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一过, 沈青书兄弟俩就都各自上学去了。
乔月借着十五中秋的噱头,出了一款名为“月圆相思长”的香熏,清冷的木质香, 比起一般甜甜的花果香要稍微带一点苦涩气息,却又显得十分温暖绵长, 就像人的思念,看不见却又悠悠。
乔月原本想着这样的中性香熏可能受众不是太广, 所以只打算做元宵限定款, 却不想许多世家贵女都很喜欢这个味道。
檀香和松香都太过单薄苦涩, 给人一种很强势的感?觉, 这款木质香却刚好中和了这种感觉。而且寻常的花果香太过常见,贵女们也实在是腻了。
所以此香一出, 立马供不应求。
需求量一下子增加, 乔月存货不够,只好日夜赶工, 沈母对制香一窍不通,只能在店里?帮帮忙打打下手?。
翠翠来传口信的时候,沈母正帮着梅儿理货呢。
“你们夫人有啥事, 竟要约我出去谈?”沈母有些不理解, 一般情况下,元氏若是有事找她,都是直接来店里?找的,今日倒是离奇要出去说。
翠翠也不好明说是自家老夫人要见她, 只能随意寻个由头, “夫人说是极重要的事儿, 得和您找个安静的地方面谈,至于其他的, 奴婢也不知道。”
翠翠也只是和传话的,见她这般,沈母也不好再追问,想着或许元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不告诉她也是正常的。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沈母嘱托梅儿等乔月回?来告诉她一声她出去了,就跟着翠翠上了马车。
车子一直行到六膳楼停下,翠翠下马车,邀着沈母下车,又带着她上了楼。
这六膳楼是京城口碑极好的酒楼,寻常人想要吃饭,都得提前预约。元氏居然将地点约在这儿了,着实是大排场。
沈母不明所以地看了翠翠一眼,翠翠慌得急忙低下了头,只是催促,“夫人,您往这边走。”
元氏订的是个雅间,在二楼的最?里?面,人来人往倒是热闹,除了店小二,来往的光是看衣着就知道家世不俗,是以,沈母就更搞不清元氏为何?要选这种地方了。
她不是总说老秦氏抠门又霸道,这些年来霸着公中不放,她这个主母只是挂名吗。
那她怎么突然又这么大方,将地点约在这儿了。这六膳楼,光是一壶茶就价格不菲。
不等沈母想通这其中的关窍,翠翠就提醒她到地方了,敲开门后,元氏亲自带着沈母进去。
屋里?只有元氏一个人,看见她,一脸的愁容,沈母见没外人也有话直说,询问元氏这般火急火燎的带她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儿。
元氏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很是歉疚的往里?间指。
沈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赫然立着一块屏风,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楚那屏风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虽然是背对着的,但从她的身形,沈母已经大概猜出了那人是谁。
所以今日,其实是个鸿门宴喽。
沈母冷冷的看着元氏,“所以,是不是你有事要跟我商议,而是她要见我是吧?”
“阿璇,我……”元氏满脸歉意,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倒是屏风后的老秦氏听见沈母的声音后,素手?一扬,立在两边的侍女会意,一左一右将屏风收起,随即出去关上门。
老秦氏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满满的捻着,一双眼睛将沈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才懒懒的开口,“都坐吧。”
沈母虽然气愤元氏欺骗,但既来之则安之,跟老秦氏打照面,也是在脑海中已经演练过一百遍的,所以她并?不慌张。
更何?况,如?今的老秦氏看起来老态尽显,虽说刻薄之相依旧,但到底是微末的老虎,没什么威力。
沈母和元氏在下首的位子上坐下,元丝丝搀着老秦氏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后,便静静地立在一旁。
老秦氏见沈母没有丝毫要跟自己?见礼的想法,终是忍不住开口,“听闻你来京城已有多日,怎么,在外头几年,连最?起码的礼数都忘了。”
“忘倒是没忘,不过我还记得,我夫当年父母早死,在这京中他既无长辈,又无亲眷,我便是知礼,也不知该去拜谁。”
难不成?还能是你老秦氏吗,你也配。
时隔多年,沈母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任由老秦氏搓扁揉圆的顾璇了,更何?况两家脱离了关系,没了亲情礼数的约束,她说话就更加无所畏惧了。
老秦氏没想到沈母敢跟她呛声,心里?梗了一下,但到底还维持着婆母的体面,没有破口大骂,出言讽刺道:“几年不见,你倒是伶牙俐齿了不少?。”
“你也是,几年不见,倒是老了不少?。”
“噗”沈母言辞犀利,一旁坐着的元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很快憋了回?去。
这么些年,刚如?此跟老秦氏叫板的,除了沈青书,怕也就只有顾璇了。
看看老秦氏那脸色,简直了。
老秦氏气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又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毕竟自己?还有事要与她商量,不好闹的太僵。
适时店小二进来送茶水,这僵持的氛围才稍稍好转了些,老秦氏喝了茶,心中的气终于顺了些,说话也软了几分。
“罢了,我今日叫你来,也不是跟你斗嘴的,而是有事与您商量。”
“商量,秦老夫人竟然也学会了商量吗,还真是叫人惊奇。”沈母冷笑。
“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我与你商量的,乃是事关青书的大事。”老秦氏不在给沈母说话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听闻青书如?今的媳妇儿乃是个商女,哎,青书好歹是举人老爷,说不好将来还能考个状元,这堂堂状元郎的夫人竟是个商女,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沈母问。
“怎么没关系,我好歹也算是他的奶奶。我听闻青书和那商户女的姻亲只是口头上的,并?不曾报到官府,即是如?此,倒也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她丝毫不顾沈母的意思,将一旁站着的元丝丝拉了过来,“我看丝丝就极好,他爹官职虽小,但到底也是个当官的,而且她又饱读诗书,情棋书话女红样样精通”
“所以,秦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儿青书休了月儿,然后娶丝丝为妻?”顾母断了老秦氏的话,语气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她原本以为老秦氏找她,无非是想攀攀关系,毕竟现在沈家每况愈下,若是在不想办法自救,以后京城的上层人士,沈家怕是要除名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老秦氏打的不仅仅是这个注意,她甚至手?长到想要包派青书的婚姻。
就像当年她包派沈易一样。
说什么为了青书好,说白了,还不是想着借助元丝丝和青书攀上关系。
而且,看在场众人的反应,这件事情,怕是元丝丝和元氏早就知道了,所以说元氏时常带着元丝丝到店里?去,根本不是怕她留在府里?孤单,而是刻意为之。至于元丝丝那些没有分寸的举动,也并?非是她个人所为,而是很有可能是别?人撺掇的。
元氏,亏得自己?先前还把她当好姐妹,送了她好些东西,感?情她把自己?当猴耍。
在沈母凛冽的审视下,元氏终究扛不住,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也听说了,那丫头对你家算是有恩,我也不是薄情的人,等丝丝嫁过去了,便让青书收她做个偏房也就是了。丝丝是大度之人,必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丝丝你觉得呢?”
见老秦氏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元丝丝羞涩一笑,“但凭姑奶奶做主。”
老秦氏十分欣慰,“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祖孙俩一唱一和,就这样随随便便将青书的婚事给定了,完全不顾沈青书这个当事人的意愿。
沈母冷笑一声,“秦老夫人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但你凭什么觉得我儿子要听你的安排?且不说我和青书一点都不觉得月儿商女的身份有什么不好,就算是有,那又有凭什么觉得,我儿会选择元小姐?”
“难不成?秦老夫人还觉得,自己?还能像之前一样一手?遮天。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是趁早省省把你的如?意算盘收起里?吧。”
沈母又叫矛头对准元丝丝,既然她赞同?老秦氏的决定,那就别?怪她说话不留情面了。
“至于元小姐,你明知我家青书已有家室,却还是不顾及丝毫脸面的接近他惦记他,从这一点,我就一辈子都不会允许你进我沈家的大门。而且在我眼里?,除了月儿,任何?人我都看不上。”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言尽于此,你们也好自为之。但我也劝你们,不要再妄想你们不该妄想的东西,青书不是沈易,不是你想拿捏就能拿捏得了的。”
沈母是实在不想看见老秦氏那可恶的嘴脸,这会让她不由得想起当年的事儿。
她转身要走,却又被元氏拦下,“阿璇,你先别?着急,听我们说完。”
quot;没什么好听的,你们怎么想的,我已经一清二楚,算我眼瞎,将你当做朋友,没看出你包藏祸心,以后就这样吧。”沈母甩开她的手?,径直的出了门。
这行为,更先前的沈青书如?出一辙。
元氏被甩了个趔趄,还愣在原地,老秦氏却快要被气死了。
一个个的,既然都这这般目中无人,不敬长辈。
“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了天了。”
元丝丝离她最?近,被她吓得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但又怕老秦氏别?真气死了,上前安抚她,“姑奶奶,你先别?”
元丝丝还没反应过来,老秦氏的巴掌就已经落在了她脸上。
“啪”
元丝丝满眼的不可置信,但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在提醒她,她确实被打了。
自记事起,元丝丝别?说被人打了,就连重话,家里?人都不曾对她说过一句。
如?今老秦氏不但对她动了手?,辱骂的话还不绝于耳,“都怪你这个小蹄子没用,才让人家指着我的鼻子骂。小门小户出身,即使穿金戴银,也改不掉一身的穷酸气,还有你”
老秦氏又将话头指向元氏,“你当年爬上少?爷的床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没教?她一丁半点,如?此不中用。”
“娘。”元氏开口,打断了老秦氏接下来的污言秽语。
元丝丝到底是尚未出阁的女子,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多少?有些羞辱人了。
老秦氏被元氏吼了一嗓子也住了嘴,但她可不是怜惜谁,他只是忽然想起来这是在外面,她若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被有心之人听去,怕是会招来祸患。
“都是没用的东西。”老秦氏气的直哼哼,唤来了在门外候着的侍女,搀着她往家去。
亏得她还花了大价钱定在了这么好的地方,却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老秦氏走后,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除了暖炉上茶水开了的“咕嘟”声,便只剩下元丝丝啜泣的声音。
元氏虽然也和老秦氏一样觉得元丝丝没用,但到底是自己?的亲亲外甥女,她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得上前安慰。
“你也别?太伤心,你姑奶奶说的也是气话。”
“我要回?家。”元丝丝说。
元氏将元丝丝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莫说这种气话,今儿的事儿,确实是你姑奶奶做的不对,姑妈向你赔个不是。但如?今沈家的状况你也看在眼里?,若是在这样下去,迟早咱们得被人碾在脚下。而且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又样样都出众,在老家那地方,也终究是太委屈你了。”
如?今眼瞅着沈青书那边是靠不住了,元氏暂时还不想把元丝丝也给惹了。
元丝丝这人向来心高气傲,自小就发?誓要嫁进有权有势的人家,成?为人人羡艳的贵族世家夫人。她这个理想,在老家那个小地方可很难实现。
而刚巧,她也需要一个人来稳住沈家的富贵。
元氏摸了摸元丝丝的脑袋,温声说:“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要说还是元氏会拿捏人心,原本还满心委屈打算收拾东西回?老家的元丝丝,在听见她的这番话后,也打起了退堂鼓。
若是以前她没在京城常住过,或许委屈委屈自己?,找个门当会对的也就嫁了,可是现在,看惯了京城的繁华,她也不知道在哪个小地方还待不待得下去。
她现在离开是容易,但若是以后再想回?来,怕是就没这么容易了。
权衡利弊,元丝丝终是选择咽下这份委屈,打算跟着元氏先回?沈府去。
老秦氏给的那一巴掌,她就先替她记着,总有一天她会让那老妪婆还回?来。至于沈青书她娘,平日里?看着对她笑眯眯的,居然敢如?此看不起她。
不是觉得她比不上一个商女吗,那她就要让她们看看她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