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是折迭式、或卷式的腰扇,都是我国汉末魏初就已经存在的对象!
王葛篾竹时,张菜、张仓过来了。
张菜帮从弟背着麦秸,张仓抱着双编好的草鞋。兄弟俩先叫了“王阿叔”,然后张菜蹲到阴凉地去了。
张仓把草鞋递给王葛:“葛阿姊,这是我才编好的,你看看行不?”
王葛轻扯鞋底,试试紧密性,夸奖道:“很紧实,有进步,要想穿的再舒适些,就把毛糙的地方多压一压。”
“真的吗?”张仓喜出望外,这双鞋他做了两天,搓绳搓的满手都是小裂口,就等着葛阿姊能赞扬他的手艺。
“当然!”
张仓高兴的摇头晃脑。
“今天我篾竹,是要编六角扇和腰扇,你仔细看,不懂的就问。”
“是!”
王荇冲出来:“阿姊,我也要看!”
“你俩排排坐,一起看!”
话是这样说,王葛一开始忙碌,立即进入一种极其认真的状态中,她严肃沉着的表情,落在阿弟和张仓俩孩子眼里,显得有种苦大仇深的模样。导致张仓就算有疑问,愣是没敢张嘴打扰她。
反观张菜,真是不如小他好几岁的从弟,坐不住也蹲不住,烦了就去抽篾条弹着玩,想引起王葛注意,哪怕训他也好。觉出她根本无视他后,就拿起编筲箕用的长荆条去鸡窝那,戳的母鸡乱叫。
“从兄,你再捣乱,下次不叫你跟来了。”张仓生气的跑过来,赶紧又跑回去。
王葛这时进入下个步骤:分离竹皮和竹心。
带竹皮的篾片,被称为“青篾”,柔韧性强,是编织竹扇需要的材料。有些精致对象,甚至是将青篾剖成发丝一样的竹丝后制成的。
竹心的篾片,被称为“黄篾”,韧性差,易折断,编织大型篾品时才会使用。比如编席时,可采用青篾、黄篾交错编织,构成天然图案。
“阿仓,”王葛终于开口:“现在考一下我讲过的技巧,分离竹皮和竹心时,如果像这样……”
她用篾刀在竹条切口时,故意倾斜了下,如此,若继续推刀,青篾部分肯定越劈越薄,下部的黄篾部分越来越厚。
“如果像这样,怎么使青篾恢复成我想要的厚度?”
考我了、考我了、葛阿姊考我了!张仓雀跃不已,背负小手,句句大声:“要用篾刀一边压着黄篾!一边推刀!直到达到、篾匠需要的厚度!”
“回答正确。”
王荇为张仓鼓掌。王大郎也夸句:“阿仓真聪明。”
张仓又自豪又害羞,接下来看王葛篾竹更认真了。
一上午也出不来多少活,张家兄弟走后,王葛赶紧洗手烹食。中午过后,王荇哄从妹玩耍,阿蓬吃饱后又开始犯食困,王翁叫他跟虎头、阿艾一起走动走动,可阿蓬刚答应,就扎到大父床铺又睡了。
“唉!”王翁一边愁,一边给孙儿盖严肚子。
王大郎午后也有睡一觉的习惯。
满院寂静,闲不住的王翁走出房门,看王葛缩在屋墙下仅存的一点儿阴影里篾竹丝,就到杂物间找出锯,几块木板,开始忙活。
“大父要做啥?我来!”王葛赶紧过来。
“你忙你的。夏日还长,我在你们屋前再搭个凉棚。正好啊,松散松散筋骨!”
“大父。”王葛感动,盛一壶水放到旁边,“大父还是要注意腰。天热,一会儿别忘喝水。”
“唉呀,你快忙你的去!对了,欠条打的好,打到大父心坎里去了!”
王葛“噗哧”笑出声,然后小声、但很郑重的说:“我打欠条,也不全是为吓唬叔母糊弄大父母的。一年内,我不光要把篾具的钱还上,还要让咱家买上牛!”
王翁美滋滋的:“要是那货郎的话作数,说不定真行。”
张仓又过来了,自带了竹壶。王翁随口问句:“阿菜哩?”
“睡晌觉哩。”
王葛叫过张仓,先篾出少许细青篾,一边起手编织,一边耐心教学。
青篾分出来后,可以根据需要继续分层。就制作竹扇来说,少的三层,多的六层。分完之后刮青,使每根竹丝光滑亮泽。
总之,竹篾越细,编织的扇面看上去越柔和,但相应的,编织时所耗的时间越久,精力投入越多。
没有染色的条件下,匠人可根据青篾每层不同的色差,来构造扇面的天然花纹。通常有:回字纹、人字纹、十字纹、矩形纹。
没有花纹的称为素罗。
特殊些的有镂空菱形纹。
“葛阿姊,你为什么懂这么多?”张仓光死记硬背都觉得头晕脑胀。
“在县城考试时厚脸皮问的,那里的考官都是各地有名的匠师!”
“匠师?都能做考官了,肯定很厉害!换成是我,我、我不敢问。”
“呀,让我瞅瞅,阿仓脸皮还怪薄哩!”王葛作势揪他小脸,张仓被逗的“鹅鹅”笑。
同一时间,桓县令正细细看着几片木牍,疑惑不解的低语:“王、葛?十岁的小女娘,一直生活在贾舍村,她为什么……懂这么多?当真有匠人天赋一说?”
第28章 28 喷药柜
原来,一刻钟前,掾史带着中匠师郑经过来,呈上画好的“喷药柜”图解木牍,此器械将用于农药喷洒,减少庄稼病虫害。
桓县令眼观模具图,脑中已经浮现实物模样。他问:“郑匠师,这跟灭火水筒一个原理?”
“是。”郑经一一解释模具图:“将竖筒改为固定式横筒,加粗;四方柜贮存莽草、鱼腥草所制的灭虫药水;横筒连接贮水柜的入水柱,有四条,首大尾细;柜上设置一注水口,口有盖;抽拉杆采用厚毡做密封;还有一处改动就是喷水口,改为莲蓬式。”
桓县令不是不通稼穑的官员,知道通过莲蓬孔喷洒,比使用水瓢扬洒更利于植株均匀沾染灭虫药,大大节约用量。
掾史禀道:“实物已经打制好,就在院中,大人是否看一下?”
桓县令知道他这样说,一定是已经观看、试过了。“好,此物利于农事,这就看!”不亲眼目睹,肯定不放心。
若是王葛在,看到院中平板车上的长方体喷药柜,一定得给郑匠师竖大拇指:人才啊!
这不是前世《武经总要》里记录的猛火油柜吗?只不过在宋朝时,柜整体为铜制,贮存的是火油,通过横筒抽、推,再经点火装置,形成的是杀伤力巨大的炙焰火龙,以此烧伤敌军。
随掾史下令,两吏扶稳柜、车,一吏抽横筒的活塞杆,再尽力推回。
霎那间!横筒前端的莲蓬喷头,喷出毛毛细雨般的水线,直飞两丈外!
此吏再重抽药水,这回放缓一些推活塞杆,水线从最近的一丈到三丈远全部喷到了!
阳光大好,淅淅沥沥飞扬的水雾被照出来半弧彩虹。
桓县令神采亦飞扬,大道三声“好”!
“辛苦郑匠师了。我这就修书,在桓氏族中择选一名木匠大匠师做你的举荐者。”
郑经大喜!他卡在中匠师等级七年之久,技艺已经积累的足够了。但是参加大匠师评定,必须由籍贯地的县三老、与同种匠技的大匠师共同举荐,才有资格。
县三老是朝廷官员,巴不得多多举荐本地匠人,但大匠师难寻啊!朝廷规定,一名大匠师,终生只能举荐三次,岂会轻易把任何一次机会留给外人?
贾舍村的崎岖小道上,斜阳余晖,农户返家。姚氏想起前些日子孙氏托自己的事,就问:“阿姑,阿葛转过年来就十一了,是不是该准备相看了?”
贾妪:“转过年?离年还有一半,你急什么?”
“咋是我急呢?”她嘀咕句“妇又不是外人”后,见君姑没再数落她,继续道:“我是她叔母,万一村邻问起来,我好歹得知道君姑的意思,才能拒绝人家、或应下来安排相看。要是不管谁问妇,妇都推脱不知道,别人还以为我不管侄女呢。”
倒是这个道理。贾妪说道:“你疼阿葛,我高兴的很。若真有人向你和阿贾打听,你们就回……她大父母想多留她两年再说。”
多留两年?小贾氏立即道:“女大可不中留!”
“你当年跟二郎相看时多大?”贾妪板起脸。
“十、十四。”小贾氏偃旗息鼓,她相貌有些丑,当年偏偏只中意村里最俊俏的王户二郎,这才耽误了相看。
姚氏有求于孙氏,自以为有心眼儿的旁敲侧击问:“其实,是我看阿葛常跟张菜一起玩,还以为……”
“有人说闲话了?”
“没有、没有!”
“嗯。你提醒的对,咱们也算看着张家小子长大的,不自觉的,就以为他岁数还小哩。回去我说说阿葛,往后少和张菜玩耍。”
完了!姚氏咂吧下嘴,转念又窃喜的很:反正孙氏托我的事已经问了,真把王葛许给张菜,哼,还便宜那死丫头哩!
晚食过后,王葛叫王菽进来帮忙收拾釜灶,王菽一边用竹刷刮釜内结的粥痂,一边说:“今天回来的时候,听说溪河那边又差点淹着人。”
“河就是这样,看着风平浪静,底下说不定藏着漩涡。所以在边上走走耍耍没事,千万别下水!”
“从姊说的是。嘻,不过我看水就晕,连井边都不大敢去。”她不好意思的吐下舌头,“我可绝对不下那条河。”
王葛一笑:“阿菽,先别刷了,来。”她从粮缸旁的旮旯里拿出下午编的六角竹扇:只有扇心和一点点起头,长长的青篾条四周而垂,乍看很凌乱。
天色还算亮,两个小女娘就这样蹲在缸边,一个仔细教,一个懵懂学。
王菽不如张仓聪慧,好在听话、特别认学。
“扇面的花纹,是根据不同的压线、挑线方法制出来的。你看,就是这样……”王葛正讲着,小贾氏进来了。
她猛地提起王菽、夺过“破烂”往灶膛边一丢,边往外走、边指桑骂槐:“贱皮子!装的老实巴交的,就知道耍心眼!一肚子缺德心思,让我逮着了吧!”
“阿母你干啥呀!”王菽差点儿被拖倒,“干啥骂我这么难听……”这实心眼的小女娘,根本不明白咋回事就被关回屋了。
王葛拣起扇心,有几根竹篾搭进炉膛里,不能用了。
她心疼的吹掉青篾上沾的灰,摇下头,低声自语:“你瞧你,干干净净的,非得往火边靠,差点儿烧个大疤瘌。”
屋里,王菽委屈的直抽噎,小贾氏撒完火,又开始反感这个女儿笨乎乎的,一点儿都不随自己,连她刚才骂谁都分辨不出来。“行了行了,别哭了,明天看谁去乡里,阿母托人给你们兄妹买糖吃。”
王菽别过头,这就算阿母的道歉了,可她才不稀罕糖!她只想知道阿母为啥当着从姊的面骂那么难听,让自己那么丢脸。
王禾一撇嘴,恰被小贾氏瞅个正着。
“干啥?”小贾氏偏心儿郎,王禾再作怪也不恼,她笑着戳他脑门一下,“不信是吧?阿母这回说话算话,肯定给你俩买糖吃。”
很快,小贾氏恐慌的尖叫声传出次房。
姚氏唯恐天下不乱的出来东厢:“咋了、咋了?”
小贾氏破门而出,哭道:“天杀的!王二郎你今天要不说清楚,我就……我就跳井去!”
小贾氏一路嚎,倒是还有理智,甭管追来的姚氏、还是路遇的村邻咋问,小贾氏都不说为啥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