “若非云黛是剑主,”虚鹤长老顿了顿,“加之她收了那把鬼剑当本命剑,那把剑在她神魂震荡时,帮她守住了最后的意志……她恐怕也撑不过来。”
    众人都不禁叹了口气。
    最终,沈长玉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找办法帮云黛治疗,如今神都圣主之位更迭换代,十四州短时间内不会再乱了,也不会有人想趁着这个时机来找我们万仞阁的麻烦。”
    另外几位长老也跟着点头。
    许溪之忧心忡忡地道:“云掌门毕竟是剑主,我相信她能撑过来的。”
    几名长老在掌门居的院子里讨论着,而这时,突然又有一道遁光落下,一个人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齐师兄。”殷蝶见到那人后,不禁唤了一声。
    云黛前去神都参加莲灯节时,齐霄便独自回到了万仞阁,向众长老说明了身份,又去了玄诚子的坟前祭拜。因此他这段世间都是待在万仞阁的。
    “各位长老,”齐霄道,“我倒是想了个办法能让云黛暂时从消沉中走出来,只是这个办法可能治标不治本。”
    沈长玉蹙眉:“先说来听听吧。”
    ……
    云黛再次醒来时,屋中已经没人了。
    她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片刻,才伸手向身旁摸索而去,她的手掌很快就触及了那个冰冷的剑匣。
    云黛的手掌慢慢抚过,她很快便将剑匣打开,将手探了进去。
    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的手指碰上醉流鸢的残剑碎片时,她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种疼痛的窒息感令云黛几乎有些崩溃,她的手也不自觉颤抖了一下,那残剑的锋刃便重重割破了她的手指,可云黛并未将手收回来,而是用力握紧了那枚锋利的剑刃,感受着利刃陷入掌心的疼痛。
    血一滴滴地从她掌心与指缝渗出,云黛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她突然便想起,今生再见到斩月后,他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若你哪天不要我了,我一定会离开你。”
    他无法将自己身上的诅咒说出来,便只能用这样语义不详的方式告诉她,她那时为何会那般迟钝?竟完全没反应过来。
    云黛的五指更用力的收紧,于是那枚残剑碎片便几乎完全陷入了她的皮肤中。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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