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悬舟知道姜松的死瞒不住,但没想到姜望姝会知道得这么快。
那一晚,她主动得不像话,姜悬舟也只那一晚松懈了防备。
直到冷刀子捅进身体里时,他才知道,姜望姝从未低头。
“爸爸死了,你凭什么再留住我?”
高开叉的红裙下伸出一只雪白的长腿,重重踩在他的刀口上,接着红色的裙摆从窗前扫过,只剩下伦敦的夜雨洒进来,把他淋湿。
失去意识前,他依稀想起来十年前的港城街头。
而好巧不巧,他生平挨过的第一刀,也是姜望姝捅的,也在一场夜雨之中。
——
1997年6月30日晚,港城回归当夜万人空巷,天际滚雷,淅沥小雨落下。
废弃楼道的角落里,国中少年们吞云吐雾,有人凑上来递火,姜悬舟拒绝,手里却娴熟地夹着烟,一转一转。
听到有人啐骂报信,他只靠在墙角不说话,结束时却不动声色地点火,“新安会势力大,想借学生仔搞事,好处多多,冇道理唔合作。包喺我呢(交给我来)。”
这场学生帮派的聊天没持续很久,姜悬舟从另一个道出去,身材清瘦挺拔,校服穿得规矩,头发理得整齐,面相冷清好看,一副彻彻底底的好学生样儿。
晚上十点一刻,他到楼下。
只是今天,鱼龙混杂的楼栋底下,罕见地多了辆黑车。
雷阵雨时落时停,此时雨歇,车门前站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同他差不多的年纪。朝上看,一件看不出价格的简约白衬衣,下摆收进裤腰,衬出上身好看的弧度;朝下看,高腰牛仔裤,穿一双黑色皮靴,利落得像是刚从马场上下来。
她从保镖手里接过一张照片,纤细手腕上的昂贵手表一闪而过。
姜悬舟敏锐地感觉到,这女孩不属于这里。
就在这一刻,女孩似有所察,回头看来。
四目相接。
女孩有张很好看的脸,头发随意挽起,脸颊白皙精致,同明月一样,熠熠生辉,高高在上。
姜悬舟确定自己没见过她,她却看着自己突然笑了,朝保镖说了句什么。
他通过嘴型辨认出女孩的话:他来了。
女孩冲他露出一个挑衅散漫的笑,接着扬起手臂,屈指轻轻弹了下照片,而后翻转过来,露出照片正面。
照片在风中一颤一颤。
看不清照片细节,却依稀可辨认出那上面有一个穿国中校服的男生和中年女人。
此时又下起雨来,保镖在女孩头顶撑起一把黑伞。
雨帘重重,黑白分明,更显得她面白如玉,目光灼灼。
姜悬舟脑子已经飞速转了起来。
而眼前的女孩,也带着保镖一步步接近。做工精致的皮靴弧线好看,踩在地上,溅起飞花。
男孩的额发被雨水打湿,显出些许狼狈。
姜望姝的视线自下而上扫过去,“姜……悬舟?好名字,命悬一线,孤帆小舟。私生子连名字都有这觉悟呢。”
说完,她笑了下,“听讲你喺接触新安会,企图唔好太明显。”
姜悬舟垂眼避开她的视线,眼睛盯着她那双够他半年生活费的昂贵皮靴,手指甲掐着掌心。
他是学校出了名的优等生,借着拉帮结派赚钱,也一边接近新安会,好让那个遥不可及的父亲有机会发现他。
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被盯上了。
这就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明明是一个父亲生的,一个高贵如明月,一个在发烂发臭,未免太过不公平。
凭什么?
见姜悬舟不说话,姜望姝也失了耐心,扬手就把照片丢在他脸上,轻飘飘的却砸得他很疼,“跟新安会的合作你就别想了,到此为止。我父母的关系,也不是你说毁就毁了的。”
姜望姝睨着他两秒,还是没有回应。
软骨头,不叫的狗,没意思。
她挥挥手,转身就走。
就这时,一直低头的姜悬舟突然抬头,“生意可以算了,那血缘呢?”
姜望姝皱眉。
“姜松和你妈感情好,怎么会有我?怎么还会怕姜松知道我?你在怕什么?你心知肚明他们关系裹脚布一样又长又臭还理不清楚,所以才这么警惕……”
啪!
姜悬舟的脸被打骗过去,侧脸浮出鲜明的五指印。
“你住嘴!”
蠢女人,上钩了。
姜悬舟垂在腿侧的手动了一下。
他眼神平静,语气却一句接着一句拱火:“这些年你妈处理的女人不少吧,兰桂坊的、东九龙的、半山别墅的,你真的只有我一个弟弟么?姜松这些年来还都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姜望姝脸色胀红地冲上来,姜悬舟踉跄地往后退去,接着在慌乱的拉扯中,姜望姝摸到一个东西,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地怼到了姜悬舟的胸口。
姜悬舟眼里有笑意,脸上多出几道血痕,显得十分愤怒,语气像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杀了我,就不用再怕谁了!可是你敢吗?”
话音刚落,愤怒至极的姜望姝就捅进了他的肩头。
接着,他就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有什么物体重重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