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露摆摆手,心底难免生出“大家都抢着要我卖掉就亏了”的念头, 但转念一想,挑货才是买货人,说?不定?李雅是帮别人敲边鼓呢, 这谁看得穿?
烦烦烦,她干脆不想了, 专心吃小笼包:唔,皮冻挺不错, 东方家的厨师做白案颇有一手。
干饭太过专心, 没留意毛峰静悄悄地过来,看了两眼又悄悄离去?。东方康正晨练回来, 与他撞个?正着,瞄两眼猜出首尾, 顿时笑?道:“放弃了?”
“翱翔资金紧张,恐怕凑不了这个?热闹。”毛峰笑?笑?,状似随意地问,“你?呢?”
东方康掀起眼皮,懒洋洋道:“除非同她结婚,不然有我什?么事?”
毛峰揶揄:“那?不是正好,你?刚解除婚约。”
东方康摇摇头,客观道:“太年轻,太简单,比乐乐还像小妹。”
毛峰却道:“鹿小姐未经?世事,可并不笨。我倒是觉得她很聪明,又懂得克制,还不盛气凌人。”
他出身中产阶级,但因工作缘故,没少和富豪家庭的子?女打交道。他们有的傲慢,有的礼貌,有的聪明好学,有的蠢笨如猪,但有一个?共同点——习惯金钱带来一切,做事总是随心所欲,鲜少考虑他人的想法。
鹿露不是。
短短十几个?钟头的相?处,足以看见这个?妙龄少女的自制与聪慧。毛峰相?信她不会?很快挥霍掉财富,相?反,他们或许还会?打交道。
“别太骄傲了。”他拍拍东方康的肩膀,说?了句男人间的肺腑之言,“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
东方康沉默,余光微微瞥过落地窗边的餐桌。
鹿露双手托腮,嘴里叼着吸管,智能眼镜的镜片泛着浅红,宛如腮红晕染。她一会?儿瞪大眼,一会?儿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精彩的新闻,旁观者都觉得生动可爱。
东方康深深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李雅穿过长长的绿色回廊,坐到正在读报的东方萍面前。
她读的电子?报纸,这相?当于一本实体的电子?书,每日5点准时出现新内容,一年订阅到期后,可以反复回顾之前的板块,既有读实体书的感受,又不会?浪费纸张,挤占空间,手感却与普通报纸无异。
“我早晨起来看过了。”李雅抬手,示意侍者倒杯红茶,“咱们昨天开会?,今天报纸上就全是新闻,东方家还是有牌面。”
东方萍合拢纸页:“都是家母余荫。”
昨天开完会?,公?关部?立即对外公?布相?关消息,今天几乎每家报纸的财经?板块都报道了这事,一群财经?专家连夜写稿,点评此事的影响,无非是宇宙医疗可平稳过渡,股民不必过于担心云云。
这样看好的舆论,毫无疑问是宇宙医疗在背后出了极大的公?关费用。所谓的财经?专家、资深媒体人、社会?学家,都是收钱办事罢了。
只有少数几家新闻媒体借此重提旧事,认为普通民众看病费用高昂,呼吁大企业承担社会?责任,降低售价,政府加强保障,等等。
但在座的两位女士均未在意,依旧在讨论股份的问题。
这关系到她们的切身利益。
李雅沉吟:“我已经?和鹿露提了。”
东方萍问:“你?有把?握吗?”
“依我看,她多多少少会?卖一点儿。”李雅笑?道,“小姑娘脸皮薄,又举目无亲,说?得次数多了,怎么都会?给点面子?。”
东方萍加重语气:“其实,保持眼下的局面就很好。”
宇宙医疗还是姓东方,东方家里又以她为首,公?司即便遭遇质疑,也能稳步度过。可一旦飞跃拿到6%的股份成为最大股东,每件事都变得麻烦。
李雅端起热茶,慢饮半口:“云姨不在,局势肯定?有变,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不然也不会?早早安排,立马收购新股份。”
若问这场股份大战由谁开启,还是东方萍本人,她想快刀斩乱麻,力?压弟妹,占据主动权,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皇位更迭的动荡。没想到东方康先得了天启科技的支持,后有东方乐出奇招,把?沉睡三百多年的老朋友给叫醒了。
富贵险中求,李雅是投资人,自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这一点她从不掩饰,东方萍也心知肚明。
“我十点钟的飞机,该走了。”李雅喝完茶,径直告辞,“再联系。”
东方萍颔首,示意秘书相?送。
第二个?离开的是毛峰,他在十五分钟后过来告辞,东方萍送了一瓶酒给他,让他带给夫人:“下次一起来,带上孩子?们。”
“一定?一定?。”
之后才轮到鹿露。
“谢谢您的招待,我该回家了。”她和东方萍告别。
东方萍温言道:“你?是宇宙医疗的老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同我们说?。”
鹿露很想说?,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你?们别再追着我买东西了,卖不卖真的纠结,卖给谁更纠结。可不好意思说?,抿抿嘴一笑?了之:“谢谢您的关心。”
东方萍也不着急,同样让她带上家里自制的奶酪和点心离开。
鹿露的车已经?候在庄园门口。
她回到车里,大大松口气:“走吧,总算离开这了。”
铁姨说?:“这地方不错,视野开阔,不容易埋伏,我刚才一路开进来,光岗亭就有三处,两边还有红外监测仪和巡逻队。”
鹿露诧异地看向窗外,只能瞧见丰沛的绿化:“有吗?”
“谁都看得出来,我们就该下岗了。”铁姨笑?笑?,“小姐,现在去?哪儿?回家吗?”
鹿露摇头:“去?律所,对了,到市政厅那?边停一停,林泮要去?上班。”
“好的。”
铁姨的车技十分娴熟,车子?性?能也好,在宽阔无人的私人公?路上平稳行驶,半点不颠簸。鹿露沿途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只有风景和错落有致的豪宅屋顶。
昨天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以为正巧没人,现在再看方觉幽静隐秘。
鹿露记起了当初看的草湖公?园,有点点心动,可转念一想,东方家和宫殿似的,人多还好,一个?人住简直像被囚禁在高塔的公?主,未免孤独又恐怖。
她有点害怕安静。
大概是冷冻仓太安静了。
胡思乱想着,树木骤然稀疏,行人和悬浮车渐渐多了,不多时,环境就变得嘈杂热闹,大量店铺跃入眼帘,广告几乎拍到鼻尖。
林泮道:“您把?我放到这里就行了。”
“好。”鹿露拍拍扶手的按钮,驾驶室的铁姨看见,放慢速度靠边停车。
林泮开门下车,正欲告别,鹿露却把?东方家的点心盒塞给了他:“你?迟到了吧?给,拿去?贿赂一下同事,别让他们阻扰你?离职。”
林泮哭笑?不得。
他走了,办公?室空出一个?位置,其他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阻挠。但他没有婉拒鹿露的好意,接过她递来的点心:“谢谢您。”
“拜拜,晚上见。”
“晚上见。”
低调的悬浮车安静地汇入车流。
林泮在路边买了杯咖啡,拐过街角,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市政厅广场。这里永远热闹,有人在拍照,有人在举横幅,有人在卖艺,还有改装过的货车机器人售卖三明治。
他刷虹膜过安检,一进大门,凉风扑面。
大厅无人,电梯停在底楼,可他没坐,绕到走廊后头的扶梯上去?。坐两层,再往里走一段路,就是社保部?门的办公?室。
光屏层叠交错,显示巨鲸市各区的社保中心现况,红点繁忙,绿色清闲,不断有人打来电话:“有位民众的社保账号被冻结三次,申请撤销,我们这边没有权限,你?们快催一催。”
接线员不耐烦道:“系统错误冻结,我有什?么办法?让他去?申诉。”
“人家急着领单亲补贴,没这笔钱就接不回孩子?。”社保中心的工作人员也没好气,“麻烦你?们快点。”
接线员充耳不闻,他们待在总部?不用直接面对民众,投诉也管不到他们,有什?么好急的?他起身去?泡茶,撞见进门的林泮,立马阴阳:“唷,大忙人来上班了?”
林泮知道同事为什?么不高兴。
都是科员,同事负责与社保中心对接材料,而他则分管档案,工作清闲不说?,还经?常被吴可人叫去?跑腿。虽然因此不得不加班,大家却觉得他得了领导的青眼,自然满腹牢骚。
“工作月报写好没有?”同事一边呼喝,一边拆开他放在茶水间的点心盒,“唷,这草莓千层真新鲜。”
话音未落,拿起上头的草莓就吃。
林泮一言不发地坐下,开始处理前段时间的档案。
同事丢了脸,转头就和倒水的人说?:“看来升职的是林泮,完蛋,以前得罪他这么多,以后给我穿小鞋。”
对方脸色骤变。他们办公?室有同事打算辞职结婚,空出一个?四级的名额,他一直以为是囊中之物,没想到林泮消失大半月,居然别有门路。
他走过去?,状似无意地说?:“有份档案……”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了林泮打印出来的辞职报告:“你?要辞职?”
“是。”林泮操作内部?系统,发邮件给吴可人,“抱歉,我要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好,方便交接,档案你?能自己找一下吗?”
同事转怒为喜,笑?眯眯道:“没事,我不着急,改天再说?——对了,是去?哪儿高就?”
其实,辞职后大家就是陌路人,不必多理他,但林泮的处世方针就是谁都不得罪,礼貌道:“长辈为我找了一份工作。”
“原来如此。”同事也就随口一问,“市政厅的工作稳定?,就是赚得不多。”
林泮点点头,拿起报告指了指吴可人的办公?室。
同事会?意,转身离去?。
他这才敲响房门:“主任,可以进来吗?”
“进。”
林泮推门而入,递上辞职报告,请她批准。
吴可人转转手上的钢笔,按住报告,沉吟道:“你?知道,我一向欣赏你?。”
办公?室的科员十几人,有的人关系硬,有的人懂钻营,有的人会?来事,但她独欣赏林泮,他年纪最小,却清醒聪明,不爱出风头,办事又勤力?,不管多少任务交过去?,都能圆满完成。
除却之前没有女伴惹人诟病,其他无可挑剔,现在这点问题也解决了,她实在不舍得放人。
“你?还年轻,多锻炼锻炼没有坏处。”她含蓄地暗示,“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泮沉默。他也知道吴可人赏识他,给他机会?,然而混迹官场,光有赏识怎么够?没有后台和人脉的人想要混出名堂,何止溜须拍马,恐怕要舔舐人家的鞋底。
既然不渴望权势,又为什?么要抛舍自尊。
可他从不与人剖析内心,最终只是说?了个?再客观没有的理由:“鹿小姐请我去?做助理。”
“怪不得。”吴可人恍然,旋即意味深长道,“鹿小姐给你?机会?,你?可要记得她的提携。”
林泮唇角微动,这哪里是说?鹿露,是在说?吴可人,她给了他接近鹿露的机会?,今后也必然要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