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 门外靳长殊正走了进来,看到他, 宋荔晚竟然没来由地,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实在是太不合时宜,她连忙收敛住了,可他似乎误会了她这个笑的意思, 那如同覆着一层霜雪的面孔上,已经对着她,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在聊什么?”
“刚好聊到你。”宋荔晚被他笑得有些局促, 咳了一声问他说, “咱们接下来要回国吗?”
“今晚暂时还不能回去。”靳长殊安抚地牵住她的手,又同潘珍说, “还得麻烦潘小姐, 在这里暂时住下。”
“是我叨扰你们了。”到了这种时候,潘珍反倒也冷静下来,捋了捋脸, 喊簇拥在长桌旁的学生说, “这几日给你们放秋假, 咱们住在这里。”
一听放假,学生们自然欢呼起来,另有管家, 领着她们, 往早已收拾好的房间走去。
这里曾经是皇家的庄园,后来几经转手, 如今落在靳长殊手中。
老宅子自有它的魅力, 雕梁画栋都在岁月的摩挲中淡去了, 唯有一间间的房子多得是, 只寂寞地等人来入住。
总算没有了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宋荔晚这才察觉到两腿有些发软——
不知是在河边,发力快走的那段路累到了,还是被这称得上可怖的夜晚吓到了。
她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沙发扶手上蒙着一层洁白的蕾丝,轻飘飘地覆盖在红棕色的皮革上。身旁,靳长殊也坐下,揽住她的腰身,她便没有骨头似的,十分娴熟地靠入他的怀中。
这一刻,她再不去考虑什么恋爱与婚姻,在战争面前,一切都渺小起来。
她只是依偎着他,听到他低声地说:“咱们大概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宋荔晚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又问:“怕吗?”
“你不是要我别怕。”
他嗤的一声笑了:“若我说的那么算话,我又怎么舍得,要你这样担惊受罪。”
“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和我一起来看珍珍了……”宋荔晚有些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害怕,只是后悔,怎么把他也给拖入了这样的境地,“是我连累了你。”
“荔晚。”他的嗓音清越,语调依旧平静淡然,因为是对着她,所以额外又有一份温柔缱绻,“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我是你的未婚夫,这世上,唯有我,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连累’,若连护你周全我都做不到,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同你相伴白首?”
她在很多地方,听过对于爱的见解,是一见倾心的爱火燃烧,是日久相伴的情深如许。
又或者,是这样危机四伏间的不离不弃。
旷野无声,夜幕被战火所点燃,可他们彼此还在一起。
宋荔晚放任自己沉入这一片温柔而寂静的夜之海中,他们漂浮在海面,偶然相逢,原来已经度过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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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大家睡得各怀心事,第二日醒来,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
果然是那位陈福钦大将军发动了政变,听说国王被囚禁了,议会的诸位大臣各怀心事,几名最忠于皇室的,已在昨晚的轰炸中一命呜呼了。
航道是完全中断了的,码头上,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到了这种时候,无论什么样的身份,全都不由分说地,一律被扣入了大牢中。无论是公立的机场,还是私人的飞机,只要胆敢起飞,直接一炮轰下来。
消息是大使带来的,这位先生有四五十岁,一大把花白的胡子,头发却剃的干干净净,大概是怕热,拿一块蓝白格纹的手帕,叠得四四方方,说几句话,便要擦一擦脑门上的汗。
“他们现在架了高射炮在山上——就是长滩对面的那些山,从你们这里就能够看到,天上飞的鸟,海里游的鱼,现在只要没有将军的批准,都通通要停下。”
这话说得诙谐,可没人笑得出来,潘珍唇抿得紧紧的,死死地拽着宋荔晚的手,倒是宋荔晚还摒得住,微微笑道:“陈将军总不能将所有人,都当做假想敌来看待,他想要成功,一定是需要朋友的。”
大使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美人儿总是没有脑子的,难得一个有脑子,在这样的情势下,居然还能如此井井有条地说话,实在是令人惊叹。
“宋小姐说的是,这个世上,没有人是靠自己,就能成事的。只是现在,局势不明……我只能劝诸位,暂时忍耐。”大使说着,站起身来,“现在实在是事情多如牛毛,我也只是来送个信,这就告辞了。”
宋荔晚连忙道:“我送您出去。”
“留步,留步。”大使倒是很客气,又安慰宋荔晚说,“这种事,我们早就猜到一定会发生,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刚好是在你同靳先生来的时候。陈将军虽然跋扈,对于中国人倒是很客气,凭靳先生的身份,也不会有人瞎了眼敢招惹你们。”
这种时节,大使居然还特意跑一趟来告知她们这些事。
宋荔晚真心实意道了谢,等晚上靳长殊回来,她尽数同靳长殊说了,又问他:“听说战乱时候,总会物资困难,你这里,藏得有东西吗?”
靳长殊出门一天,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疲倦之色,只是倚在那里,含笑看着她,闻言故意逗她说:“就算真到了那份上,我可以把自己那份省给你吃。怎么样,也不能将你饿瘦了。”
宋荔晚对着他,翻了个很漂亮的白眼:“人家和你说认真的。”
靳长殊轻轻笑了起来,示意她凑过来,宋荔晚犹豫一下,慢慢地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
他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她柔软冰凉的耳垂,似是调试一件玉做的艺术品,宋荔晚觉得痒,微微缩了缩,他另一只手握住她圆润雪白的肩膀,低声对她说:“过两天有一架飞机,可以将人送出去。”
他的呼吸呵在了耳垂上,明明是凉的,却又附上了一层温热的膜,宋荔晚觉得不自在,这样太过亲昵的姿势,似乎有些侵入了她私人的领域。
可他说的又是这样要紧的话。
宋荔晚眼睛一亮:“能把珍珍和孩子们都带上吗?”
“当然。”靳长殊唇角翘着,“但需要,你贿赂我一下。”
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宋荔晚只会觉得羞耻,似是被逗弄得宠物,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可现在这样的境地,他还能替她办到这样的事,宋荔晚简直要为他欢呼起来。
“不是说,不准任何飞机起飞吗?”
“军方有一架货机,因为是特殊物资,所以额外批准起飞。”靳长殊有些懒散地抚着她的肩膀,“不然你以为,我今日出去是为了什么。”
宋荔晚毫不迟疑地,在他面上啄了一口,柔软的唇贴在他冰凉清癯的面颊上,像是一朵啄食花蜜的蝶,只留下了引人遐思的甜,又如一缕风,刚要去回味,已经吹落到了另一处。
靳长殊似笑非笑:“只是这样?”
“先这样。”宋荔晚有些脸红,眼睫垂下去,却又微微抬起来,眼风轻飘飘地绕了过来,那琥珀色的瞳仁在长长的睫毛间上下一扫,自他的面,一路扫到了下方,不知看到了什么,受了惊吓似的收了回来,很轻很轻地说,“余下的,回去之后补上。”
他的手指原本只是虚虚地搭在她的肩上,掌心下的肌肤滑腻微凉,似是玉石质地,泛着甜蜜而幽柔的一缕香,闻言,那修长的冰白指尖微微收拢,用的力有些大了,指腹陷入玉石,自指尖向外,泛起桃花似的涟漪。
宋荔晚不敢动,因为已经感觉到,他的视线炽热地落在她的颈间,她这一瞬间,成了一汪泉水,可以解了他的口渴。
可他到底,只是哼笑一声,将她拉入怀中,在她的颈中,用力而克制地啄了一口。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这儿就不能动你了?”他的鼻尖抵在她的颈边,单薄的肌肤下,血管联通心脏的跳动,心跳加速时,连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变快了起来,“记住你的承诺,等回去……”
要做什么他没有说,只是将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
她立刻僵住了,装作自己是一尊雕塑,连呼吸都放得缓了,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软绵绵地对他说:“你辛苦了一天了,我去替你放洗澡水好不好?”
“你和我一起?”
“你自己洗!”宋荔晚从他怀里挣开,满面飞红,“靳长殊,你这个人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累啊?”
“本来是累,可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若是还累,岂不是太辜负你了。”
他靠在沙发上,头微微扬起,颈同下颌角,拉出一道漂亮锋利的线条,说话间,喉结上下滚动着。
落地灯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将这一幕映照得性感而煽情,西装裤贴身,分明地显示出他的跃跃欲试。
宋荔晚不敢再看,转头就去了浴室,跪坐在浴缸的边缘上,很专注地替他调试水温。
并不是她突然对这样的事感兴趣,又或者她天生贤惠,只是她生怕出去之后,某个人自己当畜生就算了,还要撩拨她一起,将她也拉下水去。
她之前,明明对这些事一点都不感兴趣,是他一点点,教导她、点拨她,领着她品尝到无数的乐趣和快乐。
乃至于现在看到他时,只用他几句话的撩拨,身体便能自发地回忆起,那些他的指尖抚过时,带来的无上欢丨愉。
清澈的水潺潺地落入浴缸之中,水汽上升涌动,在冰冷的镜面上蓄起细小的水珠。门被拉开来,宋荔晚没有回头,听到脚步声,慢慢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停下。
他的声音低沉,带一点点撩人的沙哑,问她说:“好了吗?”
宋荔晚不知道他具体问的是什么,只好含糊地回答说:“快了。”
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探入了澄碧的水中,拨开涟漪,水面上映照着两张面孔,一张英俊,一张美艳,那样并肩坐着,拨乱了,心也跟着扑簌簌地跳动着。
靳长殊收回手来:“水温有些热了。”
“是吗?”
她的手原本垂在水边,闻言就要去调试温度,却被他一把将手握住了。他的指尖沾着水,水珠滚落在她的手上,沿着那凝脂似的肌肤缓缓向下滚落。
浴室之中,水蒸气微微打湿了她的鬓发,那乌黑至极如丝绸一般的长发,便贴在了凝霜雪似的面颊旁。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小桃夭色的衫子,薄薄的几层纱,烟笼雾绕地覆盖在曼妙生姿的身体上,被水雾浸得衣角有些发潮,微微向下坠落,连带着身上的曲线同肌肤颜色,都在光下隐约可见。
她似是一只被小心收藏在纱橱里的白玉瓶,轻纱笼着,若隐若现,水雾浮动间,自是一片妩媚多情的曼丽国色。
浴缸的边沿其实极细窄的一道,因为背后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总给人摇摇欲坠之感。他漫不经心似的,握着她的手拨动着水面。
五指扣入她的指间,十指交扣,牵着她,一道缓缓地探入水中。
睡眠破开涟漪,映照出的两张面孔也被荡得碎了,可她的肩胛贴着他的胸膛,两人分明距离离得更近。
没来由地,宋荔晚的脸更红了,头垂下去,下颌抵在胸口,恰好露出一截粉雕玉琢的颈子来,他的吻,便落在了那处似是为他准备妥帖肌肤上。
唇也是热的,削薄而柔软,颈椎骨在单薄的肌肤下,垂首时可见蝴蝶似的纹路,一格一格,吻上去时,能感受到轻微的凸起。她也轻轻地颤抖起来,好像连这一点轻描淡写的撩拨,都无力招架。
他的唇角翘了起来,在她耳边,轻轻地笑着问她:“现在好了吗?”
这一点声音,将她从热而潮湿的气氛之中唤醒了过来,宋荔晚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来,可他手劲极大,五指扣着她的手指,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宋荔晚抬起眼睛看向了他,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露出一片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胸口,隐约可见向下的腹肌,通过窄窄的腰身,蔓延至黑色的西装裤内……
她连忙收回眼睛:“冷热你自己调吧,我先出去了。”
可他偏偏不放她走。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搂在怀中。两个人都摇摇欲坠,在水面上,在零落的局势里。
可头顶的灯光太过温暖,那姜黄色的灯,将一切都衬托得馨软至极,他看着她,整个眼里都是她的影子,那样的专注,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刻在了心底。
她受不了他这样的神情,好像天上地下,他永远只望向她。
这样的深情,要她整颗心柔软得不成样子,只能闭上眼去,感受到他将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她的额上。
“荔晚,”他喟叹似的,柔声说,“我的荔晚。”
吻缓缓地落在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角,直到落在了她的唇上。
潮湿的水汽,氤氲着,在屋内蔓延,单薄的衫子被水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显出肌肤堆雪砌玉般的质地。
她赤着足,小腿自脚踝处,像是雪玉生香的一截精美艺术品,贴在白瓷的浴缸上,将那瓷器的白,生生地衬托得生硬冷厉起来。
水龙头里,仍孜孜不倦地向往潺潺地流着水,不知怎么的,两人就一起坠进了水中,水向外溅出,哗啦啦地泛滥在地板上。
水雾更浓了,宽大的浴缸中,宋荔晚半跪在里面,水淹没她半个腰身,漂浮着,要她生出无法停泊的恐惧,她只能双手撑在面前的浴缸边沿上,雪白的指尖因为用力,泛起淡淡的胭脂颜色。
他在身后,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便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要救她于水火,可偏偏,两人都湿漉漉的。
水声像是永无休止的歌声,重重地将人拖入更深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