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露身形,贺元手中的碗摔落在地。
还能是谁,这般高挑清隽,宛如竹,一副骗人心的好皮相。
可不是王良。
他竟从金都来了大明山,贺元胸口一阵起伏不定。
王良浅浅淡淡笑着,唤她:“元元。”
曾经的甜蜜乳名,听起来却再刺心不过。
贺元当即站了起来,面色难看至极。她还未发话,徐嬷嬷与丫鬟已经向前几步,徐嬷嬷怒视道:“王大人,这儿不欢迎你。”
王良这人一贯厚脸皮,他似不晓得山中冷暖,穿得还稍显单薄,他轻咳两声。也不管丫鬟嬷嬷们的敌视,对贺元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他说:“路过这儿,就想来看看你。”
贺元穿得厚,又吃了热锅,仍是浑身发冷。这凉意从心中蔓开,延伸至满嘴都涩起来。
她虽然为他哭了几场,可是她竟有些怕他。
贺元往后瑟缩一下,许是那日的暴行让她的身体产生了恐惧。她俏脸泛白,又是满腔恨意又是不堪留念。
她偏又要作出凶狠姿态,咬牙道:“你竟敢出现在我面前。”
王良倒笑:“有甚不敢,郡主还能打杀我不成。”
贺元捏着鞭,却未往前。
王良即可当了没事人似的,老夫老妻道:“元元,这次我要去往鹿城赴职,你可晓得,正是吴余的州府。”
这官职却是比金都的低了一品。
贺元深觉此话熟悉,还未深想,二莲在旁讥讽出声:“王大人降了职与郡主何干,还是赶紧出去!”
徐嬷嬷来不及阻止,微叹口气,就听王良温声解释:“元元你不晓得,待我从鹿城回来,怕是就能入了阁。”
原是明降暗升,他去,是又涨一番资历。二莲讥讽不成,倒成了自取其辱,暗自愧了脸。
贺元面色愈加难堪,依旧一语不发。
徐嬷嬷冷笑:“若没有长公主,王大人此时怕还做着县官,你既没报恩之心,奴婢就当长公主帮的不过是条狗。这番起了势就要耀武扬威,小人之态真当龌龊。”
王良站在那,无辜极了,他说:“这是圣上赐的官职,何来长公主。臣要谢,也得谢当今呀。”
贺元咬紧了唇,原来是为这头,王良不愧是书生,百转千回,就是要故意告诉贺元。你瞧,他害她这么惨,欢喜她的阮七却要送他高官厚禄。
王良又道:“元元,你可想起,可惜到底不一样了。”
贺元终究忆起,那年吴余,王良轻轻给她讲出壮志:“待我今后能去了鹿城为官,将来金都必有我一番天地。”
他向来书生作态,那次难得露出了野心。贺元却是笑:“我听不懂,倒是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还有咱们的孩子。”
如今他志满意得,贺元狼狈不堪。
贺元忍不住抽出了软鞭,她莲步上前,推开丫鬟,就要打他笑得不知羞耻的嘴脸。能怎样,贺元竟然连个王良也对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他达成他的野望。
她只能作出泼妇之态,难看至极。
王良却在等,他抓住她的鞭,轻笑开:“郡主,你这回殴打朝廷命官,可没人再帮你。”
鞭子被他丢了开。
他又伸手一把掐住贺元的脸蛋,他感伤道:“元元,你瘦了。”
这般被得了手,贺元浑身泛起鸡皮,恶心不行,她还未拍开,王良就自个儿一松。
他自顾自一笑,也不管贺元满眼厌恶,就转身离开。
五桃捡起鞭子,沉默递给贺元,她道:“郡主,这种人哪能猖狂太久。”
徐嬷嬷也过来,她叹口气:“您且忍忍,圣上的意思奴婢看不透。”岂不是只有忍,贺元是无枝可依的宗室女,王良可是权势在手前途光明的新贵。
贺元还未从这种落差感反应过来,她捏着鞭发愣许久。
好久,唇都被咬破,渗出了血。
王良出了寺,有仆从递给他马,又不甘问道:“您何苦来这一遭,可是饶了大远路。”
马被王良扯来,他唇角微动:“她这个人记性差,我怕她忘了我。”
两匹快马就此驶向山路。
二莲心疼贺元,搀扶她坐下,淬了口外院骂道:“什么人也能进。”
她却不晓得,大明寺虽然不大,可这后山是特意为太皇太后做了清修之处,又有宫中侍卫把守,哪能随意进闲人。
何况,又是王良。
贺元是没明白,徐嬷嬷却摸清了门道,显然是有人放他进来。徐嬷嬷抿了抿唇,说:“郡主,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吧。”
这些时日,太皇太后见她冷得厉害,不让她天天请安。
贺元如今听得进徐嬷嬷的话,她虽不懂深意,只点头应了。
她转身要走,看见那热锅子起了片油腻。再好的东西也经不住一点儿时辰。再好的人也是。
太皇太后在森森佛像前跪坐念经,她是习惯如此,贺元也见惯了。
看贺元进来,太皇太后止住了数佛珠,她和蔼问道:“你可是见了王良。”
原,王良是先报于此处。
贺元面色愈加苍白,若泪欲滴,“这日子我是再过不下去。”太皇太后拍了拍她,劝道:“哀家早就想说,身为女子,纵然身份高贵,可是哪避得了夫婿纳妾。”
贺元不可置信看去,她的外祖母竟是第一次对她这番说话。
“你被明华宠得糊涂,她日子过不好倒连累你,元元你看后宫,就算坐上凤位,岂不也得纵容旁的女子夺取宠爱。”太皇太后说得语重心长。
贺元仿佛看见她那祖母的身影,一张一合“善妒”“大度”说个不停。
太皇太后见贺元没了兴致,眼神宁看那佛像也不瞥来,不禁下了重药:“你就是傻,为何要和离,那柳氏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你为她低什么头。”
贺元当即就要反驳,太皇太后却阻她,又说:“元元,你不是明华,咱们女子的眼下只是那四方后院,你有千百种法子收拾柳氏,你偏偏选了伤你自己。”
太皇太后目光深意,一句比一句急切,甚是逼问。
“你如今和离,名声又差,又仅仅只是个郡主,你能再嫁去哪。”
一侧的徐嬷嬷皱紧了眉头。
贺元嘟起嘴:“谁说我要再嫁,就算要,又怎会没人娶。”她听得耳朵生疼,只想外祖母别再说此话。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就算娶你,又几个能越了王良,他如今是有名的新贵,又长得好。元元你再嫁给不如他的人,你心会甘?”
贺元沉默,她思忖半刻,才说:“有的,有比他好的。”她说得模糊,不肯直说。
太皇太后却勾起了然一笑,转头想起般看着徐嬷嬷,道:“元元,你这个嬷嬷,那年还是从宁国侯进的宫,如今这么多年,哀家都老了你嬷嬷还得照顾你,哀家看着也心疼。你不若早些让她回去休养。”
徐嬷嬷当即跪下,泣道:“奴婢心甘情愿伺候郡主。”
太皇太后才悠悠叹了口气,“你是个忠心的。”
贺元却在发愣,待太皇太后赐了她好几本经书,让她看着玩,贺元才醒过神来。她翻了几页,看不明白。
惹得太皇太后又点她额头,笑道:“元元,你该晓些事。”
回去路上,徐嬷嬷屡次想开口又止了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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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良:大家好,想我吗?
王良:金都修罗场我先溜,886
第38章 38、有些怕
王良走后, 贺元的心情再未好过。一连几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身边人做事小心极了,生怕遭了厌。可谁想, 几个大丫鬟也难免迁怒。
就说贺元这些日子一直吃的药膳。自离了金都,贺元没哪一日不哭, 徐嬷嬷怕她伤了身子骨,见天药膳补着。
可贺元还是闹了起来, 嫌腻味, 不肯再吃。
五桃只得说:“这是徐嬷嬷嘱咐的。”
贺元将碗一摔,汁水溅了一地,她发气:“你主子是她还是我。”
丫鬟们当即跪下来,慌乱极了,不晓得贺元会怎么罚她们。要知道虽说是大丫鬟, 可贺元哪时将她们当作心腹过。
却也不怪贺元, 自那年她与阮三私情败露,与她一齐长大的丫鬟们通通被明华打杀后, 她才晓得奴婢就是奴婢。
贺元一扫,厌烦道:“让徐嬷嬷来, 我与她说。”
室内一时就安静了下来, 药膳的气味越发扑鼻。
还是二莲大着胆子开口:“徐嬷嬷这几日身子不好,怕是不能。”
徐嬷嬷许是年纪真的大了, 反复生起了病。
都等着贺元发火,谁想。
“去后山转转, 屋子怪难闻。”贺元恹恹一扫,无精打采道。
这场风波, 倒是了了。
后山空旷, 时不时秋风刮来, 颇有几分刺骨寒意。
到一处小亭,几个粗使宫仆在里清扫闲聊,却是起兴。贺元这一行脚步声都未听见。
“是呢,再没这般俊的,那日可是在外亲眼瞧见”“这般的人物比之殿下也不差,难怪郡主要逼嫁!”“谁能想还是个痴情种,嗤,却不是对咱们郡主痴情。”
几个丫鬟齐齐变了脸色,还来不及呵斥,贺元已几步上前,抽了鞭就朝这几个粗使宫仆打去。好几声脆响,宫仆们又惊又怕,跪地直求饶。
三枣气得发抖,上前斥道:“哪来的嚼舌婢子,拖下去!”却是命令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