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毒药吗?”
张姑娘平息了情?绪,淡然开口:“是止痛药。”
绿珠愣住。
张姑娘叹口气,拿过金疮药,坐在?床边给绿珠换药:“冤有头债有主,即使你不去换字,还会有红珠紫珠替萧匪石换的,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人,起了害人之心,我爹怎么?能逃得过呢?他的死?不全是你的过错。我纵要报仇,也需要找对人。”
“若是我将怒火撒到你身上,我和那将怒气撒到你身上的暴君有什么?区别呢?”
绿珠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流泪。
“好好活着吧,大家把你捞回?来?不是让你继续寻死?觅活的,你可千万别死?了。”
张姑娘忽摸摸她的肩:“我还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绿珠一定?办到。”
“内楗蛊,按照你的描述,你应该是被?下了这种蛊,我想在?你身上研究一二,放心,不会伤害到你的。”
林沉玉看着两个人都平静下来?,轻轻掩门去了。
*
出门却?撞进一人怀抱,那人气息微急促,淡雅的香气萦乱在?她鼻尖。
她的手被?人着急的捉住,只一瞬,又似乎受到惊吓般滑落。
是燕卿白。
林沉玉从没有看见过他如此匆忙孟浪的模样,好似一路快步走来?不敢停歇。不过即使是如此失态,也只有一瞬,他便恢复了温雅模,破颜含笑:“你回?来?了。”
“回?来?了。”
“一路奔波劳苦,可曾受了伤损?昨儿的事我已听说,有我和燕洄罩着这里,你且安心。”
“放心,我们很好,没有受伤。”
燕卿白的目光瞥向林沉玉的手。
她的手臂微微靠在?身后,这并?不是她习惯性的动作。
他语气依旧温和,轻嗤:“又在?骗人了。”
林沉玉哑然,这一个又字,让她有些心虚,想起来?燕卿白那时的殷切伺候,又想起来?自己的不告而别,她有些愧疚:
“对不……”
他摇摇头,打断了林沉玉的对话:
“你我之间,永远无须说如此生分的话。”
燕卿白拉过她未曾受伤的手,轻袍缓带被?风吹起,牵住林沉玉的衣袖,他拉着她走过竹林翠影,带进自己的屋内,她坐床边,他微俯身,替她擦拭手臂,敷换药膏。
难免有肌肤交接,林沉玉却?几乎未曾察觉,她低着头在?想事。
燕卿白是读书人,他好洁,指尖又因翻阅书籍故,常年润着香膏,滑腻温润如女子,给林沉玉涂药时几乎叫人感觉不到,只觉润物细无声。
顾盼生恰恰相?反,他跟着林沉玉,练了武,少年新练出的虎口茧,刺辣,锐气,锋利。抚摸上她时带过令人震栗的酥麻感,让人几乎无法忽视,即使是闭着眼也能感知到,他的手从哪来?,游走到了哪里。
想起来?他,林沉玉别过了脸。
燕卿白俯着身,也朝她看,四目相?对,近到睫毛都相?接,蜻蜓春水,浮萍落花,乍一相?逢,又不着痕迹的两下分离。
唯有微颤睫毛,淡红耳根,暴露了男人心思。
“我之前的话,玉娘考虑的如何了?”
他忽然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林沉玉喉头一哑,鼻尖微酸,摇摇头。
他也很平淡,轻轻点了点头:“好。”
末了道?:“可以告诉我,为何吗?”
林沉玉眼眶红了,鲜少的展露出脆弱来?:
“对不起,我自知我并?不是个佳偶良配,实在?配不上你这样的儿郎。我这么?多?年当男儿长大,养成了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坏脾气,不拘男女,都一味的狎昵亲近,失了分寸。萧匪石,玉交枝,这些个奸佞都是我带出来?的,多?少祸事因我而起,惹出许多?祸端来?而不自知……”
“况你知我并?非清白之身,实不相?瞒,那人却?是我最亲近要好之人,欺骗隐瞒了我,我只觉得昨日种种,成了笑话。我只感觉我的行侠仗义好似喂了狗,这么?多?年,看似风光,实则浑浑噩噩,错的实在?是一塌糊涂……”
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燕卿白坐到床边,挨着她,只隔着一人距离,对他而言,他头一回?坐的这样近而紧密。
“美玉耀目,为人争夺引发祸乱,又岂是美玉之过?大家都喜欢你,又岂是因为你落拓亲昵四个字所能概括?赤忱交心者,人必然交心以待。玉娘啊,你是永远不知道?林沉玉有多?好的。”
“为什么??”
“因为只有被?林沉玉帮过,才?知她的好。”
林沉玉还想说什么?,燕卿白止住了,笑道?:“玉娘眼底青黑,是多?少日未曾歇息了?”
“三日。”
他为她焚香,铺上厚厚被?褥。
临走时他放下门帘,重回?头:
“玉娘,你若是觉得不妥当,只消忘记我说过的那些话便好。只把我当个纯粹偿还恩情?的人,当个交心的朋友。不用顾虑我,不用回?应我。玉娘想去便去,倦了累了,想来?便来?,在?燕某这里,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拘束。无论什么?时候,燕某的宅院都是玉娘可以安心栖息的居所。”
“玉娘可别忘了,您是燕某的救命恩人,这一切都是燕某应该做的……甘心做的。”
第150章
一夜阑珊, 直睡到黄昏都无梦。
林沉玉梦醒,掀开红罗帐走到外间,直看见有人背对着?她, 临窗对案, 席地正座,灯火摇曳里?有飞蛾跌跌撞撞扑到,他怜蛾扑火,遂抬手护青灯。那一瞬间,萧匪石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那人回头来, 如幻梦醒,原是?燕卿白。
“醒了?”
林沉玉点点头, 燕卿白有些歉意, 道:“丫鬟下人们都遣散了, 怕玉娘醒来无人照料,燕某便斗胆挪坐外间, 还望不会惊扰唐突到。”
林沉玉摇头笑:“燕知州亲自?照顾,才是?折煞我了。”
“水已备下,略煮了些清粥淡饭, 丫鬟们不在,我也不善烹煮, 粗茶淡饭涩劣晦口,还望不要嫌弃。”
“怎么会, 燕大人太客气了。”
燕卿白搁了笔, 合上卷宗,略活动?了动?僵硬手腕, 一截皓腕上系着?的丝帕,为夕阳渲上金芒, 他轻笑:“玉娘,若是?我们再这?般谦让,只怕是?天黑了都吃不上饭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沉玉下床来,也笑了:“你我之间无需太客气,既是?朋友,你也敬我也敬,倒显得生分。”
燕卿白自?然应下:“那就敢烦玉趾,挪步堂前了。”
说罢,他自?己愣了愣,先笑了,满是?歉意道:“抱歉,燕某这?官腔板调实在难改,有道是?宿疾难清,积习难改,玉娘见谅。”
他难得的低眉,露出?几分羞赧颜色,似无措般垂首在旁,林沉玉噗一声?笑了出?来,她知燕卿白性格,自?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便是?这?个模样,即使落魄也难掩彬彬文质,当真是?君子?如竹,里?外一般。
她起身去漱口洗脸,和燕卿白两人用了膳,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叫燕卿白洗碗,自?己下厨去洗了,洗罢擦擦手,又去看了看绿珠。
*
她已经睡下了,脸上凄惶面色少了些,张姑娘将她体内蛊虫逼了一只出?来,在旁研究逗弄着?,少女?蹙眉,似遇到了难题。
林沉玉低声?在她旁坐下:“此蛊有解药吗?”
“暂时未曾寻得,不过此蛊乃是?天阐教神蛊,无药可救,唯有逼出?来才可,可我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逼一只来,还有许多孽虫残存在她肌体内,牵一发而动?五脏六腑,我不敢轻举妄动?。”
张姑娘面露难色,担忧望着?她,施礼道:
“小侯爷,这?种蛊无解,那我们只能?从源头下手,截获所有的金丹了。但不知燕大人可曾查到市面流通的金丹来源?”
林沉玉略点头,她早已拜托了燕洄去查,燕洄也答应了此事。她和张姑娘如今不宜露面,只能?转交给燕洄去办。
*
她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外面吵闹声?。
她快步出?来,就看见海东青赶着?胡八往外撵,气的脸红脖子?粗:
“滚滚滚!死老太婆我已经不是?丐帮人了,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胡八跟鲶鱼似的躲来躲去,不让海东青撵住,一边嬉皮笑脸,一边好徒儿的喊,海东青急的满身是?汗,生怕别人看过来,和胡八两个人满院子?你追我躲。
旁边站着?一个笑呵呵的白胡子?老人家,正抚着?胡须看着?海东青,林沉玉认出?来他是?胡七,遂上前搭话:“胡七先生怎么来了?”
胡七笑:“陪我这?妹子?来找回徒弟啊。”
林沉玉微讶:“原来胡八奶奶竟是?您妹妹?”
胡七吹胡子?瞪眼:“我叫胡七,她叫胡八,我们两个长的这?么像,一个风流倜傥一个温柔美丽,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晚辈眼拙,实在是?看不出?来。”林沉玉老实道,又重新?看向海东青。
*
“好徒儿,跟为师回去吧!”
胡八笑的谄媚。
海东青警觉:“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
胡八摇摇头:“断不了一点!之前是?长老们误会你了,觉得你打人,性子?暴躁,直到昨儿才知你用心?良苦!大家都一致认为自?己错了,恳求你回去呢。”
“什么什么?我怎么用心?良苦了?”
“我就问,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你救的?”
海东青警觉:“不是?。”
“还装嘞?丐帮的大家都认出?来你了!”
“怎么认出?来的?”
“看这?里?。”胡八托了托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