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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父秦远是个气态平和稳重,唇畔带笑的和煦长辈,虽现在年纪长了上来,蓄起了胡子,也能看出其年轻时的风度翩翩。
    大概是宁姝外表的欺骗性太强,让人一照面便会觉得是个性子软和怯懦的姑娘,秦远对着这个妻家的侄女,甚至都不敢多说几句,生怕让小姑娘觉得局促。
    哪知听这姑娘一开口,声音比妻子都亮,笑容比四弟家的珂丫头还多,秦远默然。
    也不打扰姑侄二人的密语,秦远说了几句便走开了,去赴友人的邀约。
    宁姝在流芳阁左等右等,也不见昨夜刚结识的秦家姑娘秦琳过来找她玩,被姑母看见了,问她,宁姝便说了这事。
    谁料,姑母听完哈哈大笑,倒是让宁姝不解了。
    “姑母笑什么?”
    宁姝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前的海棠树下,发髻落了零落的海棠花瓣却不自知。
    宁氏笑罢,解释道:“那你不必等了,秦家有家学,上午家中子女都要去念书的,夫子严厉,那些姑娘们怕是不会有胆子逃学来寻你的,你大概要等到下午了。”
    宁姝捧着脸,在海棠树下恍然大悟,立即将小马扎拿了回去,邀着姑母陪她去逛了坊市。
    怨不得她也没看见姑母家的珊妹妹和五岁的琦弟弟露面,自然也是上学去了。
    初来这盛京,宁姝也不能让自己闷在家里,拉着姑母,带着丫头婆子出去打发时间了。
    起初,姑母走前还让宁姝戴个幕篱出门,宁姝摆了摆手拒绝了,她才不想戴这劳什子,扬州更是不兴这东西。
    宁氏忧心忡忡地看着花容月貌的侄女面容敞亮地上了车,宁氏还是贴心地备下了幕篱放在车里。
    宁姝先去了卖奢侈贵重物品的东市,想看看京城时兴的首饰头面是什么模样的。
    正所谓扬一益二,宁姝父亲又是刺史之尊,宁姝家哪里又会缺钱花,来时宁姝还怕不够,带了不少银钱,用弟弟宁茱的话来说,足够她在姑母家挥霍几个来回了。
    宁姝赏了宁茱几拳头,跟弟弟告了别。
    盛京的花样与扬州却有些不同,好似汇集了些许西域特色,让这些首饰看起来更加新颖别致。
    天子脚下,为了赚这些达官贵人的银钱,商贾们可谓是卯足了劲花心思,簪钗设计地花样百出。
    就比如,宁姝手里拿的这支红玉玛瑙螃蟹发簪。
    “姑母你看,这发簪是螃蟹样的,真有趣……”
    宁姝从不小家子气,看中了什么便不会手软,尤其这种漂亮讨喜的小玩意。
    宁氏看着这别致的小东西,也新奇了一阵,对着那红玉小螃蟹眉开眼笑起来道:“倒是个新鲜的,姑母给你买下来!”
    宁姝连忙说不必,她此行带了许多银钱,倒是不必破费姑母。
    但宁氏却不这样想,侄女初来乍到,她又作为长辈,自然不能小气了去。
    宁氏坚持如此,宁姝倒也不好拂了她的美意。
    出了这个叫玲珑坊的门,宁姝拉着姑母就去了下一家。
    不远处,刚下了马的几个年轻公子哥将缰绳抛给随侍的小厮,一边说笑着一边走。
    忽然,红袍少年身侧,靛青袍子的少年蓦地扯了扯好兄弟的衣裳,语气急促道:“二郎二郎,那是不是你家三婶……”
    秦琅还在思索着给祖母和母亲买些什么,被好友那么急匆匆地一扯,耐心去了大半,恼声道:“是不是又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别吵!”
    秦琅虽说着这样的话,但眼睛还是下意识往好友裴子风指得那边瞥了瞥,越过三婶宁氏,眼眸忽地在旁边柳腰款摆的姑娘身上顿了顿。
    “二郎,那是谁?也是你家姑娘?”
    秦琅也正想问这个问题,自然无法回答裴子风的问题。
    “我也不认识。”
    待目光悄无声息地将人那姑娘的面貌和身段都览进了眼中,秦琅语气漫不经心道。
    裴子风不乐意了,他几乎是闪着一双冒火的眼睛在看远处娉婷如柳的美丽姑娘,不舍得移开半分。
    “跟着你三婶的人你怎么会不认识,不会是你小子自己相中了人家护食吧?”
    裴子风急了,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这个好友,觉得情势危急了起来。
    秦琅一听这话,当即怒了,甩开裴子风的手便呛声道:“说了不认识便不认识,哄你作甚,而且你又不是不知晓,我最不喜这般娇气柔弱的,况且出门连个幕篱都不知道戴,可见是个轻浮没规矩的,我才看不上这等货色!”
    被秦琅一顿排揎,裴子风才止住了猜疑,立即笑嘻嘻地哄着好友道:“那是弟弟错怪二郎了,既然二郎瞧不上这等,那便劳烦二郎回去给我打听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回来告我一声便可。”
    秦琅余光看着三婶带着那个走起路来都仿佛柳条在晃的姑娘离去,也不好折了好友的面子,随意嗯了一声,表示应下,进了刚刚三婶和那姑娘出来的首饰铺子。
    身侧,是得了他应承满脸回味无穷的好友,秦琅看着,心里不知怎的,就想给他一拳。
    ……
    回到府中濯英院,秦琅一进门便看见孪生哥哥临窗捧着一本书,眉目沉静地深读着。
    那公子与秦琅生的别无二致,眉眼鼻唇,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作同样的装扮不说话,定然会混淆众人。
    但好在英国公府这对孪生子虽面貌别无二致,然性子却是天差地别。
    哥哥秦珏虽看着冷淡,却心地淳朴,待人温和。
    弟弟秦琅便不同了,虽整日大多笑嘻嘻一张好脸,却是个脾气乖张的混不吝,行事轻狂,在满盛京中最是不好惹,被盛京上下送个诨名叫“小霸王”,就连家中兄弟姊妹也不敢冒犯了这位爷。
    家中奴仆想要分辨这两位爷,不光是看衣裳能看出,看那张脸上的气韵也八九不离十了。
    世子爷重规矩,常爱穿宽袖袍衫,戴簪冠博带,活脱脱一副君子之仪。
    二公子就不同了,因为自小习武好动,又爱出去疯玩,甚少穿成世子爷那般端庄,成日不是窄袖缺胯袍便是胡服,英姿飒爽又随性。
    今日的秦琅还是一副窄袖的缺胯袍,颜色艳如火,如他的人一般招摇。
    路过秦珏读书的窗子,秦琅敲了敲,将埋头在书卷中的兄长唤了起来。
    “作甚?”
    秦珏抬头,看见弟弟浑身像是没骨头地靠着,下意识就想说一句没正形,然想起他这孪生弟弟的性子,想来是说了也没用,便改了口。
    芝兰玉树的公子倚窗而读,一身天青色的袍子清隽秀气,衬得他面如冠玉,清雅又温和。
    将目光自书卷上移开,秦珏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弟弟身上,直视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哥,棠梨院那边,是不是来了个人?”
    秦琅揪下了缠在床边的紫色牵牛花,在指尖把玩着,语调也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秦珏有些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颇为兴味地开口道:“你也会关心这种问题,我当你天天眼里只有马球呢!”
    他这个弟弟,平日里多数不见人影,就算被拘在家了,多数也是在练武场,从不过问家中事,今日倒是新鲜,问了个不干他们濯英院的小事。
    秦琅只觉兄长的那一道目光像是带着审判的意味,让他的心莫名跟着虚了虚。
    “是裴四那家伙,在东市瞧见了,托我问一嘴的。”
    指尖一颤,牵牛花随即掉了下去,秦琅又揪了一朵,佯装镇定道。
    秦珏也没卖关子,目光撤回来,语气徐徐道:“据说是三婶娘家侄女来了,要在咱们家暂住些日子,人家远道而来,你可别吓着人家。”
    “扬州来的?怪不得生成那样……”
    将扬州这个字眼跟今日瞧见的那姑娘放在一块,竟和谐如斯。
    又听着兄长后半句,秦琅不服气道:“谁会吓着她,我才没工夫理会她,只愿她不像二婶家那个来招惹我就千恩万谢了!”
    将手里不知第几朵牵牛花丢掉,秦琅语气微讽,秦珏看得直摇头。
    “应当不至于,人家好歹是刺史千金。”
    “对了,晚上祖母传饭,叫我们都过去,你别乱跑了,小心祖母生气。”
    想起刚刚延寿堂婆子过来传的话,秦珏跟弟弟说了一声。
    “哦,知道了。”
    秦琅嗯了一声,转头就回了自己屋子,神色依旧是吊儿郎当的。
    第5章 世子
    因想着午后秦家姐姐可能会来寻她玩,宁姝没逛太久,老早地便同姑母回去了。
    不习惯跟姑父姑母一大家子用饭,宁姝自请了一人用饭。
    饭后姑母家的两个小家伙过来,宁姝陪着玩了一会。
    秦珊伶俐可爱,弟弟秦琦便安静许多,只五岁大的娃娃,水灵灵的葡萄眼望着宁姝,叫宁姝这种不甚喜爱孩子的人都生了许多怜爱之意。
    小孩子嗜睡,一到了点,两个小家伙纷纷打起了哈欠,被婆子接走午睡去了。
    宁姝感受着屋外不冷不热,还伴着海棠花香的阵阵微风,干脆将午睡的地点换在了外边。
    姑母见她没带柳妈妈过来,身边只两个同样娇娇嫩嫩的小丫头,便做主拨了两个婆子过来,此刻,那两个婆子正挥舞着力气将屋里的软榻搬了出来,摆在了主子要求的海棠树下。
    彼时春光正好,浅金色的暖阳透过疏疏落落的海棠花枝,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碎影,不时还会随着微风晃动。
    空气里仿佛都带着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宁姝盖着莺声拿来的绒毯,舒舒服服地在铺着茵褥的软榻上睡了过去。
    丫头婆子们见宁姝睡着了,都自觉摒住了呼吸撤了出去,给了主子一个安静惬意的环境。
    阳光正好,风也恰到好处,一切都是那么贴合心意。
    忽地,一阵风袭来,满树海棠摇曳,无数零落花瓣被风摇下,落满了树下酣睡的姑娘满身,就连那张芙蓉面上都缀着几片粉意,真应了那句海棠春睡。
    秦家姑娘们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美人春睡图。
    本来还叽叽喳喳的一群姑娘顿时就安静了,不仅是为了不吵醒酣睡的美人,也有被树下人容貌所慑的缘故。
    “是不是极俊?”
    秦琳压低了嗓音,看着一众失神的妹妹,笑吟吟道。
    “极俊极俊,琳姐姐果真没骗人!”
    一群女孩子中,一个穿着石榴红半臂、松花色罗裙的姑娘也压着嗓子快意回道。
    许是也知道自己嗓门不小,她将嗓门压了好几个调,眉眼飞扬着。
    她张了一张极其讨喜的圆脸,因为年纪小些,面上还留着些婴儿肥,肥嘟嘟的脸颊肉光是看着就想让人上手捏一捏。
    此刻,她身畔的姐姐正按着她,生怕这猴出去将人给扑醒了。
    然姐妹几个足够小心,那海棠花却是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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