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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夫子惊惧地护住了范成章:“老匹夫你要做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伤我孙儿!”范夫子悔之晚矣,早知会有今日之祸,当时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这小人沾上边。
    鞭子落在身上时,范成章双眼通红地咬紧了牙冠:“爷爷,我不说,打死我我也不说!”
    *
    今天已经是秦易出镖的第七日了,比起他告诉自己的归期已经超期一天了。简嘉心中挂念他,睡得不是很踏实。朦朦胧胧中,两条狗狂叫了起来,萧子初拍门的声音从前院传来:“朗儿——姐姐——开门啊——救命啊——”
    等简嘉打开门时,就见萧子初满脸泪水,素来高傲的他哭得狼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更是出现了许多细小的伤口,身上的衣衫被泥污和血水浸透。
    简嘉大惊:“子初,这是怎么了?!”
    萧子初嚎啕大哭,哭声惊醒了三娘,在萧子初语无伦次的表述中,二人听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淮南王起兵造反了!
    到了这时,萧子初已经忘记自己有多害怕姑母了,他紧紧握着三娘的手呜咽着:“夫子和成章为了救我被官兵捉住了。姑母,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三娘神情凝重,如果可以,她也想救下范夫子一家。可是她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别说去救人了,只怕自身都难保。
    见萧子初哭得狼狈,三娘弯腰轻轻逝去了孩子脸上的泪,柔声道:“不哭,我萧家儿郎流血不流泪。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不要失了你皇子气度。”
    秦朗立刻上前紧紧拉住了萧子初的手,他红着眼强忍着悲痛安慰道:“子初你别急,先去我屋里收拾一下。”
    等两个孩子进了门,三娘立刻转头对简嘉快速道:“秦家不能呆了,追兵随时会过来。嘉儿,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简嘉也懵了:“能往哪里躲啊?”事发突然,她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突然让她收拾东西离开秦家,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能往哪里走。
    去镇上?不能,淮王爷既然能精准地找到范家庄,就证明鸡鸣镇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中了,去镇上就是自投罗网。
    可她熟悉的地方只有镇上和家里,除了这两个地方还能去哪?
    就在简嘉一筹莫展之际,身后传来了二叔憨厚的声音:“嘉儿啊,我听见孩儿哭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二叔睡得正香,就听秦朗和子初两人哭着从回廊下走过。他立刻醒来,一出门就见简嘉和三娘眉头紧锁商量着要去哪里躲灾的事情。
    外头的大事二叔不懂,但是说起躲灾这事他熟,简嘉就见二叔指了指西北的方向,建议道:“我们可以去山里。”
    简嘉曾经想过,如果发生了战乱该如何收拾东西,值钱的物件不用说,一定要带上的。药品也要带上,万一受伤用得着。食物更不用说,没有吃的去了山里得活活饿死。
    当时想得有多好,真到了这一刻根本没有让她慢慢收拾的时间,只能看见什么拿什么。所有笨重的,占地方的东西统统得留下,只能携带一些细软和生活必需品出发。
    粗粗收拾了一些物件后,几人在二叔的带领下提着提着灯笼进了山。山道崎岖难行,视野昏暗辨不明东西。怕泄露了踪迹,他们只敢拎着一盏小灯笼照亮前路。就连大黑和大花也束上了嘴套,不能发出一句喊声。
    背后的背包装得鼓鼓囊囊,简嘉手里还提着两个不轻的包裹。两世为人第一次逃难,她形象全无,狼狈不堪。当然,三娘不比她好到哪里去,第一次翻山越岭的三娘好几次脚下不稳差点摔了。
    翻过几个山头后,简嘉猛然想起了重要的事:“糟了,俏俏还在马厩中,我忘了把它放出来了!”不仅如此,她家的果园里还有三头香猪,十几只鸡鸭鹅。若是官兵发现了它们,它们还有活路吗?都怪自己,只顾着收拾细软,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见简嘉急得都快哭了,二叔小声安慰道:“嘉儿放心,我处理好了。”二叔是最后离开家的人,他不止打开了牲畜们的窝棚,还想办法将家中的一些物件给藏好了。二叔苍老的声音透着一丝骄傲:“你们这些孩子没挨过饿躲过荒,没经验,放心吧,我都办妥了。”
    二叔身上的包裹也是最大最沉的,他提着小灯笼准确的找到落脚点,在他的带领下,大家没有一个掉队的。就在众人快要翻过西侧最高的山梁时,秦家所在的山坳方向传来了杂乱的喊叫声,众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见数十个手握火把的正停在秦家的院墙外,秦家的大门很快被他们撞开,这些人涌入了院中分散开来四下打砸。
    玻璃被打碎的声音陆续传来,寂静的夜里,秦家的异动被放大,简嘉甚至能听见他们嚷嚷的声音。
    “没人!”
    “妈的!人跑了!岂有此理!”
    “跑得了人跑不了庙,烧了他们的房子,我看他们能躲多久!”
    秦家的院中出现了摇曳的火光,建房子时,秦家用得最多的就是木材,木材不防火,一旦有一处过火,很快就会烧成一片。秦家的火光越来越亮,翻涌的青烟顺着风弥漫开来,没多久整个山坳中飘着一股焦糊味。
    从火光亮起时,简嘉脸上就失去了表情,乌沉沉的眼中只剩下了熊熊燃烧的房子。
    三个大人还好,两个孩子控制不住瞬间哭成了泪人,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连哭都不敢大声,只能咬着牙任由眼泪糊了一脸。
    家没了,他们没有家了……
    简嘉愣愣地看着家的方向,那是她和秦易花了四十多两银钱,耗费了接近两个月一点点翻新出来的屋子,里面每一片瓦上都有他们的指纹,每一块砖都是他们亲手搬进来的。那是她的家,她准备成婚,准备安身立命的地方,现在什么都不剩了,熊熊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三娘紧紧握住了简嘉的手:“嘉儿,你要冷静。”千万不能冲下去,那就着了这群人的道了!
    简嘉听不见三娘的声音,只能听见瓦片掉落房梁被烧断的声音。听啊,噼里啪啦,特别响,特别显眼。明明隔了这么远,她甚至能感受到大火的威力。
    “真特么的壮观……”简嘉张张口,说出了一句不合时宜却无比真实的话语。
    当时为了安全,为了防止战乱,他们特意修建了高高的院墙,加厚了山墙,用了结实的材料。没想到高大的院墙挡住了野兽却挡不住人,坚固的房子挡住了风雨,却挡不住大火。
    “人比野兽狠多了。”简嘉木然地开口,“真狠哪……”
    三娘看向简嘉的眼神满是担忧和痛心:“嘉儿……”
    简嘉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对着三娘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房子烧了可以再建,东西烧了可以再买,只要人没事就好。”说完她看向二叔:“二叔,我们继续走。”
    二叔擦了擦浑浊的泪,颤巍巍道:“好孩子,你能想开就好。这乱世啊,人命就是草芥,人活着就好。”
    就在二叔准备继续前行时,山坳中陆续响起了几声惨烈的狗叫声。看来官兵带了猎犬来追捕他们,只是他们途径的山道上有陷阱。除了布下陷阱的猎户知道陷阱的位置外,不知情的踩一个伤一个。
    翻过山梁后,林子更加茂密地势更加险峻。一路上他们淌过了小溪,绕过了树丛,小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处黑洞洞的山洞前。那山洞口子上生了茂密的葛藤,若不是二叔掀开了葛藤的叶片,众人也发现不了深藏在其中的山洞。
    山洞口子不大,里面却很宽敞。几人进了洞后,二叔搬了一块石头堵在了葛藤下方,这样就算山洞里点上了蜡烛,外面也看不见亮。
    在洞中点了三根蜡烛后,众人疲惫地坐在了地上,会想到被烧掉的房子,大家的情绪都不是很高。最终还是二叔打破了沉寂,二叔道:“这个山洞有些年头了,听说是秦家先祖避难时发现的。洞里有水有暗道,就算放火烧山都烧不到这里,我们可以在这里安心住着。”
    饶是三娘心态好,看着空荡荡的洞穴,也不免有些泄气:“想法挺好,只是我们出来得匆忙,并没有带食物。只怕用不了几日,就饿得扛不住了。”方才他们携带的食物不算多,应该撑不了多久。
    秦朗解下了随身携带的弓箭,眼神坚毅:“兄长说我的箭术已经大有长进,我会出去捕猎,我还会捉鱼,一定不会让大家饿着。”
    秦朗的话让众人心头一软,二叔笑着摸了摸秦朗汗津津的小脸,宽慰道:“我们朗儿就是厉害,这么小就知道保护家里人了。不过养家糊口这种事哪里需要你这个小娃娃操心,放心吧,我和易儿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二叔捏着一根蜡烛站起来走向了一侧的山壁。这时简嘉才发现,原来山洞周围的石壁上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洞口。二叔去的这个洞穴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它有秦家的客房那么大。洞穴中堆着七八个麻袋,从被老鼠咬出的破口处,能看见里面金灿灿的稻谷。
    简嘉愣了一下:“二叔,这些粮食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啊?”装稻谷的麻袋和家里的麻袋一模一样,这些粮食显然是从家里拿来的。
    想到家中那么多粮食被付之一炬,简嘉顿时觉得心痛。早知如此,去年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二叔笑道:“去年你不是说过外头可能会乱吗?我每次进山的时候就带一点,易儿有时候也帮着扛一些,然后就积攒了这么多。这稻子晒得干,吃的时候用石头稍微磨一下就是大米了。”
    麻袋中不止有稻谷,还有去年晒干蒸好的红薯干和菜干,众人甚至还发现了一小坛子咸菜和干面条。二叔还准备了锅碗和简单的调味料,虽然不如家中那般精致,可已经能让他们短期内不挨饿了。
    在简嘉不知情的时候,二叔竟然默默的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简嘉心中酸涩:“二叔,谢谢你。”要是没有二叔,他们一行人就算不被官兵抓到,也要饿死在山山。
    二叔笑着摸了摸头:“谢什么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还在山上藏了一些粮食,放心吧,饿不着!”
    忙碌了一整夜,众人正好也饿了。大家支起了锅煮了一锅面条,就着咸菜填了肚子。
    外头天光已经发白,新的一天开始了。萧子初捧着粗瓷碗,再一次想到了范成章,他低着头闷闷地说道:“不知道夫子和成章现在好不好,不知道那群逆贼会不会折磨他们……”
    秦朗偏过头揉了揉眼睛,大口的吃起了面条:“子初,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一会儿我们好好练习箭术,练好了箭术就能下山找成章了!”
    简嘉其实并不饿,她捧着碗双目放空,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戳着快要坨了的面条。家没了,秦易回来之后怎么办?话说秦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要不然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嘉儿,嘉儿。”
    三娘的声音唤回了简嘉的意识,简嘉连忙抬头看去,笑道:“怎么了三娘?对不住啊,我刚刚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了?”
    三娘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摸了摸简嘉的头发:“不要硬憋着,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好好的家说烧了就烧了,就算那不是自己的房子,她看着也揪心。更别说这房子是简嘉和秦易辛辛苦苦造出来的,就这么没了,简嘉心里一定难受。
    简嘉笑了笑:“没什么,三娘你不用担心我。比起这个,你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几人躲在山中也就罢了,三娘是长公主,她注定要回到朝堂,不可能像他们一样蜗居在此。
    三娘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焦躁:“我在等。”鸡鸣镇不属于淮南王管辖的地界,这次淮南王世子突袭带的人手不会太多。
    她在等待救兵的到来,等脱困的时机到来。
    作者有话说:
    阿聋:你被偷家了哦~
    秦易:闭嘴。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兵变(下)◎
    一夜之间, 鸡鸣镇成了人间炼狱。镇上的百姓们还在睡梦中,家门就被粗暴的踹开,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惊慌失措, 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性命。
    叛军杀了人抢了值钱的物件后还会放下一把大火,这一招他们用得纯熟。祥和的鸡鸣镇变成了一片火海,大火将天空映成了红色。最初时火焰中还会传来惨烈的哭嚎声,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 哭声越来越低, 最终被墙倒屋塌的声音吞没。
    破晓时分, 萧清时带着他的一千兵甲站在凤鸣镇外的官道上,他身后的囚车中关押着十几人, 这其中就包括太子和范夫子爷孙。萧清时就是为了太子而来,摸清太子下榻的驿站后, 昨夜第一时间他就控制了太子,可笑太子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包了圆。
    囚车身后的马车上装着满满的金银珠宝, 萧清时轻笑一声:“没想到这小小的镇子还挺有油水, 难怪我们的太子殿下对这里念念不忘。还是做太子好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萧清旭没有说话,他静静扫了萧清时一眼后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不明白为什么萧清时还不杀他,如果互换身份,他会第一时间斩下太子的头颅。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这条命留着还有用。
    这时一个官兵从后方小跑至萧清时身前, 他双托着密函举过头顶:“世子。”
    萧清时展开密函快速扫了一眼,然后随手揉皱了丢到一边的草丛中, 又抬头看向了西北方向:“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九皇子还没抓到?”
    得知杜成凯没能捉到人, 还让猎犬受伤后, 萧清时都快气消了:“废物东西,一个孩子都捉不到。也罢,点一百将士随行,我亲自去带我们这位九殿下回宫。”
    就在萧清时点兵结束准备出发时,他侧目看了看囚车的方向,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将太子和范立恒爷孙也带上,我们这位九殿下平日和太子最为要好,范立恒是他的恩师,他和这位小兄弟情同手足。九殿下赤子之心,有他们几人在,还愁他不出来?”
    *
    囚车在山道上摇摇晃晃,昏迷了几个时辰的范成章猛地喘了两口大气慢慢睁开了双眼:“爷爷……”范夫子应了一声后泪如雨下,想要搂紧孙儿,又怕碰到了他的伤口。
    杜成凯那狗贼下手阴毒,为了逼问出秦家的地址,成章活生生被他打晕了过去。那之后他还不罢休,转头逼问范长喜。可怜范长喜被打得鲜血淋漓依然不肯松口,最后被一个急了眼的兵卒一刀插进了胸口。范长喜才十八岁,就这样双眼大睁着死不瞑目!
    范家的仆役心惊肉跳,听说再不交代谁都逃不过,一个新来的仆役被吓破了胆,这才开口说出了小石村的方位。
    范成章全身都是伤痕,醒过来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地说起了胡话。他一会儿喊着朗儿和子初的名字招呼他们去玩耍,一会儿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地喊着:“我不说,不说!你打死我我也不说!”
    范夫子一手搂着孙子,一手捂着眼,老泪纵横。
    前方的囚车中,柳思瑶的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方才兵卒要将她拖出太子所在的囚车时,她拼命抵抗才留了下来。昨夜她亲眼目睹了无数的惨剧,深知跟着萧清旭才有活路。她一个弱女子一旦落单,也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虽然萧清旭就在身边,可她还是止不住地害怕,一看到这群凶神恶煞的将士腰间佩戴的长刀,柳思瑶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太子哥哥,你说,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萧清旭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柳思瑶的面庞,眼底闪过了一丝懊恼:“早知会有今日,我就不来找你了。”若不是柳思瑶作死跑出了太子府,他现在还好好的呆在都城,怎会流落乡间,被这群逆贼给捆绑了。
    柳思瑶却没看出萧清旭眼底的不耐,她摇着头泪雨连连:“瑶瑶不怕死,能和太子哥哥死在一起是我的福气。太子哥哥,你说有人会来救我们吗?”
    萧清旭苦笑一声:“难。”他也希望有人能来救他,可昨夜他的亲随要么被杀死要么被关了,只怕他出事的事情到现在都无人得知。等消息传开时,也不知他那时怎么样了。
    囚车慢慢靠近了秦家大院,还没挺稳,范夫子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起身看去,只见秦家院墙倒塌,屋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之上还漂浮着青色的烟尘。
    范成章猛地从车中站了起来,他抓着囚车的栏杆,双眼大睁着死死盯着焦黑的房子想要呐喊。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他从囚车中伸出手无助地抓挠着,口中却只能喊出不成调的嘶嚎声。
    范夫子的心里却升出了一丝希望,秦家被烧了,证明这群人没有找到长公主和子初他们。想到他们现在是安全的,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点笑容。
    就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秦家,烧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恢复。
    萧清时率先从马上翻身而下,他迈进了秦家的院落中。一进院门,一股热气混着难闻的焦糊味迎面而来,萧清时不悦地皱了皱眉,环视着眼前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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