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自己那个时空,北方是只能种一茬玫子,南方是能种两茬作物的,一茬稻子,再种一茬冬小麦,虽则在这边好像没人这么种,大多是和豆子轮着种,也是有地力不济的担心。
但桑萝准备试试。
她们今年出来得算是迟了些,地没开出来,没赶上趟。
陈婆子还跟做梦似的:“真带我们合伙儿干啊?”
方子啊,这东西不该好好捂着的吗?
不过她也很清楚,家里孩子们心思都是正的,就是周葛这个孙媳妇也很好,没人会动什么歪心思,想到这里腰背挺了起来,拍拍胸脯:“阿萝你放心,你信得着我们,这方子我们指定守得好好的,合伙要是停了,我们自家也绝对不占用。”
说到这里又连呸两声:“说的什么,这样好的营生,合伙哪里会停,长长久久经营下去才对。”
桑萝听得笑:“也是未可知的,往后有更好的前程,到时便是停了也不可惜。”
这是好话,陈婆子听得是眉开眼笑,道:“那我今年薯蓣多种些?就是我们家薯蓣可没你家收得多,这样一来,能给官府的也就不算多了,顶多给个一百斤左右换粮食吃,再多我就不舍得了。”
桑萝倒觉得没什么,道:“一百斤也不少了,也不只咱这一个庄子,其实带出来的山民各家都有种,回头衙门里的差役四处转转也就知道了,这些种块大多是给原来在州城里的人,或是下边各县的,一户少发一些也够用的了。”
想到什么,又与陈婆子道:“余下的山地,阿奶再多种些绿豆。”
陈婆子瞧她:“绿豆也能做吃食卖?”
桑萝点头:“能,还是差不多的吃食,到时也一并教给您家里,这个明年秋绿豆收上来就能着手做。”
沈烈送个人回来的功夫,桑萝已经把和陈家合伙做买卖的事情给谈好了,只差后边商量怎么分成,再拟个文书了。
这却是不着急,薯蓣和绿豆还没种下去呢,陈婆子也没有这概念,她觉得这事她们家就是出个劳力的,桑萝给多少就是多少。
老太太只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把桑萝给的方子护好,想起桑萝那年在十里村修的那个挂大锁的后院,道:“我们家园宅地大,我也不在后头种菜了,明年开春就都种到山地上去,盖房子也不急,明年先围个大院子,阿萝你帮着瞧瞧,看看做你说的那些东西得怎么布置,用不用搭工房?到时你画个图,我们家依样建。”
一老一少说着话出来,满脸都是笑。
沈烈只听得后半句,问:“建什么工房?”
陈婆子乐呵呵的:“你问阿萝,我得回山上干活了,赶明年开春要把山地尽量都开出来用上。”
说着面上带笑,脚下带风的走了。
第227章 羊舍开建
和陈家的合作是桑萝早就有打算的,只是陈大山先一步提了出来,陈婆子又正好找桑萝商量,便就提前说了。
沈烈见过桑萝做豆腐的辛苦,薯蓣和绿豆做吃食又能轻松到哪里去,所以这合作他是真的支持。
知道年后的营生要用到大量薯蓣和绿豆,沈烈和沈安也没敢耽搁,忙又折回山上忙着开地。
……
褚其昌来得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带着商量好的方案、和一队抬着秤和粮食的衙役折回了大兴庄。
褚其昌,或者应该说是那位刺史大人这回当真没有辜负众人信任,给出的换粮方案是粮食和薯蓣等比兑换。
当然,粮食里也分粗细粮,官府给的是七成粗粮,三成细粮。
但说实话,有细粮已经很让人惊喜了,桑萝惦念着面粉许久,当下就问了细粮中有没有面粉可以换。
褚其昌叫她问得一愣,不过还是点头:“有。”
有是真有,因为刺史和歙州城眼下的不少驻兵其实都是北人,他们更习惯的是吃麦子和面食,眼下朝廷给他们这些官员也好,驻军也好,发的可不是银钱,而是粮食,而这些粮食大多并非歙州城存粮,而是齐王和其支持者家族所提供之军粮。
不过褚其昌这回并没有带面粉过来,歙州这一带还是吃米饭为主粮的多,穷困的就是豆饭,这张口就要面粉的真是少数,因为大多数人拿到手也做不好,所以他压根没想着会有人指着要这个。想想今日听到的桑氏出于东郡,又了然。
想着刺史大人许了三成的细粮,桑萝这样问了,褚其昌便也就应了下来,道:“有是有,不过这趟没带,你要的话回头让沈老弟跟我去取。”
桑萝只听着可以换面粉已是很高兴了,利利落落,让褚其昌带人先往她那边搬薯蓣,进得柴房,意思意思留了三四十根,其余都让人搬走。
“你们留心看一下薯蓣贮存方法,回去也依样贮存才好。”
差吏们都知道这是做种块的,上心着呢,一边搬抬一边还问了些要注意的地方。等都搬出去了一过秤,四百八十五斤。
“大嫂,咱们家能换一百四十五斤半的面粉,三百三十九斤半粗粮。”
褚其昌带来的差吏手中一把竹算筹还没摆弄明白呢,沈宁眼珠子一转,已经满眼兴奋把数给报出来了。
褚其昌诧异看她,过一会儿,手底下最善算的差吏把结果也算出来了,冲褚其昌一点头。
褚其昌:“……”
东郡桑氏到底何方神圣啊,他也没听过啊,总归不是大世家,大概和歙州林氏、王氏差不多,但这是不是也太厉害了些?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儿,有这样的内算本事。
褚其昌觉得还是他对淮南道之外的地方了解太少了,也对,他知道的庶族才几个?
刺史大人还念桑氏与他夫人的同乡之谊呢。
沈宁心心念念全是有面粉就有好吃的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把这位褚大人又给震了一回。
桑萝眼里带笑,侧头与沈宁道:“今晚应了小铁给做米糕吃,你想吃什么咱们明天做。”
沈宁眼睛登时弯了起来,“我帮大嫂一起。”
要不是人多,非要挽着她大嫂手臂腻会儿的,养得是十足的爱娇。
大兴庄里跟沈家一样要了面粉的还有许家,当然,许家就没沈家这么多薯蓣换给衙门了,一连走了好几家褚其昌才知晓,不是大家不舍得换给官府更多薯蓣,而是今年只沈家种出了高产量。
心下乍舌,自觉运道也是好,一撞就撞上了真神。
……
武定三年腊月的后半个多月,陈大山六人奔波山里,沈烈择了吉日吉时,问了陈老汉几个老人一些规矩,带着沈安和小金兄弟几个回了一趟祁阳县,问过沈金兄弟三人的意思后,将甜丫从县里迁回了十里村,葬到了李氏坟旁。
这之后就领着庄里另几家挑出来的青壮和半大小子们,一行十几人悄悄回了内围,把留在山里的东西往回带,尤其是谷底,那里不止藏着粮食,还有几家人合养在谷底的二十几头羊。
庄里走了这么些人,原本是极打眼的,不过这会儿歙州城外各个村子庄子里都忙着自家开地,少有人在外走动,也没人觉察。便是在沈家干活的赵家兄弟,因为桑萝种薯蓣那座山头要清理掉的树和灌木已经初步清理完毕,正好转到了另一座山为建羊舍清场地,选址是坐北朝南向,在背着庄子的另一面,初时也没觉察。
两三天后才觉出些门道来,也知道沈烈陈大山这些人是会帮衙门往山里去找人的,并不多想。
倒是眼前这活计,兄弟两个越干越迷糊,尤其桑萝已经用锄头开始划地基线了,赵四终是没忍住,问道:“桑娘子,你们家在山边不是有间羊圈吗?还用再搭一个?”
而且真的是大,得有一亩多的地啊。
他们在沈家干活,平日里砍树锄草的时候,有羊喜欢吃的草和叶片,通常都会顺手收拾起来给送到羊圈那边,所以沈家有几头羊赵家兄弟两清楚得很。
五头,现在两只母羊肚里应该是揣上崽了,那也不用一亩多地的羊圈吧?
桑萝一边给过几天要挖地基的地方挖记号,一边道:“过阵子就不只五头了,我让沈烈进山套羊去了。”
她们家在谷底养了六头羊,总要有个来处,再加上开春应该能添好几头,到明年少说得有十六七头羊。
赵家也有两头羊的,还是当年从村外村换的,自然知道沈烈那些人的本事,这才不疑惑了,不过赵四奇道:“养在山脚下不好吗?不够的话再搭两间就是了,这一亩地,用来种点什么都是收成啊。”
桑萝道:“只养几只还好,养得多了,离家近了些,一入夏那味道可不好闻,而且羊总在羊舍里关着,也容易病,放羊的话,我们时间少,所以还是在山上单建了羊舍省事些,羊也过得舒坦。”
说着停了手上的活,从袖里掏出两张折好的纸来展开,递给赵四,道:“赵大叔、赵四叔你们正好看看,羊舍我准备建成这样的。”
她自己做的纸还不好往外现,用的是王家和褚家送的纸,赵四接过来,低头瞧一眼就愣住了。
那日听到桑萝和刺史大人说的话,兄弟俩就知道桑萝出身不一般了,但画得这样逼真的画……长这么大就没摸过纸笔的人,哪里想象得出来。
画艺倒在其次,赵家兄弟也不是文人,讲究的是个实在,要紧是那画上的羊舍,不,应该叫羊场。
赵大把头往他四弟那边一探,看到的第一张图,不禁就冒出一声哟:“这可不舒坦?这看着就舒坦啊。”
赵四手上拿的第一张纸上画的是整体的图景,他也是到这会儿才终于知道桑萝为什么让他们把隔壁山头成材和半大的树都伐下来,说是有用场,这是真有用场。
盖四间羊舍呢,虽然看起来占地都不算很大,但回头还有鸡舍兔舍,可不是要好些木料?
也是这会儿才清楚,眼下开的这一块地,桑萝为什么标出许多树和一些羊喜欢吃的灌木是不让他们砍挖了,整个羊场是用树木围绕起来的,山里现有的树在去掉一些羊不喜欢吃的灌木后,树与树之间的密度自然是不够的,但画里的很匀称。
他们这一片中间要建羊舍的地方多出来的羊喜食叶子的桑树、构树、楝树,想来就是用来移植填过去的。
而树与树之间,看画上应该是用竹子或是半成材的树木再做成横向的护栏,防止羊跳出去,当然,也防山里的野物。不过这一带靠外围,山势较缓,野物也少,尤其今年,叫城里的驻军和闲汉们猎得连野鸡野兔都难找着,更别说其他野物了。
一亩多的地里,除了以树和竹木围成的天然屏障,围栏前再栽些相对小棵的羊喜欢吃的灌木,只有四间是羊舍,近七成的空地上,除了看得出几条小径,其余地方种的应该都是草料和灌木,是给羊自己觅食活动的区域。
翻到另一张纸上,画的是羊舍里外和不同角度的样子,整个架高起来,再用带着些许缝隙的木材做底,之所以能知道带着缝隙,是因为两张张背面还画了些细节的小图,羊舍里瞧着也是格外清爽。
这样的羊舍,兄弟两个见都没见过。
赵四便问用意,桑萝大概解释了一下养得多了后公母羔羊分房,病羊隔离房,以及架高地面是为了防湿防寒,木材之间留着缝隙是便于打扫及收集羊粪。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种地人,谁还没买过发酵羊粪肥呢,某宝逛得多了,一些羊舍的图片也没少看,再加上在山里也养了几年,自己琢磨琢磨套用过来了。
正说着羊舍怎么建呢,小丫儿跑上山来:“阿萝嫂子,刺史府来人了,阿宁姐姐让我来唤你。”
桑萝一愣,想不出刺史府的人怎么会往自家来,也不敢耽搁,把锄头一放就忙下山去了。
……
桑萝匆匆归家时,远远看到一长随打扮的男子,就站在她们家屋外,沈宁在一旁陪站着。
桑萝记忆力不错,识得来人是刺史过来那日跟在身后的青年。
青年端肃着脸,手捧着个木盒,身姿站得笔挺,远远见着桑萝,待桑萝走近了,未及等桑萝说话,便先见了个礼:“桑娘子,我家主子着我给您和沈郎君送几卷帛书来。”
说着将手中的木盒呈给桑萝。
桑萝听得帛书二字,心下讶异,实是想不通刺史府怎会给她们家送书,也未听沈烈提起过此事。
“未知是何书?”
“是我家主子自己手边在读的书,里边还有些心得注解,令我等手抄了一份送来,娘子可自己一观。”
桑萝看看那长随,伸手接了过来,递给一旁的沈宁捧着,打开盒盖,一眼看到的是木盒中裹卷规整的九卷帛书,最面上第一卷 书帙上写的是《尚书注疏第壹帙》,由壹而后的排序一直至玖。
桑萝呼吸都重了几分,展开第一卷 速看序言,看到序言中的太原曾氏,桑萝心头一跳,她抬头看那长随,“冒昧一问,未知刺史大人尊姓?”
长随道:“家主姓曾。”
桑萝握着帛书的手微紧:“可是……太原曾氏?”
“正是。”
桑萝呼吸一次,方缓过来。
虽不知是哪里投了那位刺史的眼缘,但听长随说起这东西是送给谁是把她和沈烈的名字都有点到,桑萝猜多少也与薯蓣种植的法子有些关系。
她福了一礼,道:“劳你代我向刺史大人致谢,这份礼实是贵重。”
那长随一笑,点了点头,抱拳道:“书已送到,在下也需回去回禀主子了,就此告辞。”