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徽读书入仕,本不是善制灵器的能人,但其在朝中除了任礼部侍郎的父亲,便再无依靠,吏部见人下菜碟,就把他调到灵枢院当了个七品知事,给一个日暮西山的老头打下手。
李尘徽本就志不在做官,在翰林院里端茶倒水庸庸碌碌,调到灵枢院倒也乐得清闲。他为人随和,到这里大半年他不仅与院里前辈打成一片,还对研习铭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日日泡在各种古籍里自得其乐。
此刻,冷落在皇城角落里的灵枢院一片静谧,几座简陋的官舍,在周围气势巍峨的楼宇的对比下斑驳的像一尊草庐。
匆忙的脚步声在院内长廊里由近及远,在四下无人的院里竟有回声叠起,一个身着蓝色官服的青年脚下生风,向着李尘徽所在的偏厅大步走去。
“吱呀~”木门被人从外间一把推开,门轴早已朽的经不起折腾当即断了个彻底,“当啷”一声掉到地上寿终正寝。
刺眼的天光涌入偏厅,填满了整间屋子,李尘徽被这动静惊醒,他揉了揉还在酸胀的眼皮,无奈道:“王兄,你动静还能再大些吗?这门随后算你账上”
被他讹了一笔的王慎此刻顾不上与他争论,他一把扯过李尘徽的胳膊,表情奇异地在他耳边说道:“李兄,你发达了,皇上为你赐了门好亲事,恭喜你成为端阳公主的贵婿,日后必成人中龙凤。”
王慎此人任职翰林院修撰,平日里惯会装腔拿调,拐着弯骂人,只对李尘徽另眼相看,把他当做知己,大概是两人同时入仕,却不得重用的惺惺相惜。
他这般说话,定然也是认为李尘徽入赘公主府不是一件好事。
李尘徽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不清明,被他这神经兮兮的一通说,顿时不敢再迷瞪,他扒拉下王慎的爪子,不可置信的说:“王兄,你莫唬我,公主婚嫁乃是国事,不可随意杜撰。”
王慎被他这话急出了乡音:“啷个唬你噻,现在旨意都到你家喽,是你小子半月后入公主府当驸马!”
李尘徽蓦地瞪大了眼,他一无功名二无才干,吏部看着他老爹的面子才把他调到灵枢院,世家贵族有得是青年才俊,圣上怎的单为他赐了婚?
他此前也听过几句关于公主的流言蜚语,他并不信命数,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现下朝中崔氏一族把持朝政,朝堂上众臣工多数为其卖命。
他家一向独善其身,不肯淌浑水,如今崔太后把自己的独女嫁给他,焉知不是在为其母家拉拢人心。
他明白登高必跌重的道理,这门亲事自家必得慎之又慎。
他立刻站起身把身上的官服一把扯下一股脑塞到王慎手中,急道:“王兄,我回家一趟,待会儿你见到长史帮我吿个假!”
话音刚落他人已到了门口,王慎反应过来之时,李尘徽早已不见了踪影。
“瓜娃子!你赶着去投胎吗?”王慎看着地上掉落的门轴,一嗓子把窗棂上的麻雀惊的四散飞起 。
他把李尘徽的官服仔细的叠好,放在书案上,心中叹了口气:“算你还有点脑子。”
灵枢院虽然偏僻,但离李府倒是挺近,李尘徽出了大门,疾步穿过几道胡同,又拐了道弯,李府的牌匾便出现在了眼前。
他还没到自家门前,就被府上的刘管家迎了个照面,“少爷,您总算回来了,老爷找你好一会儿了!” 刘伯在门前等了一早上,终于把这位爷盼回来了。
“我知道,刘伯,去把叫我的人领回来吧。”
李尘徽顺了口气,语调有些不稳。
“恭喜少爷得圣上青眼,成了皇亲国戚呀!”刘伯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您老别拿话刺我了,我爹呢?”李尘徽被他恭喜的头皮发麻,只想赶紧让他闭嘴。
他们说话间已进了府门,李尘徽不想应付前来道喜的下人,刘伯刚给他说了在书房,他就像兔子般一溜烟跑了。
“爹,我回来了!”李尘徽大步走进书房,就看到他爹在书案边正襟危坐,面上带着即将丧子的沉痛。
“儿啊,赐婚的事你知道了吧?”李平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差点老泪纵横。
“爹,我知道,你先甭急着哭。咱有事好好说。”
“徽儿,你当真要入那公主府吗?”李平害怕自家儿子一入府门深似海,便直接葬送在里面出不来了。
“我的亲爹唉!圣旨都到咱府上了,你难道要我抗旨吗?现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崔家和太后。”李尘徽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随手抹了一把唇边的水渍。
“此次赐婚明面上是太后在拉拢咱们家,但暗里说不准是皇上在试探您的底细,若我们顺水推舟归了崔党一派,他老人家动不了崔家,便会拿我们开刀,给我们扣上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咱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臭小子,用你提醒啊,这点道理你爹我还是明白的,但崔家势大,要是咱们不肯跟他们合作,被他们报复怎么办?”
“您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所以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让圣上放心又得让崔家寻不出错处。”
“我得慢慢想一想”李尘徽在书房里踱起了步。
李尘徽出生不久就没了娘,李平追念亡妻不肯再娶,他当时刚入了仕,丧期过后就带着李尘徽辗转多地任职地方官,平日里公务繁忙没多少时间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