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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沈重用尽了平生涵养,让自己的话语尽可能地显得善解人意,可是开口时有些呛人的语气,依旧表露着主人此时内心的不满。
    “舒年,我看你这几天奔波忙碌,确实是有些糊涂了。”沈重紧绷着的身子渐渐放轻松,靠在椅背上,盯着面前跪着的儿子,“地上凉,还不快从地上起来。”
    他已经屈尊降贵地给沈舒年递了台阶,若他是个明事理的,便会自然而然地从这个台阶上下来,不让父子两个同时被这焦灼的情境架在火上烤。沈重知道,自家儿子从小八面玲珑,最会审时度势。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沈舒年并没有如同预想地一般从地上站起身来,而是一动不动地跪在自己的身前,甚至都不敢抬头望向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重心头的失望也聚沙成塔。他没想到自家儿子为了个相识不久的人就敢这样当面忤逆自己。如若这个人是个温婉善良的女子也就罢了,年轻人情窦初开,总有些奋不顾身的热血。
    可这他妈的居然是个男人!
    沈重心底难得爆了句脏话,他心头的失望量变引起了质变,从失望转换成为了愤怒,眼底迸射出的怒火恨不得将沈舒年这个不顾孝悌的不孝子给烧死。
    既然沈舒年乐意跪,沈重便也不做这无谓的好人。他的脊背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虽然看起来是个放松的姿势,僵直的身子和紧绷着的下颌却与他此时的姿态截然相反。
    沈重的话语冷了下来,心底却还是抱着几分微弱的希望,希望沈舒年迷途知返,不要和他的老父亲作对:“舒年,我再问你一次,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他不等沈舒年开口,就又给自己补充了一句,像是想要抓住那一丁点儿薄弱的可能性:“舒年,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你可别走错了路。”
    “父亲。”
    沈重现在听到沈舒年喊自己父亲就害怕,他嘴上毕恭毕敬地喊着自己父亲,身体力行做的都是能把他这个父亲活活气死的糟心事。沈重听着这声“父亲”,同时目光炯炯地望着沈舒年,等待着他给自己另外一个答案。
    这一回沈重依旧失望了,他高高吊起的心被沈舒年情真意切的话语摔了个粉身碎骨,让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都有一种坠亡的窒息感。沈重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几乎看不清楚身前沈舒年的样子。
    沈舒年终于刚抬头直视自己,说出来的话却依旧不是沈重满意的:“我知道父亲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可是父亲,我与砚知,早已是情深几许。”
    这个不孝子!
    沈重心底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像是火山爆发般浓烈的愤怒冲昏了他的理智。他几乎是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想要用言语让沈舒年清醒清醒:“沈舒年,我看你是真的糊涂了,你是个男人,他也是个男人,你们怎么可以!”
    他的手抓住茶杯,差点儿就想把杯子往沈舒年身上砸,可到底残存的理智让他收回了手上动作。即使如此,沈重依旧被沈舒年气得双手发抖,几乎端不稳茶盏。
    “父亲息怒。”沈舒年再度俯下身去,这回他没有再直起身来,而是以这样一个扣头的姿势回话,“我自然知晓我与砚知皆是男子,可情之一字,本就无关男女老少。”
    沈重看着沈舒年因为俯趴而暴露出的脊背,他本就身姿颀长纤瘦,这几天为了那人的事情四处奔走,怕是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秋老虎依旧炎热,沈舒年的衣裳轻薄,贴在他的身上,脆弱的脊背显现出来,几乎是一览无遗。
    望着儿子削瘦的身形,沈重心底的滔天怒火再度平息了下来。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方才的怒吼过后,就连嗓子都隐隐约约有了哑意。原来不知不觉间,不仅是沈舒年已经长成,自己居然也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到底是岁月不待人。
    “舒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已经老了,无法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沈重尝试和沈舒年换位思考,揣摩他的内心想法。他试探着开口问道:“赵家的女儿,李家的姑娘,个个都是知书识礼的好姑娘,不仅门当户对,她们的父亲也和我有些交情,若是成了好事,便是你未来的助力。”
    沈重越说越气,发现自己实在是理解不了沈舒年的想法。为什么自己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儿子不去喜欢娇娇软软贤惠温婉的姑娘家,非要去喜欢一个硬邦邦的大男人。
    他心中疑惑,此时便也顾不得其他,直截了当地对沈舒年问出了口:“你怎么就不喜欢姑娘家,非得去喜欢个男人呢?”
    沈舒年愣了一下,似是觉察出了父亲话中软意。他直起身来,看着面前的父亲,又想起来在外面等待,对里面父子两个谈话一无所知的方砚知,忽然嘴角弯起一抹释然的笑来。
    “父亲可曾读过《牡丹亭》?”还没等沈重开口回答,沈舒年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儿子自小饱读四书五经,可是话本子画册子也没拉下。《牡丹亭》里我最喜欢一句,或许能为父亲答疑解惑。”
    沈重不屑于戏曲歌本,觉得淫词艳曲登不上大雅之堂,因此对着《牡丹亭》也只是听闻大名却不解其意。他看着沈舒年深深地呼了口气,既像是释然,又像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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