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s盟的这么做也只能把对自身的危害降到最低,而不是消除。
当阿尔文打开新闻页面,他看见了安琪在飞行器上录下的视频。
因为奇斯卡使用的网络受s盟监管,这条视频在阿尔文的页面上不断消失又不断弹出,可笑的是视频背景里拍到了穷追不舍的s盟兵团,坐实了s盟想斩草除根的意图。
这么一来,奇斯卡巨蛋内人人都会记起半月前大量军用飞行器紧急出动的场面,当时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他们会知道那场出动并不光荣光彩,那是他们的联盟已经手忙脚乱,试图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灭口。
虽然看起来情况危急,但阿尔文却并不担心,因为他看得出安琪乘坐的飞行器已经达到了最快速度,而且远在s盟兵团的射程之外。
所以说,她现在已经安稳地回到她在东半球的家了吧。
这么想着,阿尔文看向病房的窗外。
天空乌云密布,雨点打在巨蛋外,却并不会落到巨蛋内的土地上——自从巨蛋被建立起来,奇斯卡就已经不会下雨了。
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巨蛋本不应出现在这颗星球上,需要巨蛋保护的他们才是毒瘤和异类。如果世界注定要荒芜,那旧人类的消失是否也是一种物竞天择?
不过很快,他就没工夫再去思考这些遥远的问题,下一条新闻弹了出来:s盟前线大溃败,空中兵团退至原地联防线!
第80章 孩子,医者,尤迪特
而这时的安琪,在雅第利巨蛋的废墟里抓住了一个小孩。
穿着儿童款防护服的小家伙看起来有点可爱,如果他身上能不背着比他人还高的枪,那会更可爱一点。
当时他正在一个挺深的窟窿里,试图拽出一袋被压在横梁下的面包,连他的大部队已经走远了都不知道,安琪倒想看看如果她不出现,这孩子待会打算怎么爬上来。
不过她现在也没什么逗小孩子玩的兴致,直接就跟着跳了下去,刚站直身子就已经被拿枪指着了:“走开,这是我先找到的!”
安琪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知道,我不抢你的,只是向你打听个人——肯尼·安德鲁,你认识吗?”
小朋友顿了顿,然后还是对她大喊大叫:“我不认识,你走开!”
安琪忽然觉得有门,她不仅没走,反而坐下了:“我走了你怎么上去?”
“要你管?你再不走,我叫人下来了!”
安琪抬头看去,废墟的窟窿直冲着天上,狭小的视野范围又正巧对准巨蛋破开的那部分。
天上有云飘过,明媚的天气更显得废墟昏暗,就像在井里。
然后安琪又低头看向这孩子:“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于是安琪就听着这孩子叫了半天,一直叫到眼泪都下来了。
孩子思路挺清晰,他见没人搭理,第一反应就是:“你把他们都杀了吗!”
安琪摇摇头:“不是,是你磨蹭太久,掉队了。”
孩子问:“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安琪说:“我是来救你的,顺便跟你打听个人——或者,你认识戴文吗?”
孩子问:“哪个戴文?”
安琪语塞良久,因为她把戴文的全名忘了。
别说戴文了,就连安德鲁的全名她也是看到身份证明之后才想起来的。
孩子见她迟迟不回话,疑心更甚:“你找他们干什么?”
这个安琪倒是会回答:“我是他们的朋友。”
“不可能!”孩子嚷嚷,“你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安琪只好掏出那张身份证明:“我没有骗你,你看,这是安德鲁给我的。”
孩子凑近看了一眼,嘀咕道:“这个又没什么用。”
然后他又抬头去看安琪,因为距离够近,他总算是看出了不对劲:“你眼睛下面的是什么?”
安琪僵了一下——这件防护服是带墨镜片的款式,她平时是拉下来的,但是因为这个废墟窟窿里太黑,她刚才又拉上去了。
安琪说:“是脏东西,我不小心搞脏了。”
小孩皱皱眉头,凑得更近了:“这看起来好像鱼鳞。”
安琪说:“是的,出来前我杀了条鱼,炖了鱼汤。”
小孩不解:“你从哪里搞到的活鱼?爸爸说世界上已经没有活鱼了,只有罐头鱼。”
安琪思路逐渐混乱:“嗯……我家里有,我偷偷养的。”
小孩又凑近了些,他发现了更不对劲的事:“你、你的防护服怎么破了个小洞?”
安琪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还真有个小洞:“不知道,可能跳下来的时候蹭破的吧。”
小孩浑身都在发抖:“那你、那你不应该还活着啊!”
安琪总算忍无可忍,把他拿枪的手往背后一扭,整个孩子往怀里一抱:“算了,我先带你上去吧。”
安琪也很遗憾自己成了别人的童年阴影。
跟小朋友说话有些费劲,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但安琪还是觉得这孩子听见“肯尼·安德鲁”这个名字时的反应不对劲。
这半个月来她已经几次试图和碰见的活人打听,但对方要么立刻拿枪指着她让她“滚远点”,要么非常冷漠地回“不知道”。
当然,也遇见有人不怀好意地阴笑道“别找什么安德鲁了小妹妹,寂寞的话可以来我们的地盘,不会亏待你的。”
以及:“快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该一个人出来,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和别人搭话。”
总之是没有得到任何相关线索。
现在这个孩子的反应已经相当令人惊喜,安琪想着如果小孩子说不清楚,那可以试着帮他找到和他一起的那伙人,到时候和大人说话会容易得多。
这就涉及到了如何博得一个小孩子的信任的问题。
而且是一个过于警惕的小孩子。
安琪说要帮他找爸爸,他说他不信,认为安琪就是想拐走他。
安琪说随便他往哪个方向走,按他的记忆来走就好,他认为安琪是想让他暴露“秘密基地”的位置。
安琪拿枪指着他让他带路,他一口唾沫吐到安琪的防护服上:“呸,你这个吃人的怪物!”
也算是条好汉。
恰在此时天空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呼啸而过,安琪与孩子双双抬头看去——只见在刺眼的日光下,大量s盟军用飞行器,自南向北、惊慌散乱地飞过。
孩子见惯了军用飞行器在头顶乱飞的场景,虽然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相比之下安琪倒是显得格外在意,她抬着头,久久地看着那些飞行器消失的方向。
可能是这个时候的安琪看起来比较像个正常人,孩子罕见地用正常音量和她说了句话:“你、你在干什么?”
安琪还是那样抬头看着天空,简洁地回应他:“在见证历史。”
s盟前线溃退的新闻一时间压过了“变异小鼠”,压过了“人体实验”,s盟内网的舆论风向变化莫测。
上午还吵得不可开交,为新人类迫害的是非真伪破口大骂,下午讨论的焦点便成了牺牲、逃命和祷告。
紧接着便是西约姆本人在网络上发表演讲,为反攻打起了煽动——
“我们向着新世界进发,我们伟大的事业永不会为小人的阴谋所摧毁!”
“那些动摇的人们,请看看那鲜血淋漓的死亡人数,请时刻铭记前线的战士是为你而死!如果我们不坚定地走下去,那将是对无数战士英灵的无耻背叛!”
“我们都希望在充满生机、人人正常的星球上活着!终有一天,再没有人会生下变异的孩子,广阔的沙漠将成为肥沃的土地,这可恨的巨蛋将被拆除,满天的飞行器跑道将重新回来,我们将迎来真正的自由!”
“我们绝不后退,绝不做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我们生在科技的巅峰,永远都是时代的主宰!s星万岁!s星联盟万岁!”
视频结束,阿尔文隐隐听见附近病房狂热的欢呼声,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从在军校时他就不明白这些话为何让人如此激动,他认为是自己没有听懂。到现在,他终于完全懂了,却依旧无法发出那种欢呼,反倒感到轻蔑和绝望。
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进来,她是来给阿尔文的伤口换药的。
不知是为前线战败而悲痛,还是为西约姆的演讲所感染,她的眼睛微微发红:“请趴下吧,文森特先生。”
阿尔文没有多话,像往常一样趴在了病床上。
但护士今天却并不寻常,她的手有些抖,并在揭开纱布时因阿尔文的一声痛哼而彻底崩溃。
因为护士一直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阿尔文便支起上身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她在无声地哭泣。
他很快坐了起来:“您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先生。”护士擦着眼泪,“作为您的护士我应该尽快治好您,医院给士兵们提供的也是最好的治疗措施,但我现在无比希望您好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现在战场的情况……我真希望您能一直留在这里,只有这里对您来说是安全的,我怕……”
“可那是士兵的职责,我不需要安全。”阿尔文解释,“我大致能理解您的纠结——那种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情况确实令人难过,但请正常为我提供治疗吧,即便之后我死在战场上,也绝不会是您的错。”
护士剧烈地摇着头:“不,您不明白!只是治疗时的一声痛哼便足以让我心碎了,您让我如何送您离开这里,送您到危险的战场上……”
护士掩面离开了病房,这是她不在阿尔文面前更加失态的最好方式。
阿尔文坐在病床床畔,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医者仁心啊——他想道。
而另一边,一直就在不远处的罗森和戴茜听见异动,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着安琪的方向靠近过来。
安琪比他们先得出了结论:“s盟在退兵。”
戴茜也抬头看去——机群已经离开,但那大批量退兵带给人的震撼还在:“谈判成功了?”
“不至于不至于,”安琪连声道,“谈判不是吵架,谈判也得结合形势——这就是形势因谈判而变化,谈判因形势而进展。这才半个月而已,我们大致可以把这场退兵理解为‘谈判以来形势的第一次变化带来的后果’。”
“确实。”罗森应和着,“如果是谈判成功、和平退兵,机阵不会这么散乱,何况s盟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这不像正常退兵,像是逃难——是哪个联盟这么生猛,把s盟的兵团打成这样?”
安琪看向他:“西半球没有有这个实力的联盟吗?”
“当然没有,s盟这些年可没琢磨别的,净发展经济和军备了,我觉得在西半球,它一打十都不为过。”罗森说着说着突然惊道,“等会儿,难道东半球全体参战了?世界末日要来了?”
“不至于不至于,”安琪继续否决,“东半球要是参战,第一战就是占领雅第利巨蛋,一方面把咱们三个搞出去,一方面解放新人类,这样才能把西约姆和缉查队干的那些脏事公之于众——所以说,如果西半球的一个甚至几个联盟都没法把s盟打成这样,那就有一定可能,西半球已经开始出现双营对垒,大规模的联盟集团已经形成了。”
安琪说:“西约姆现在应该在发疯吧,一边是东半球来软的,一边是西半球来硬的,各种新闻满天飞。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进行一次成功的反攻,否则再退一次,可就要退到他们的地盘上去了——在别人的领土上杀人放火惯了,轮到在自己的领土上开战时,滋味一定相当酸爽。”
安琪说这话时甚至心情有些愉悦,直到她注意到罗森和戴茜的表情都不好看。
“嗯……”安琪迟疑道,“抱歉,我可能不该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