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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云黛和司棠是在第二日从万仞阁出发的。
云黛并未将自己的计划通知给万仞阁中的任何人,天还未完全亮时,她便在掌门居中留下了一封到别信,然后背起了装有醉流鸢碎片的剑匣,和司棠一同偷偷溜出了万仞阁。
司棠迈着那双小短腿,忍不住看了一眼云黛,目光触及到遮在她双目之上的白绫后,她还是道:“云掌门,你这样偷偷跑掉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云黛很镇定。
若是她提前通知了沈长玉他们,那几人要么会死命拦着不让她去,要么会自己代为前去,此行必定充满凶险,云黛并不想拖累任何人,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便渡不了这个难关。
司棠又忍不住忧心忡忡地看了云黛一眼,毕竟此时的云黛可不仅仅是眼睛看不见了,她身上连修为都没有了,若是她真在灵铸墓中出了什么意外,不说万仞阁会不会找她麻烦了,光是他们神都那位即将登基的赤仁帝,就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虽然芳久凌在司棠看来仍是个小孩子,但她怎么说也算是下属,总不好去得罪人家。
不过司棠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云黛真在灵铸墓出事了,她多半也会凶多吉少,到时反正她也死了,哪还管得了那些身后事,留下的烂摊子就让族中那群后辈去处理好了。
想明白了这点,司棠就又安下了心来。
出了万仞阁后,她们便该御空飞行了。
司棠的本命法宝是一对巨大的流星锤,她将看起来比自己人还大的两把锤子都掏了出来,正想对云黛说自己可以载她,她便听云黛唤了一声“渡厄”,随后那把鬼剑就凭空出现了,云黛只轻一抬脚,渡厄剑就极为谄媚地迎向了云黛的脚底,将她整个人给托了起来。
这一幕愣是将司棠都给看呆了。
察觉到身旁的安静,云黛转过头来,一脸理所当然地问道:“司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司棠:“……”
如今的云黛的确是使用不出灵气的,她自也没办法做到御剑飞行,但她飞不了不代表渡厄飞不了。
这把渡厄剑可与醉流鸢不同,或者说,这把剑与其他剑都不同,他虽没有剑灵,却有着很强的自主意识,即使没有持剑人操控,他自己也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这样一把剑,若是持剑之人压不住他,便会逐渐沦为他的傀儡,为他所控。
但云黛毕竟不同,就算她已没了修为,但她剑主的身份却并未消失,鬼剑渡厄不管再强,也始终是被她压至的。
“走吧。”
随着云黛话音的落下,她脚下的剑就载着她升了空,司棠也赶紧掐起御空诀跟上。
这过程中,司棠总忍不住悄悄打量那把渡厄剑,渡厄剑的速度很快,且司棠总觉得他其实可以更快的,只是顾及到自己这边的御空速度,这才没有全力前进。
没有修为的云黛其实与凡人无异,若是不小心从飞剑上跌落下去,是会摔得粉身碎骨的,但在飒飒的风声中,她却并未露出任何怯意,甚至站得相当稳,她这份心境倒是让司棠都不禁生出了几分敬意。
云洲与流洲毗邻,加之云黛和司棠的遁光速度不满,她们一大早出发,下午便能抵达目的地。
一路之上,司棠倒是给云黛讲了不少近些日子神都发生的事。
青渊帝身亡,明怡郡主失踪,神都的各方势力自然是要大变样的。
象征着神都圣主之位的赤莲玉玺落入了芳久凌手中,众人自然会拥护她成为下任圣主,不过这过程里倒也有几个跳出来反对的叶氏女,毕竟芳久凌这些年在神都表现出的模样太温顺了,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印象,便有人生出了想抢夺她的赤莲玉玺的心思。
芳久凌也算是果决,这些跳出来反对她的手,都被她亲手斩杀了,加之司棠作为司氏家主主动站队芳久凌,芳久凌的母亲芳惊刹也有第九境的修为,那位南宫家上任不久的新家主南宫知让也很快投诚了,没过多久,宋氏族长宋逢舟也只能妥协,自此三大世家都一致地拥护芳久凌称帝,再无人能敢提出异议。
这里不得不详细说说宋氏的内部情况。
原本宋氏族长是将自己的独自宋时雪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但宋时雪身亡后,宋逢舟大受打击,他虽沉浸在痛苦中,但也不得不将宋氏的少主之位转交给宋时怜,而宋时怜也恰好是属于芳久凌的势力,一切也便顺理成章了起来。
司棠道:“说实话,我觉得宋逢舟那个老狐狸其实早猜出来他儿子的死和明誉郡主有些关系了,只不过他也只是怀疑,拿不出证据来,更何况青渊帝早就大势已去了,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司棠说到此处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这老东西以前仗着是叶灵璧眼前的红人,不知道干过多少缺德事,这就叫报应!”
云黛没吭声,她知道这些年来芳久凌在神都做的准备很多,所以青渊帝一死,她必定会伸出自己的爪牙,牢牢地攥紧圣主的位置,云黛并不担心她。
抵达流洲时,已是夕阳西斜。
云黛和司棠风尘仆仆,她们在流洲城中的一家茶馆中坐下,喝着热茶略作休憩。
司棠端起了大碗粗茶,仰头便一饮而尽,随后她就忍不住多看了云黛几眼,她就见这位万仞阁掌门将背在背上的剑匣取了下来,安置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低垂着头,用手掌一下下地轻抚而去。
虽掩着双目,司棠却仍能感觉到她此时的神色应当是相当温柔的。
司棠早听说过剑修到底有多钟爱于自己的本命剑,但见了云黛这副模样,她仍是觉得有些异样。
她突然就觉得,云黛一直带在身边的,并非一个装着残剑碎片的剑匣,而是一口棺材。
棺材中装着的,也并不只是一把完全损毁的剑,而是她的爱人。
这古怪的想法让司棠觉得有些惊悚,她很快就放下了手中捧着的茶碗,对云黛道:“云掌门,我们要不要在流洲城中休息一晚,明日再前去灵铸墓。”
司棠是第九境的修为,赶了大半天的路,她倒是不会觉得疲惫,只是想到此时的云黛与凡人无异,她便这般主动提议了起来。
云黛却摇了摇头:“既是要探地宫墓穴,不如就趁今夜,何必还要等到明天一早?”
她说着就将怀中的那口“棺材”重新背在了背上,也收起了那份不多的柔情,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
“事不宜迟,”她道,“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第197章 灵铸墓
灵铸墓位于流洲城外的荒野中, 云黛跟随着司棠一路前行,还未真正抵达,她便隐隐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变得格外阴冷。
天已经逐渐变暗了, 一道淡淡的月牙印在天际, 只不过云黛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周围的色彩变化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云黛本身就是通过琉璃玲珑心具象而出的情绪丝线感知身边的人, 走至此处后, 她便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四周无限延申出去之处,只有一个司棠。
“此处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吧。”云黛突然道。
“那是自然,”司棠心情很好, 语气轻松, “灵铸墓外围有一层迷障,只有持有锻灵山庄掌门令或是长老令的人才能看到这片迷障,迷障之后就是灵铸墓的入口了。”
司棠一边说着, 一边看了云黛一眼,她就见遮了双眼的云黛很精准地偏身避开了一段张牙舞爪的树枝,那身姿倒好似是比她还灵活了许多。
司棠:“……”
“云道友, 你说句实话,你的眼睛其实什么都能看到吧……”
“看不到,”云黛摇了摇头, “我是听到的。”
她抬起了手, 手指很准确地从路旁的枝头上摘下了一朵嫩黄的黄,她鬓角的发丝被扬起, 轻触上了指尖的小花。
“有风吹过, 风吹到不同事物上发出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云黛道, “只要认真听,就能辨认出周围的一切。”
司棠眨了眨眼睛,她仍觉得匪夷所思:“我好歹是个第九境,五感已经相当敏锐的,但我也没听到你所说的风声。”
云黛笑了笑,并未过多解释。
这也是她这些时日在万仞阁中,找出的生活方式,她的眼睛看不见了,琉璃玲珑心也只是能感知到人的情绪丝线,若是周围的没有人,她便不知要如何判断了。
那几日齐师兄日日来陪她,她便拉着齐师兄陪她出去闲逛,闲逛的过程里,她也逐渐找到了风声的规律。
至少现在的她,不至于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就在走路的过程中莫名跌掉。
又向前走了一段,司棠收起了那副轻松的态度,带着几分兴奋与紧张地道:“我们快到了!”
两人走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之中,云黛仔细听去,就听到了尖锐的风声,这是风穿过巨大的地底空洞发出的声响。
那股风声越来越大,仿佛她们在向前走去的同时,便逐渐走入了那座传说中的灵铸墓中。
云黛虽已没了修为,更无法用神魄去探查周围的情况,但她敏锐的感知力仍让她察觉出了正在不停变化着的一切。
“墓穴之中会出现什么样的危险我也不确定,”司棠突然开口了,她那稚嫩的声音中透着严肃,“毕竟在我们之前,并没有人能进得去……”
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股强烈的下降感就骤然出现。
“云道友!”
司棠吓得大叫了一声,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渡厄剑就已经自动飞出,将云黛接住了。
司棠也赶紧使出了轻身诀,于是两人便一同半悬在了空中。
云黛轻蹙着眉,认真辨认着身周传来的声音。
她们像是落入了一处神秘的空间中,周围的一切都在逐渐融化坍塌,她们之前行走的那处山间小路便在这份坍塌之中一寸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而幽暗的巨大空间。
在两人脚下,便是一座巨型地宫,她们则恰悬浮在地宫的最顶端。
司棠深吸了一口:“云道友,我们到灵铸墓了。”
她道:“此处便是灵铸墓的第一道拦门关,而过往那些想要进入墓穴寻找《千锤百炼谱》的人,都未能突破这层防线。”
“这道拦门关是什么?”云黛问道。
“兵戈阵,”司棠将自己所了解的内容说了出来,“你也知道,灵铸是个炼器师,所说她最出名最厉害的作品就是鬼剑渡厄和神剑醉流鸢,但这并不代表她这一生只炼了这两把剑。”
“这兵戈阵中便包含了她所炼制的所有兵器,一旦我们落地,阵法就会被触发,那些兵器也会随之出现,向我们发动攻击。”
云黛听得很认真,她紧接着又问道:“你说其他来此探寻之人都未能突破第一关,原因是什么?”
“兵戈阵中包含的武器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几乎每种本命法宝都会遇上能克制它的相应武器,更何况能来此之人都来自于锻灵山庄,大多都只是炼器师,我们这样的炼器师的本命法宝,十个有九个是锻造锤,兵戈阵轻易便可对我们压着打。”
司棠道:“倒也不是没有人像我这样,带着其他人来对付兵戈阵,但始终未有一把兵器能压制这座兵戈阵,我也在研究这些内容时,也隐隐发现了问题。”
“灵铸设计出的这座兵戈阵,并不能用高修为,抑或是更高的技巧来破阵。”
“需要用一把更厉害的,厉害到能压制此处所有兵器的武器,阵法才能被攻破。”
听到此处,云黛算是明白了过来:“灵铸是锻灵山庄的开山祖师,她为自己修建了这座墓,又在墓中留下了《千锤百炼谱》这种东西,还给锻灵山庄的掌门和长老预留出了进墓的机会……她就是想挑选出合适的弟子,来接受她的传承吧。”
至于这个接受传承的条件则是……需要炼制出一把能压制得了兵戈阵的武器……
司棠“嘿嘿”一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那种武器我可炼制不出来,我便想着干脆带着灵铸前辈自己炼出来的剑来创阵。”
云黛:“……”
她怎么总觉得不太对劲。
“你确定我们这样不会遇上什么难以预测的状况?”
司棠毫无忏悔之意:“能进去不就行了吗?”
她说着便轻轻掐诀,整个人也随之缓缓落至了地面。
也就在她的脚踩上地板的同时,这座地宫之中突然就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将这座巨大的地宫都包裹在了其中。
云黛捏紧了拳头,还是跟着一同落了下去,就像司棠说的那样,能进去就行了,她必须要进到这座灵铸墓中,找到能修复醉流鸢的办法。
那剧烈的声音响彻了每个角落,连带着地面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云黛站在司棠身旁,仔细地听着,渡厄剑被她紧攥在了手中,她也处在了绝对的警戒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